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聂同人) 晴时风》林深不见鹿

24、何其幸运

　　嬴政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身边有秦国铁骑，有满朝文武，身边都是良将谋臣，文如李斯，武如王翦蒙恬，嬴政好像什么都有，又什么都只有他一个人。

　　“夜深了。”

　　屋外宫内巡更的人在不远处敲了一声锣，殿内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盖聂一揖：“殿下今日早些安歇，臣告退。”

　　嬴政望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放他的先生走。

　　盖聂这边却彻夜难眠。

　　他莫名想起了当时在后院与王翦比武的那一幕，王翦这个时候正在率兵攻打燕国，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想必也已经猜到了他在秦宫的状况，这场仗他赢也不算赢，这世间最骁勇善战的将军，结局不外乎一个，就是从鬼谷出来的历代鬼谷子一般飞鸟尽良弓藏，虽然还不是藏王翦的时候。

　　盖聂知道嬴政很看重王翦，就像他曾经看中蒙恬一般，人都是会变的，他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想法，有朝一日一统六国，他的殿下是不是也会变。

　　盖聂忽然又想到了荆轲，荆轲明明知道如果他也选择秦国，选择站在他们殿下身边，会早一日看见六国统一的和平局面，可他还是选择了那一边，风萧萧兮易水寒，往后也许还会有类似于荆轲的人，就算到时候秦国统一了六国，埋在六国百姓心里的仇恨会像这样永远不止。

　　六国之乱乱在人心，人心之间的贪欲，对权力的欲望永远都不会停下，世间无数朝代更替，会有无数个六国，无数个荆轲，无数个燕丹，但只有一个嬴政，那等到殿下百年之后，如今的秦国铁骑一旦失去了嬴政早晚会分崩离析。

　　盖聂不自觉地想到了很远之后，沧海桑田，在若干年之后，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渺小如尘埃，那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盖聂从前从来不会感叹，因为在战火纷飞的六国之中，这样的感叹没有任何作用，反而给了自己弱点，可是盖聂越来越觉得待在这里似乎这样的感慨越来越多，他本以为非常清晰的目标与愿望，似乎在荆轲死前望向他的一阵一瞬开始有了动摇。

　　*

　　秦国国都迎来冬日，初雪之时送来了前方战报，王翦将军果然没有辜负殿下的期望又打了胜仗，燕国如今名存实亡，美中不足的是虽然抓到了燕王但是还是让燕丹逃走，虽然一个亡国的太子不足为惧，但是嬴政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露出了不悦之色，对于王翦这次用兵既不赏也不罚。

　　李斯是朝堂之上聪明人，而且足够了解嬴政，似乎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故而什么都没有说，既没有为了王翦将军求情，也不没有掺和到那些文臣里，反而轻而易举的便将话题的焦点引到了燕丹的身上：

　　“江湖上也对燕丹下了追杀令，燕丹离开了燕国，背弃了他的人民，就不再是燕国曾经的太子，他进入江湖便是江湖上的身份，他现在墨家巨子，江湖上的事江湖了，还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臣以为不必再派秦国铁骑，大可花些银两悬赏杀手去取燕丹性命。”

　　盖聂见过燕丹几面，他的武功很高而且内力不凡，一把非攻仗剑，恐怕非一流的刺客不能近身。

　　嬴政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便由你去办。”

　　李斯对付这样的江湖人倒是很有经验，胸有成竹一揖道：“是，臣定然不会让殿下失望。”

　　嬴政看了他们一眼道：“散朝。”

　　又望了一眼李斯道：“你留下。”

　　大殿之上很快便只剩下李斯，盖聂与嬴政，嬴政总是谈论再重要的事情也不会避讳他的先生，这一点李斯也习惯了。

　　李斯一揖道：“臣以为这天下刺客，目前只有这两个人有把握，一个便是殿下身边的这位盖聂先生，但是先生要保护殿下的安全，自然不能派出去刺杀燕丹，那便只有——”

　　李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盖聂，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

　　“便只有盖聂先生的那位师弟，同为鬼谷弟子的卫庄先生，只是不知道以先生对于自己师弟的了解，他愿不愿意为了秦国效力？”

　　李斯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非要开口再问这一句，有的时候跟聪明人说话倒不必拐弯抹角。

　　守在一旁的盖聂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遥遥望来，沉声说道：

　　“因为我对小庄的了解，为了秦国他断然不会，但是若是为了比试剑术，他是会的。”

　　卫庄执着于找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手比试，撇开其他的一切，以燕丹的剑术，还是够资格成为他师弟的对手的。

　　李斯点了点头道：“多谢先生告知，如此一来说服卫庄先生这一件事臣便更有把握。”

　　李斯很擅长说服别人。

　　嬴政看了一眼李斯这才开口道：“还有一件事。”

　　李斯立刻一揖听命，嬴政缓缓道：

　　“李信此人你可记得？”

　　说起来这个人倒是与李斯有几分血缘关系，不过官场之上，他是一个再聪明不过的人，李信虽勇却过刚易折，用的好了是一把锋利的剑，用不好了他就是一把刺向自己人的匕首。

　　李斯犹豫了片刻之后道：“这个人是臣的亲戚却不甚相熟，平日里素无来往，听闻他前一阵子跟随王翦将军一路也算的上是东征西讨，立了些战功。”

　　嬴政随即便不动声色地道：“寡人打算立他为主将，他是王翦将军带出来的人，兵法谋略自当青出于蓝。”

　　主将不是随便封的，要是这个时候封他相当于和王翦一个位置，一个是功勋卓著的将军，另一个原本只是他帐下的小将，这么一来他们两个人矛盾更盛，寻常将军都没有一个人能咽得下这口气，更别说那个人还是身上现在有这么多战功的王翦将军。

　　“既然李卿方才也说了与他不相熟，那这道诏令就有卿来拟定，不日传到边关便是。”

　　这些大的决策上向来都是由他们殿下一人做主，何况他这么做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李斯不方便多问此刻只好低着头道：

　　“是，殿下。”

　　盖聂微微侧目，他们殿下这是在提醒李斯，今日与他不熟，来日最好也不要多加相熟，李信是一枚弃子，这纸招书既是他今日高升的圣旨，也将是他来日悲凉下场的唁文，他们殿下是要用李信同时警告王翦将军和李斯了。

　　李斯立刻便有所察觉，领了令便退出去了，大殿之上如今只剩下盖聂和他两个人，嬴政望着一旁的盖聂道：

　　“先生应当也看出来了，可也觉得我薄情寡义？”

　　有用的时候便能获得无上的权力，没有用的时候，若不能及时而退便是这般下场，不过一切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嬴政已经给出了他们警告，接下来的造化还要看他们自己该如何应对。

　　盖聂出身鬼谷这些帝王权术，他小的时候自然也跟着师父学过一些，不过到底是比不得身在其中的嬴政，盖聂道：

　　“殿下自然要权衡一切利弊，他们的一切，包括今日所到的位置都是殿下给的，都是秦国给的，当他们手里的权力对于殿下，对于秦国变成了威胁之时，应当予以限制。”

　　既然是嬴政给的东西，有朝一日他要收回去倒也无可厚非，就算王翦和李斯知道这一点也会义无反顾的为嬴政效命，这便是嬴政身为秦王最特别之处，没有比他更适合当秦王的人。

　　“寡人并不在乎这些，寡人要他们的忠诚，换给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所拥有的权力，寡人说得不是他们，刚才是在问先生。”

　　嬴政看向身旁不远处站着的盖聂道：

　　“先生守在我身边数年，救过我很多次，关于世间大局所想与我近乎一样，先生对我而言与他们，与世间所有的人都不一样，不管将来有一日或是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待先生如此，绝不会背弃先生，先生可以放心。”

　　君王一言九鼎，何况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是高高在上的寡人，嬴政在他面前用的是我这个字，在外人面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秦王，但是在盖聂面前他愿意放下身份来，盖聂对他而言是他的老师，是他的恩人，是他志同道合的朋友，是难得的知己，是不一样的人。

　　盖聂听到后句话不免一怔。

　　嬴政的每句话听上去都合情合理，但他当他真的说出来的时候似乎又有不同的意义。

　　盖聂看着他道：“殿下对于盖聂而言也是一样。”

　　他的殿下，对于他而言永远是最特别的人，人的一生可能很漫长，长的也许会遇到无数的人，但不会再有机会遇到另一个和嬴政一样的人，既有知遇之恩又有礼待之情更是志同道合，盖聂想是自己何其幸运可以守在嬴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