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必应》大了个葵

60、受害者与加害者

　　“……！”
　　罗云熙霎时只觉如坠冰窖，仿佛血液都撞上了液氮，在森森寒气中骤然凝固。
　　不是说去别墅小区里的诊所，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为什么会遇上阿苦？
　　这人竟藏在了C城？！
　　他二话不说便拽着佳佳从地上站了起来，脸色和语声都难掩急迫，如临大敌般吩咐道：“大嘴！让海郭打警铃，所有人换装备出警！”
　　“是！”
　　蓦然间令人心跳加速的警铃声响彻整个中队，六十秒以内，留守在队里的全部队员整装待发，掺着已不能自己直起腰来的佳佳一块儿上了消防车。

　　大嘴按照佳佳说的别墅地址，在车上报着警；佳佳不敢倒在罗云熙身上，于是靠向了她另一侧的一个队员，眉头紧蹙，一手捂着肚子，看情况应该是不太妙。
　　“喂，你能撑住吗？”
　　挂了报警电话的大嘴有些担心，他怕他们还没到目的地，这女人先在车上有个三长两短。
　　只见佳佳摇头，衔着嘴唇喘气道：“…没事…刚才跑的有点急……”
　　罗云熙目光锐利地盯着这女人，脑子里有数不清的念头，数不清的问题，“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遇上什么情况了，你又是怎么来给我传信的？”
　　他断声问，心急如焚下所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叫队员们都为之咂舌。
　　佳佳灰白的口唇颤抖起来，鼻尖可见的染上了粉红色，楚楚可怜地嚅嗫道：“……我…我们…我们刚进诊所，吴磊就被人偷袭了……是阿苦，带着他的两个人……”
　　话音渐弱，她抿唇不再吱声，急得车里的队员们几欲抓耳挠腮，“然后呐？！”大嘴拍着大腿催道。
　　“……”她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才又带着泪花细声细气道：“阿苦把他绑了，打他…打得好凶，还要杀了他……”
　　罗云熙脸侧的肌肉顿时绷紧，防火服下的手不由自主地打着颤。
　　“啊？！那他是不是…是不是……”大嘴话说了一半便不敢继续，海郭的眼眶也红了。
　　“…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佳佳吸了两口气，“阿苦要下手的时候…吴磊说他手上有一包赖子死前留下的毒品，被他藏起来了……”
　　罗云熙听见这句话就像从悬崖上滑落的人在山腰上抓住了一根枯枝，胆战心惊之余也算暂时重拾了呼吸的气力。
　　…臭小子手里哪有什么赖子留下的毒品，那包东西早就在赖子去世的那晚上交刑警队了。
　　但阿苦却不知道这些。
　　像阿苦这样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小毒贩，大概不会不眼馋那包可以白白得来的毒品，就算他不相信吴磊，也会派人去尝试一下，毕竟在他眼里，吴磊已经插翅难逃了。
　　可这点拖延来的时间，对吴磊来说却是性命攸关的生死时间。
　　“…阿苦不信他的话，问他藏哪儿了，他说为了多活一会儿，只能先偷偷告诉我一半地址，等我到了地方，再把藏东西的具体地点说出来…但他偷偷给我说的…其实是让我来找你报警。”众人只听佳佳又道。
　　罗云熙声音不够平滑地深呼吸了一声，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在此刻极其明晰。
　　果然，臭小子赌对了。
　　…也学会了。
　　就在今天下午他教吴磊口琴时，他不知说了什么，引得臭小子有感而发，好奇为什么他说话总是特别“好使”，好像很多问题被他一说就迎刃而解，可自己去说，却没有他那么好的效果。
　　他含蓄地点拨了吴磊两句，其他的只说让臭小子自己去想，结果这才半天不到，吴磊就真如自己下午时的答复一般，明白了，而且学以致用了。
　　谢天谢地……

　　消防车悠长的鸣笛声在为其开道，街道上的行车主动避让，红灯在它们面前也暂时失了效，照这个速度开下去，估计到目的地远不用二十分钟。
　　罗云熙端坐在极速前进的车内，心中缠缠绕绕，却也越想越觉得今天的事有蹊跷。
　　且先不提阿苦竟然就在C城，就说今天下午佳佳刚和阿苦吵完架，来找他和吴磊去诊所询问买家信息也是突然的决定，怎么就那么寸，正好在吴磊去那的时候遇上了阿苦。
　　他原以为阿苦会在事情败露后再一次选择逃之夭夭，但如今看来，阿苦不但没有跑，还主动去了诊所。
　　这是为什么？是阿苦预料到了佳佳的想法，赶去那里阻止佳佳取得买方的信息？
　　可那样的话，他又何必跟佳佳吵那一架，还要故意失去联系，逼佳佳采取这样的行动？
　　这样的因果关系根本就说不通，二者之间一定有不对的地方。
　　既然现在阿苦在诊所里埋伏了吴磊已成既定事实，那么出问题的就只可能是佳佳向他们描述的那番话。
　　如果…佳佳从头到尾都没说真话呢。
　　阿苦带了两个人，在诊所守株待兔，等得难道就真的只是一个佳佳吗。

　　“阿苦为什么会出现在你说的诊所？”罗云熙突如其来的质问声令车内的所有人再次看向了佳佳。
　　她仿佛瞬间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边摇头边痴愣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罗云熙强行抓过她下意识从自己身边闪躲开的胳膊，扬声呵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阿苦恐怕早就在那守好了，就等着你骗我们过去吧？！”
　　他眼眦都因盛怒而晕开了薄红，以眼角最盛，剑眉斜飞入鬓，一张脸上是队员们不曾见过的凶戾。
　　这声断喝令全体哗然，大家大气也不敢出，纷纷相觑，而佳佳却在威慑之下登时溢出眼泪来，“我…我没办法…阿苦说…你们肯定会报警的！我没有办法啊！”
　　她的哭声凄惨可怜，但若非顾及她还是个孕妇，罗云熙此时已不知甩了这毒妇多少个耳光了。
　　…这就是臭小子救过的女人，这就是他们还想给她留一条回头路的女人！
　　他和吴磊错就错在太善良了，竟从来没怀疑过，这个被加害的受害者也会成为新的加害者。
　　罗云熙气到一双手都在抖，揪着佳佳的衣领便将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拖到了自己面前：“……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吴磊他三番两次救你，他救过你的命！你怎么狠得下心！”
　　他吼得佳佳连哭啼都不敢了，就一个劲儿地淌眼泪，顶着一张斑驳的大花脸不说，衣服前襟还都让泪水浸湿，哪还有点清秀佳人的样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可我、可我根本不知道阿苦是要杀你们！我真的不知道！他只说…他只说不能让你们坏了事，要把你们囚禁在诊所的地下室……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其实她一直都知晓阿苦藏身在C城，也曾在那个私人诊所见过阿苦，后来她也明白了，这黑诊所估计阿苦也有份，所以其实，她并不太担心这次的阿苦会玩儿人间蒸发。
　　今天她给阿苦打了电话，逼问报酬的事，阿苦在电话里大为惊讶，忙问她是从哪得知的。
　　她一开始不说，于是阿苦就耍无赖，硬说没这回事，结果佳佳一气之下便把吴磊和罗云熙找来的事告诉了阿苦，说一切都是吴磊从赖子那儿听来的，他别想赖。
　　阿苦一听便知麻烦大了，骂她蠢货，怎么可以把和自己合作做代孕的事告诉二人。
　　赖子失踪的事他收到了风声，但他也没料到赖子会选择自杀，如此一来，拿脚想他也知道吴磊在急着要抓他给赖子报仇。
　　毫无疑问，为了得到他的下落，吴磊和罗云熙必定会报警，那到时候大家就是一起完蛋，佳佳也别想再拿到钱。
　　于是他在电话里恐吓了佳佳一番，对她说，如果还想继续买卖，就必须想办法把这两个人的问题解决。
　　主意和说辞都是阿苦出的，让佳佳无论如何也要把吴磊和罗云熙两个人骗到诊所来，他会负责把两人囚禁起来，以免两人坏了他们的事。
　　佳佳还犹豫这样好吗，但阿苦态度十分蛮横，直骂佳佳，说要不是她多生事，现在也不必这么麻烦了，他现在是在给佳佳擦屁股，除非是她想白吃这几个月的苦，让代孕的事黄了，否则这就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他把情况描述得十万火急，就像是吴磊罗云熙下一秒就要打电话报警了似的，佳佳风声鹤唳，吓得来不及多想，立马便按阿苦说得执行了起来。

　　傍晚那阵她带着吴磊到了诊所，门刚开，里面的人便用撬棍在吴磊头上砸了一棒，她哪见过这种凶狠的场面，当场就要尖叫，可却被另一人捂住了嘴。
　　“不是让你把两个人都带来吗！怎么只有一个！”
　　阿苦勃然大怒，而佳佳则战战兢兢地说罗云熙没法出消防队，所以她干脆先把吴磊带回来，再做别的打算。
　　阿苦骂骂咧咧地说她是废物，现在怕是麻烦更大了，然后气急败坏地拿尼龙锁捆住了吴磊的手腕，将人拖到了地下室的仓库。
　　那三人对着地上昏昏然然的吴磊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她哭着求那些人不要打了，结果阿苦的话却令她毛骨悚然——
　　“马上要死的人了，打不打有撒子区别嘛。”
　　那时她才顿悟，阿苦居然是要杀了吴磊。
　　她的哀求像滂沱大雨中一撮孤零零的火苗那般无力，就见阿苦揪着吴磊的头发，提起了一张痛到五官挤成一团的脸。
　　“啧，其实你比赖子容易骗得多，当初要不是你身边那个‘守护神’，老子真想把你们俩一块带起走。”
　　阿苦惋惜地说着，还把手里令人胆寒的银光小匕首贴在吴磊脸上拍打，仿佛是要欣赏猎物断气前的挣扎。
　　等他欣赏够了，便狞笑着把匕首移到了吴磊胸前。
　　眼看那把匕首就要没入吴磊的胸膛，佳佳却听吴磊像是终于从开始的那一闷棍中找回了神识，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自己手上还有一包毒品的事，连那包东西有多少，什么包装，都描述的清清楚楚。
　　再然后，她就被阿苦的人押出来取东西了。

　　“你是被押着出来的？！”大嘴惊呼，“那押你的人呢？”
　　佳佳口干舌燥，艰难说道：“……我看快到消防队，就拼了命挣开他跑过来，他应该…吓跑了吧……”
　　罗云熙登时便觉一阵眩晕，心脏钻心地猛抽搐一下，腰背几乎要垮下了。
　　那人一跑，下一个举动必然是给阿苦通风报信，说佳佳这边出了变故，那阿苦那边…很可能…
　　很可能会在收到信息的第一时间选择了结了臭小子，然后跑路。
　　天……
　　他连臭小子一不留神在灭火演习里烫起个水泡都心疼得要死，而现在，吴磊却凶多吉少。
　　“……罗队，你、你别着急，我们…你看我们这不是快到了吗！”
　　大嘴手拍在车窗玻璃上，只见别墅小区里那些红砖藕墙的房子就在消防车前方不远了。
　　他汗湿的手心在玻璃上晕开了不显眼的雾气，又慢慢消失，听声音看表情，劝罗云熙别着急的他却比罗云熙本人着急多了。
　　拜托…吴磊你可千万千万要没事，不然你让罗队怎么办……

　　“苦哥！操！我他妈开不开门！”
　　踹门声震耳欲聋，连带着还有门外人的污言秽语，以及不止一次尝试压下门把手的动静，不难想象，门外的男人有多暴躁。
　　十来平大小的地下室仓库中满是酒精味，一盏顶灯瓦数不足，脏兮兮的冷白光浇在房间内正在对峙的二人身上，也勉强照亮了屋中堆积如山的货物。
　　纸箱，数不清的纸箱，一排比人还高的货架摆不下，于是就堆得毫无章法，一些上面标着酒精，还有的标着消毒液，或是吴磊不认识的英文，但看图标，应该都是医疗器械。
　　吴磊双臂撑开堵在门口，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脸上、手臂上已挂了几道彩，衣袖上见了血，却像个感觉不到痛的木头人一样，站得无畏无惧。
　　“…老子倒看走眼了，你原来是个狠角色啊。”
　　阿苦的眼镜早在打斗中不翼而飞，嘴角青紫，豆粒般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溜进他稀疏的眉毛，又蜇到了他从形状到眼神都极其阴鸷的眼睛。
　　他靠在货架上，举起拿着撬棍的手擦了擦脸，一手虚晃着沾血的刀尖指了指吴磊，随即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来。
　　身后的木门被人踹得剧烈抖动，吴磊贴了背在门板上，奋力抵住，身形也随之轻晃，好在这门质量不错，抖得恨不得掉渣，却没有要被撞开的迹象。
　　他咬死了牙关看伺机而动的阿苦，不理会那人的挑衅，全神贯注地防备着阿苦的下一次出击。

　　大约十分钟前，仓库里只留了阿苦一个人看守吴磊，他的马仔出去了，说是去上厕所，再顺便上楼抽根烟。
　　见阿苦抽着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似是有所分心，吴磊便想着机会来了，他现在恢复的差不多，可以挣断手上的尼龙锁，再拿下阿苦。
　　凭他目前的力量还有速度，虽说不一定能在和两个手持凶器的歹徒搏斗中全身而退，但拖住阿苦一个，他还是有十成把握的。
　　巧也不巧，吴磊正要动手时却听阿苦来了电话，他算着时间，猜想可能是押佳佳出去的那个人打来的，果然不出所料，阿苦还接着电话就变了脸色，然后冲着电话破口大骂，说要马上转移。
　　就是现在！
　　吴磊将双手手臂高高举过头顶，再用尽全身力量坠下两臂，尼龙锁“啪”地一声被绷断，随后他便在阿苦还没反应过来前先一步冲去门口，将门反锁上了。
　　地下室仓库没有窗户，门就是唯一的出口，他只要把阿苦留在这里，拖到罗云熙和警察来就好了。

　　忽然间，仓库门外的男人安静了下来，不再撞门，甚至连叫骂声也止了。
　　可他还在门外，吴磊贴在门上，可以将那人紊乱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
　　寂静降临，仓库里的两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阿苦显然是比吴磊更担心，张口便问：“外头咋了？”
　　“……苦哥，你快听！”
　　听？
　　两人竖起耳朵，屏息捕捉着外界的声响……
　　猝不及防地，吴磊当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他妈完蛋了！”他酣畅淋漓地大吼，像看见了恶魔的穷途末路。
　　只听警车那令歹徒闻风丧胆的警铃声此起彼伏地叫着，让人一下分不清这是来了多少辆，而且声音还在渐渐变响。
　　阿苦唰一下就变了脸，脸色比这里半死不活的照明光还阴惨。
　　门外的马仔骂了声“操”便再没了动静，但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次外面连呼吸声都没了。
　　竟是自己逃命去了。
　　吴磊越发觉得痛快，笑声也越发放肆，却忘了困兽之斗愈是最后关头愈是危险。
　　“日你妈！”
　　求生心切的阿苦先是将手中的撬棍砸向了吴磊，又抄起脚边的垃圾桶砸了过去。顿时，垃圾桶里洋洋洒洒的烟灰、各种小玻璃药瓶、针管针头，以及带血纱布这些医疗垃圾便丁零当啷砸了吴磊满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吴磊举起手臂格挡的瞬间，阿苦矫捷上前，揪住吴磊的头发便将人按在了门板上，随后提起拿匕首的手，照准了吴磊的喉咙下刀——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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