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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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柿子掉落在地。
江彦昭闭目耐心细致地品尝她嘴里绵香的柿子味。
林琬忽的紧张起来，仿佛一粒碎石投入江河，激起千层浪，浪花翻涌不息，越卷越高，最终将她与他淹没在水底。
她忘却了一切，浑身所有的感官霎时间集中在唇舌上，温暖湿润，仿佛晴空万里，又像晓雾溟濛。
分开后，林琬羞怯地垂下头。
江彦昭打开随身的包袱，她瞄见里面有她的信，她的画册，她的香包……
她本以为他不愿再理她了，可见到他将这些物件默默地妥帖收藏，她看在眼里又是怜惜又是心疼。
“你怎么来的汴京？”林琬问道。
江彦昭将章先生对他的帮助娓娓道来，言语间她听得出他对章九儒的尊敬与感激。
“你放心，章先生一定不会有事的，兴许他只是来汴京探望朋友，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去了。”林琬安慰他。
江彦昭低低地“嗯”了声，刚要拆信时，林琬伸手拦住他，“这些你还是以后一个人慢慢看吧。”
毕竟当面读她写的信，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想到他方才独自藏在树后看书，林琬皱了皱眉，“你怎么不去看马球？是不是书院里的人待你不好？”
“不是。”
三哥他们在场边欢呼雀跃，不能自已，他怎的好像对这些全无兴趣，林琬望向他孤寂的身形，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劝他。
“对了，你以前是不是故意骗我？”林琬从梅娘那知道他参加了秋试时，心底便有这个疑问。宁朝的科举考试是层层选拔，若他没有通过童试便没有资格参加秋试。
江彦昭凝眸，后背蓦地绷紧，他抿紧双唇一言不发，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她是发现什么了么？
“你其实是识字的对不对？”林琬眨了眨眼，“那时候你还瞒着我。”
原来是那件事。
话音刚落，江彦昭松了口气，眼底升起暖意，坦白地说：“我从前有点笨，因为无知上当受骗，那时不敢完全相信你，所以没说。”
“对不起。”他温声道歉。
林琬并不怨他，听他说完，她心里隐隐泛酸。
她不知他小时候经历了什么，可就在东河县那两个月见到的，他确实过得十分艰难，内有叔父婶娘嫌弃责骂，外有乞丐混混勒索欺辱，无人帮衬，他只能一个人打碎了牙和血硬吞下去。
难怪他那么难接近，还养成了这种孤僻淡漠的性格。
她实在无法想象上辈子他到底吃了多少苦，才走到自己的面前，甚至还能云淡风轻地笑着说“往事不提也罢。”
她握住江彦昭的手，看着他幽深的双眸，极为认真地说：“你记住，我永远不会骗你，也不会离开你。”
江彦昭静静地垂下眼睫。
在东河县时，他对他们之间的差距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凭着一腔热血自以为是地觉得只要他足够努力便能与她一直在一起。
可来到汴京，满目的繁华喧嚣，让他感受到了更为实际具体的距离，书院里有举子时常开玩笑，说汴京富庶畅旺得就是随意在街头丢一块石头，也能砸着好几个腰缠万贯的富人。
她是二品高官的嫡女，哪怕他能通过科举，想要真正配得上她也是难比登天。他不敢再奢望什么，也不敢再轻易承诺什么。
“你听到没有？”林琬问。
江彦昭藏起心绪，顺从地点头，刻意收起狠厉的本性，像是一个阴郁弱小的孩子。
临走前，林琬想起过去混混欺负他时，他无力抗衡只能任其侮辱，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他：“书院里若有人找你麻烦，你千万不要自己忍耐，我三哥有个很要好的朋友也在这里读书，你若有什么难处让他托人告诉我。”
“我会找机会再来看你的。”林琬眉眼弯弯。
她的瞳仁里蕴着点点星火，江彦昭望向她时仿佛被照亮了。
“好。”他面色柔和的应下。
少年清隽的脸庞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干净的嗓音回荡在耳畔。
林琬回到林府后，眉眼间依旧洋溢着浓浓的喜悦。
“三哥，你跟白家二郎说好了吧，让他多关照些江彦昭。”
林暮商瞧着自己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妹妹，心里有些吃味，挑眉逗她：“明年我也要参加春闱，他好歹算是我的竞争对手，我才不说呢，他在书院过得越苦越好。”
林琬眼尾微扬，不甚在意地说：“那我一定要告诉爹爹三哥平日是怎样勤学苦读的，还要让爹爹把你送去最好的书院请上四五个先生轮流教导，好叫你明年一举中个状元。”
说完后林琬迈步佯装要去林启山的书房告状，林暮商自在随性惯了，真若由她胡说八道，他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别……别啊。”林暮商赶忙上前拉住她，讨好地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嘛，早就交代过了，白文远在书院里混得风生水起，罩着他还不是小事一桩……”
话还未完，只听书房里“哗啦”一声，花瓶落地的脆响打断了林暮商的声音。
林琬偏过头与他面面相觑，紧接着传出林启山盛怒的责骂：“滚！从此你不再是林府的人！走出这个家门以后也不要回来了！”
而后是桌案上书册、砚台、笔筒等物事被拂落掉地的声音。
林琬与林暮商相视一眼，默契地停下脚步，家中除了林翊无人能让他发这么大火。
林暮商拉着林琬走远，无声地作出口形，大哥回来了。
自打上回林启山提出让他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两人闹得不欢而散，林翊便知趣地离府出去避了些时日。
林琬记得上辈子大哥也这样与父亲吵了一场，后来父亲还搬出母亲来劝说，最终使得大哥妥协。大哥按照父亲的意愿考中了状元，入仕后勤恳为官，娶了殷灵为妻，平淡和乐地过日子。
“怎么不回去？”林暮商见她固执地等在原地。
林琬轻声道：“我在这等大哥。”
林暮商摇头道：“这回大哥恐怕凶多吉少，你等吧，我得赶紧回房温书了，免得被父亲抓着受到牵连。”
似乎从她诈尸开始，大哥的人生便慢慢偏离前世的道路，林琬的心乱糟糟的，她到底该怎么做？
“大哥。”林琬见林翊面色晦暗地从书房里走出来，他的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你受伤了？”
林翊后知后觉地抹掉手上的血渍，“没事，可能是刚才被花瓶碎片划到了。”
“大哥你当真那么不愿入仕吗？”
“这么多年，父亲只看见我书读得好，却不懂我是真的醉心古籍，喜欢钻研经典，官场波云诡谲，宦海沉浮，我实在不想与之周旋，此生在阴谋算计中过一辈子，我向往古代名士洒脱率直，纵情山水的生活。”
林翊坦露心迹，他望着妹妹清澈的双眼，嘴唇无助地动了动，“琬琬，你能告诉我上辈子我到底做了什么选择吗？”
林琬从未见过大哥这般模样，他的声音里透着绝望。
前世大哥入仕之后，官运平顺，年深日久被朝中琐事缠身，渐渐放下了他的梦想，只会偶尔饮酒后感慨几句少年时的青春。那时她并不知大哥心里压抑着如此多的委屈与难过。
面对他林琬怎么也说不出前世那些事，“大哥，像你开导我的那样，你也不要受上辈子的束缚，今生认真无悔地作出选择便好。”
因为林启山与林翊的矛盾，林府上下直到过年前都笼罩在阴云里。
春闱将至，林暮商也收起了平日散漫的作风，难得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奋苦读，准备科考。
林暮商不再出门，林琬也没办法去看望江彦昭，成天待在府里无事可做，她有时找母亲和二姐说说话，更多的心思放在了与范成言的生意上。
年末，林琬最开心的事便是看到梅娘寄来的账目和从范成言那拿到分红，这是她头一回靠自己赚钱，她爽快地给兰薰与桂馥包了大大的红包。
云逸书院放了假，但由于春假过后没多久便是春闱，举子们大多没有回乡，而是留在书院过年，复习功课。
先生们体恤，允准他们在春假期间外出放松，只要遵守书院的闭门时间戌时归来即可。
林暮商忙里偷闲，抽出一日与好友们聚会，席间见着白文远，将林琬写的信交给他，嘱托他带回去给江彦昭。
她邀江彦昭上元节的时候一起上街赏花灯。
上元灯会连办三日，从正月十四至正月十六，期间城门敞开，彻夜不关。正月十五是灯会最隆重热闹的一日。
林琬走到玉钩桥边时，江彦昭已在约定的地点等她。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后，踮起脚尖把捏在手里的灯球灯笼插在他的发间。
江彦昭察觉到她的动作，蓦地转过身，便见她的发间插着同样的花灯，形如枣核，光彩耀眼。
“你等很久了吧。”林琬笑道，“不许拿下来，你看路上的人都戴着呢。”
“不久。”江彦昭微微一笑，眼里映着灯光。
街道上行人如织，灯火闪烁，女墙边摆着一座高约六七丈的灯山，上面有兔儿灯、花鸟灯、走马灯……观赏的人们将灯山围得水泄不通，林琬鼓足了劲也没挤进去。
她急得直跺脚，跟在身旁的桂馥忽然手指沉沉的夜幕，道：“姑娘，您快看。”
林琬沿着她手指的方向仰头望去，漆黑的夜空中远远升起盏盏天灯，星星点点，仿佛洒落银河的颗颗繁星。
她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好美啊。”
“我们也去放天灯吧。”林琬对江彦昭说。
他们来到放灯的摊位前，林琬接过桂馥递来的天灯，她先把灯让给江彦昭。后又让桂馥再拿来一盏。
她低头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愿望：
一愿家人朋友身体康健。
二愿江彦昭能春闱高中。
三愿来年生意更加红火。
窄窄的纸条林琬写得满满当当，她心满意足地放下笔，将纸条小心翼翼地贴在灯里。她瞥了一眼身边的江彦昭，见他手边的纸条上还是空白的，催促道：“你快点写呀。”
江彦昭想了想，提笔迅速地在纸上落下寥寥几笔。林琬好奇地探头张望，可惜他的动作太快她没有瞧清。
摊主用火折子点燃灯芯，林琬捧着灯向前走了两步，松开手，她仰首注视着承载着她的心愿的那盏天灯越飞越高，直至成为漫天星子中的一颗。
江彦昭与她同时放灯，他的那盏天灯稳稳地跟在她的旁边。
月亮洒下皎洁的光，林琬与江彦昭并肩伫立，她侧过脸望着他，“你许的什么愿望？”
临街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少年的嗓音在四周的喧嚷声里显得轻而润，顺着东风，清晰而温热地飘荡开来。
“我的愿望，就是希望琬琬的心愿皆能实现。”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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