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世陷害过的徒弟把我杀了》宋祁榛

4、此言有理

　　思及此，方引雨问正在施法的大师兄，“你们追赶他时可曾下隐踪术？”
　　沈听云绷紧一根弦，生怕一不走神坏了解阵的步骤，硬着头皮分神回答自己的师妹。
　　一旁的赵雪回眼尖，先他一步回道:“我先师兄一步追上的，下了血踪术。”
　　他只是阵法的使用者，比建阵人的经脉活泛些，相较解阵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方引雨大呼:“什么？！你不怕死？”
　　血踪术以血滴为引，类如元妖的血息，可为修道人引路寻人，但因最伤气血，也容易暴露本身的弱点，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尤其面对元妖这般靠血息为生的妖怪。这分明不是引蛇出洞，这是自掘坟墓！
　　赵雪回此时冷静过了头:“许你钓鱼，不许我钓妖啊？”
　　文澄见二人吵的不可开交，那阵中施法的沈听云身体开始有不耐受的趋势，随着阵法转移他的四肢成麻花状，筋骨与□□不相适应，额头处发出几不可察的震颤。
　　她道:“三位大爷，能放我下来吗？”
　　这三个道士都自顾不暇了，还能救得了她吗？
　　方引雨指了指不远处聚成影子的怪物，“他们现在正吃着阴气，等吃完了就要来吃我们了。”
　　所以不能放她下来。
　　文澄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天色本昏黑，此刻被吞噬了一小块，露出鱼肚白，街上的人群一分为二，一是状如行尸走肉的人群，眼下阵法的发动与那边越来越庞大的怪物并不能被他们肉眼看见，是以各个面色如常，恍若未觉。一部分便是她无法形容的怪影们。
　　这些怪影挤在背对着鱼肚白天际的墙面，有些因挤压被迫从墙面跑下来，游弋在地上，慢慢地蚕食地面的阴湿。
　　文澄被雨滴子围着，感觉不出害怕来，正所谓无知者无畏，所以她道:“那不还得吃上一会儿的吗？你快放我下来，我想帮帮忙，赶紧逃出这个鬼地方。”
　　方引雨心烦意乱，她眼下担忧的不止这些，目前的形式变严峻了不少，文澄只看到在街上游荡的影子，脚下覆在地面上的才不知几何呢。
　　更何况她与文澄皆是女子，身气以阴为主，她又修习三阴术法，影子最先攻击的不该是两位师兄，更不是文澄，而是她。
　　她的阴气最盛。
　　文澄看样子不是修道之人，根本无法保护阵中全神贯注的师兄们。
　　所以首先确保的是她自己的安全。
　　文澄见方引雨不说话，只能先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她:“你师兄快撑不住了，依我看倒不如我们跟他们拼了！”
　　方引雨望着前面冲锋陷阵的两位师兄。
　　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但不是对着文澄说的:“师兄！如果阵法解不掉，你可还记得师父说的？！以固为解？！”
　　文澄纳闷，什么以顾为解？
　　沈听云将全身的力气压在阵中，没有办法再与外界联系，只能听着师妹的话，在脑中高速运转。
　　“现在最重要的是阵法稳固，若法阵稳固了，阵中景象一旦与外界四时有相关之处，就会出现天然阵眼，占任一阵眼便能脱离法阵，也是脱身的办法！”
　　方引雨说道，若要阵法稳固，需先灭这些影子。
　　一旁的赵雪回听懂了，心想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于是他松开了紧绷的那根弦，卸下了输送法阵的术法。
　　沈听云没有料到他的退离，阵眼再一次压在沈听云身上，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
　　随之而来的经脉压迫与术法强力使他精神紧绷，面色发白。

　　赵雪回撤回不是没有原因的，固阵首先消灭的是这些吞噬阴气的影子，如今阵法趋向崩溃边缘，很可能下一刻就阴阳失衡，灭影子宜早不宜晚。

　　他将手中剑抽出，亮出利刃，想以血作引，吸引影子聚集在此，他再一刀斩杀。
　　方引雨看穿了他的意图，一把抓住他的手，摇摇头:“你虽修习三阴术法，毕竟还是个男子，血引我来做。”
　　说着利落地划开手，将血滴在剑上。
　　文澄看着都疼。
　　她问:“这是要做什么？”
　　方引雨看着赵雪回离去的身影，内心七上八下:“吸引影子的火力，聚而杀之。”
　　文澄黛眉微蹙，她问:“为什么要杀影子？街上的人会不会死？”
　　影子都是从人身上剥离的啊。
　　话音一落，方引雨登时转头与文澄对视，惊恐道:“遭了！”
　　阵中的影子不是个体，而是人之分体，若影子都死了，人肯定会受到影响，此举怕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方引雨将文澄放在地面上，又重新在文澄身上加固一层术法，说:“请你帮我照顾好师兄，我要去拦住二师兄！”
　　文澄慨叹一声，难道学术法的都这么笨的吗？
　　一旁咬牙切齿撑着阵眼的沈听云与文澄的想法不谋而合，但他实在没有办法分神同师妹讲这些了。
　　文澄走过去，她觉得这个骗子道士更可靠一点，于是对他说出今日的所见。
　　“我们午时见的那个金爷你记得吗？”
　　“我总觉得有些古怪，这个金爷为什么这么怕李爷？”
　　“还有啊，午后有个叫兰霞的婢女来找我，好像认识我似的，还要我跟她走。”
　　“我没有同意……”
　　沈听云眉目一横，双目炯炯，越听眉眼凑得越近，等她说完，已是怒目而视。
　　文澄见状便知有戏，她加紧说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看了看阵眼，自空中杵在地上的一个八卦体，原本气流如柱，待她说完竟然断断续续地出现了缝隙。
　　那缝隙渐渐变大，她一时冲动，伸手插入，妄图用躯体修补缺漏。
　　没成想阵眼说时迟那时快，吸她进了虚空。再一瞬，又被弹了出来。
　　出来时加固在她身上的法术，全归于零。
　　却也给了沈听云喘息的机会。

　　没了法术的文澄犹如那可口的诱饵。
　　鱼肚白越吞越大，撕拉开出不规则的大洞，已把一半天空收入囊中。
　　有些分不到食急不可耐的影子，开始把目光转向他们。
　　沈听云在此间隙使了建阵人的系阵术，他用神识与阵外三人联系上了。
　　他先说:“师弟师妹且慢！那些影子的源头是位叫兰霞的婢女，她认识我身边的姑娘，但现实记忆中她在妓馆并没有看到过我身边的那个姑娘，因此阵法出现了偏差造成了秩序紊乱，人影才一分为二。”
　　文澄插嘴道:“不是你身边的姑娘，我叫文澄。”
　　沈听云想了想又说:“此刻堵不如疏，不如让雪回师弟以血气引影子聚集在一处，师妹避在角落里建定身阵。”
　　消失在街边的两个道士纷纷传来回音。
　　“是，师兄。”
　　“收到。”
　　趁系阵之术还未消失，他对身边的文澄说:“文姑娘，如今是你最危险，请你躲在我身后暂避。”
　　文澄半天没听懂，于是说:“这样能行吗？不如我去找兰霞？”
　　既然问题出在兰霞身上，找到她不就行了吗？
　　方引雨的声音在文澄脑海响起:“自然，定身阵建成后我去找她，文姑娘无道法护身，你不能去。”
　　文澄略略放心，但又道:“还有个问题，既然兰霞认识我，那是不是说明阵里还有个我？”
　　毕竟是骗子道士自己说的，此阵法还原了几日前村子的回忆，既然兰霞认识她，说明她也是村子里的人啊。
　　沈听云道:“很有可能，姑娘说自己是尸堆里醒来的，多半是本村幸免于难之人。”
　　文澄迷惑，如此说来，问题的源头不就是我了？
　　她问:“那几日前可没同时出现两个我啊。”
　　沈听云笑了笑，否认:“姑娘和我们一样，入阵后依附在了与自己相似的躯体上，因阵法的原因暂时有了驱使别人躯体的能力，虽然阵中还有个你，但此刻面前的你并非是你。”
　　言下之意便是这不是她本来的面貌与身体。
　　文澄点头，但她当即又说:“兰霞喊我文澄，而我就叫文澄。”
　　那她岂不就是这幅躯体本人？若是这样，她顿时就想到问题的源头还是不在兰霞身上，仍旧是在她身上。
　　“按照你们的逻辑，阵法不能改动村子的回忆线，而我是我本人，却出现在了阵眼面前，几日前可没有这个阵法啊？”
　　也就是说，阵法的出现打乱了她几日前的行动线路，很可能从她见沈听云开始，整个幻影阵就已经不对劲了。
　　三个道士默……

　　还是方引雨先找回思绪，但为时已晚，系阵之术渐渐失效，文澄只听到了她的赞美:“文姑娘此言有理……”
　　文澄看了沈听云一眼，无奈地抬头看了看苍穹，可惜苍穹也变白了，不能回应她眼眸里的深邃。

　　好在不用四处去找消失的兰霞，定身阵建好了直奔阵眼这里便是。
　　但文澄想到她与兰霞是有本质区别的。
　　她是活生生的人，而兰霞只是回忆。
　　他们三个臭道士用什么办法消灭这些影子？如果是……
　　她余光瞥了一眼沈听云腰侧的佩剑，好像要比赵雪回那把还要大上几寸。
　　她瞬间感觉四周阴森森，冷飕飕的。
　　此前四人站在解阵统一战线，如今立场不同。若他们为解阵取了自己的性命，那自己不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枉她将所听所见事无巨细的讲给他们听……
　　可是没有了他们，怎么才能走出此阵呢？
　　此时的文澄一边吐槽三个臭道士，一边想起那个引自己来这儿的“救命恩人”。
　　这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靠人还不如靠自己！！
　　她碰上沈听云凝视的目光，嘿嘿笑了两下。
　　本姑娘不陪你们玩了！

　　她想起方引雨之前说的，加上自己所见，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在厢房看到的景象，还有老鸨嘴里说的李挽均早死了，河边的那个“救命恩人”让他来找李挽均，还有午时沈听云上身的那个婢女所说的李爷。
　　通通有问题！
　　那个“救命恩人“是引她来此，不知是不是故意。若是故意，那么就是有意让她入阵扰乱这三个臭道士。若不是故意，他还是个好人，那么让她去找的李挽均一定还活着。
　　但阵里的李挽均在老鸨的嘴里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几日前老鸨嘴里死了十年的李挽均几日后有个人告诉她他还活着。
　　这也引出了第二个问题，兰霞所说的李爷是谁？是不是李挽均？
　　若是李挽均，那么老鸨的那句多半是调侃，李挽均就还活着，“救命恩人”的引她来此的动机则不明。
　　若不是李挽均，老鸨说的那句话有可能就是真的，李挽均死了，那么那个人就是故意的！
　　故意引她来此，拖延三个臭道士的时间，甚至……让他们自己引火焚身。
　　因此目前来看，找到兰霞才是最重要的。
　　更何况还有阳春三月新燕啄泥筑巢，却不见树木抽枝发芽的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