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必应》大了个葵

59、是心愿也是心病

　　想也该猜到，阿苦这样老奸巨猾的恶徒怎么可能和“工具”诚心诚意合作，如今罗云熙不过旁敲侧击一问，便又将血淋淋的现实剥开在了佳佳这个蠢丫头面前。
　　而佳佳眼下的反应，也再清楚不过地证实了她在代孕过程中必定没有和买方有过多少接触，更没有和别人直接谈过价钱。
　　再往坏处想想，阿苦很可能是捏死了两头的联系方式在自己手里，佳佳无法和买方取得联系，买方也找不到她，两边所有的沟通都只能通过阿他成的，这样他才方便两头行骗，从中牟取最大利益。
　　也正因如此，佳佳才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阿苦的下落，因为那人一旦出事，她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吴磊把阿苦说代孕的那些事都转述给了佳佳，纱罩流苏台灯的光线温煦柔软，却硬生生在佳佳干瘦白皙的小臂上照出了一层尤为醒目的鸡皮疙瘩。
　　见佳佳哑然无话，罗云熙又道：“这件事中阿苦本来就是纯受益人，但他还嫌不足，连你卖命的钱都要贪，你又怎么敢确定，这样的人会在你辛苦生下孩子后把承诺你的那份钱给到你手上？”
　　“如果他像上次一样失踪，你是不是又打算去寻死觅活。”
　　他字字珠玑，语气中还带着些威严，如同低音部的乐器，不骇人，却自有其压迫力，佳佳听完后不住摇头，连肩膀都细细抖动了起来：“…不…不会的…不会的……”
　　吴磊看她神情这般恍惚，又瞥了瞥她那头在灯光下可见比从前干枯了不少的头发，于心不忍道：“就是这事真和阿苦没关系，我也想劝你别干，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他的话似是戳着了佳佳的痛处，又惹得人潸然泪下，手里揉成了团的纸巾再次按在了眼下轻拭。
　　“…姐姐，你倒是先把阿苦的消息告诉我们再哭啊！”吴磊又急又无语。
　　只见佳佳小声地擤了擤鼻子，呼了口热气，“……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可我的情况你们谁又了解？”她嗔怨地瞥二人一眼，然后挪开眼，噙着泪：“…让我…考虑考虑。我现在头疼，需要休息，求你们别烦我了。”
　　“……”
　　吴磊的眼神不谋而合地与罗云熙的对焦在了一处，二人相视沉默，随后便看着罗云熙缓缓合了合眼，意思是让吴磊暂且按她的意思来。
　　“那我们明天再来。你想通了就给吴磊电话，或者到街对面的消防中队直接找我们。”
　　“别把你自己变成第二个赖子。”说罢罗云熙便退出了房间，乍一抬眼，又看见半黑不黑的走廊里靠着个人影。
　　爱丽姐抱手倚在墙根，见他出来就是一个白眼，然后叼着嘴里的香烟，转身回她的收银台去了。
　　“早知道你们劝不来。”
　　她朝着二人离开的背影懒懒说道，声调听上去像挖苦，却又有些耐人寻味的黯然。

　　屋外雨势渐小，地上的小水洼趋于平静，水面几乎没有了波动。
　　吴磊站在店门口，望着阴沉的天气叹了口气，“明天…她要是还不愿意说呢。”
　　“…那就报警吧。”罗云熙语气平坦。
　　吴磊点头：“我觉得也是。”。
　　急病乱投医的人在困境中总是难以抉择。佳佳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说到底也还是个受害者，所以吴磊和罗云熙心照不宣，愿意留一次回头的机会给她。
　　至于要不要辜负他们的心意，那就得看她自己了。

　　周末也是队员们能请轮休假的日子，小马哥也早早找罗云熙批了假，等罗云熙与吴磊归队后便赴约心切地出去会女友了，说是晚上回来。
　　下午独自闷在健身房的吴磊被队友们拉着打了会儿篮球，然后又被罗云熙揪着上起了口琴课。
　　今天这天气实在不作美，时阴时雨，像只没拧紧的水龙头，被雨水阻挡的二人去不成训练塔，在多媒体室便开始了教学。

　　“明白了。”
　　吴磊笑呵呵地掂着手里的口琴，似乎对罗云熙刚才的一番教诲颇有感悟。
　　罗云熙轻笑，“光明白不够，要活学活用。”说罢，他便将口琴重新递到了嘴边。
　　“罗队，有人找你和吴磊。”
　　大嘴扒在多媒体室的门口招呼了一句，只听抬起头来的罗云熙不假思索道：“是个年轻女人吗？”
　　“诶，我不说罗队你都知道啊。”大嘴微诧，又八卦地将脖子伸得更长，“还是哭着来的，我见犹怜！是不是吴磊的风流债？”
　　吴磊“咣”地一声挤开椅子起立：“靠！什么风流债，你少兴风作浪，我和她那点事罗云熙最清楚好不好！”
　　“哟？还真有啊！”大嘴一哂，见吴磊即将奔到门口，立马幸灾乐祸地跑掉了。

　　傍晚时分，佳佳突然造访，大概是上午二人和她谈过的事有了好消息。两人赶到中队门口，果不其然看见佳佳站在门房的房檐下，正埋脸用手腕抹着眼睛，下巴上还吊着口罩。
　　一见罗云熙和吴磊出现，佳佳就像见了救星，张口便是哭腔：“你们快，快陪我去个地方！我怕我一个人过去，那里的人看我好欺负！”
　　吴磊顿时错愕，又听佳佳匆忙解释起来。五分钟后，他便和罗云熙一样，都被这傻妞气得说不出话了。

　　天晓得这女人脑子里怎么想的，居然会蠢到打电话给阿苦当面对峙，问阿苦生一个男孩到底是多拿十万还是多拿三万，结果两人隔着电话大吵一架，她被阿苦好一顿挖苦，现在又全然联系不上那人了。
　　这回阿苦的失踪不知是为了故意恐吓她，还是真的打算放弃这笔交易，总之她是彻底慌了，生怕自己的买卖打水漂，于是左思右想，竟想出了一条新路子。
　　她曾在给她做移植手术的那个私人诊所里见过一本登记簿，上面登记了所有的代孕买卖方，其中很可能就有她的买家。
　　所以她眼下想去那一趟，直接向那里的医生逼问买家信息。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不用再靠阿苦联络对方了。
　　想法虽可行，但她担心一个人孤军奋战讨不到好，所以才来找吴磊和罗云熙，希望他们给自己撑个腰。

　　…这是请他们过去装硬茬吗，真有这女人的，亏她想得出来。
　　这差事吴磊和罗云熙谁都不愿意去做，但佳佳好像看出两人的抵触，居然拿阿苦的下落说起事来，说只要他们肯陪她去，她问出买家的联系方式后自然不需要再替阿苦掩瞒，届时他们想知道任何关于阿苦的事她都可以如实奉告。
　　说穿了佳佳也不肯放弃她的代孕买卖，吴磊和罗云熙一个眼神交错，便知道对方和自己想的一样——这姑娘没救了。

　　“你待会。”吴磊瞥她一眼，将罗云熙拉进门房里，两人交换起了意见，“你怎么想？”他问。
　　“第一，小马现在不在队里，我没办法出队，第二，我也不想帮她干这种蠢事。”罗云熙冷冷道。
　　吴磊噗嗤一声，心知这人向来行得正坐得端，能给佳佳留条回头路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现在居然还被她找去做这种荒谬的事，心中估计是气坏了。
　　确实，他也觉着这是在羞辱罗云熙。
　　于是他略带疼惜地捋了捋那人的袖子以做宽慰，然后低沉了嗓音，认真开口：“可是我想去。”
　　罗云熙的两道剑眉刹时上扬了眉梢，眉心皱着死结。
　　可还不等他开口，吴磊又一本正经道：“我想给赖子报仇，也算给赖子赎罪，这是我目前最迫切的心愿了。所以任何能加快找出阿苦的办法，我都不想错过。”
　　“……”罗云熙衣袖下的手握成了拳。
　　他何尝不明白，这不仅是臭小子的心愿，也是臭小子的心病。
　　这几天里吴磊虽看着正常，但实际上臭小子都在刻意避开集体活动，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健身房里，一呆能呆一整个下午。
　　其他队员可能察觉不到，可罗云熙是他最亲近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吴磊还没有完全从赖子离开的伤痛中恢复过来，所以他也在尽力开解吴磊。
　　只是心病到底是需要心药医，臭小子犯起轴来的那个拧巴劲儿就像是沙漠中脱水的人，需要的就只是一瓶最简单的水，除此之外，你就是把山珍海味都搬来也“救”不了他。
　　而现在“水”可能正摆在眼前，他让吴磊喝，还是不喝呢。

　　“我陪不了你去。”罗云熙犹疑道。
　　“没关系，她刚刚说那个诊所藏在别墅小区里，白天往来这么多人，听着问题不大，而且那地方离这也就二十分钟车程，不远，估计我去一趟回来还能赶上吃饭。”
　　吴磊说着偷瞄一眼窗外，见佳佳没注意他俩，又迅速贴到罗云熙耳侧，耳语道：“等我找到那家诊所从事代孕的证据，我们就可以连他们一块儿举报了，算不算行善积德啊。”
　　他胸有成竹地冲罗云熙眨了下左眼，勾唇笑得像块大甜心，眼下的小痣都如同饼干上的巧克力碎屑，罗云熙看了除了心暖就是无奈，思前想后，最终还是不怎么爽利地点了头。
　　现在阿苦不知在哪座城市藏匿着，佳佳又打草惊蛇，估计那人更要故技重施、玩人间蒸发那一出了。
　　只要不是直接面对那群贩毒吸毒的，罗云熙好歹没那么心惊肉跳。此时让吴磊去一趟诊所也不是不行，速去速回，到时候带着所有信息一起回来，明天一块儿作报警处理，也算是臭小子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换身普通衣服再去，什么情况都别掉以轻心，”他叮嘱道，“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早点回来。”
　　“一定。”
　　吴磊回寝室换了件常服，然后就和佳佳一起出发了。目的地是不到十公里的一处别墅小区，罗云熙看着两人上的出租车。
　　“他…不跟我们一起吗？”佳佳在车门关上后才明白罗云熙没打算跟着来，表情顿时有些呆愣。
　　“他不来。”吴磊摇头。
　　“可是…可是你一个人，万一不好应付怎么办……还是叫上他吧。”佳佳说着便要推门，却被吴磊拦下：“他是队长，走不开的，我一个人就行。”
　　“……哦。”

　　趁路上的工夫，吴磊抓紧机会向佳佳打听起了她接代孕这活的始末。
　　起初佳佳支支吾吾不愿意交代，但吴磊说他这都要过去了，总不能对情况一问三不知，佳佳犹豫再三，终于开了“惜字如金”的口。
　　原来今年年前是阿苦主动联系的她，向她说了假扮大学生代孕赚钱的事，还让她考虑考虑。
　　她也没想到阿苦竟然还敢和她联系，惊怒之下就要报警，可阿苦却说，他清楚佳佳当初借他的那笔钱里有一半都是高利贷来的，现在肯定还贷困难。可抓他又有什么用，就算他落网，就算把骗走的钱全部还给佳佳，那些钱如今也不够她还了。
　　与其如此，不如佳佳听他的，辛苦十个月，赚笔大的，早点还完钱才有好日子过。
　　当时的佳佳确实被债务的事弄得筋疲力尽，又不甘心一直做皮肉生意，所以阿苦的话无异于是她绝境中的一丝希望，即使她明知这丝希望险之又险，她也抵抗不了这个利益的诱惑。
　　在她眼里，她宁可来一剂“猛药”，把自己拉出这该死的沼泽，也不想继续被无数的催债电话日日夜夜摧残神经了。

　　鉴于阿苦有骗她钱的前科，佳佳提出要先见到钱才肯干，结果阿苦真的给她转了一笔金额不小的钱，还说只要她成功怀上孕，每个月都会几千块打来，当作安胎费，直到孩子出生，再一次性把尾款给她结清。
　　然后佳佳便去了阿苦介绍的那个诊所，在那里做了手术，怀上了孩子，而且怀孕初期还每天都需要去那打针。
　　她一连打了七十五天的针，到最后连硬一点的凳子都坐不了，爱丽姐也是因此才发现她做代孕的事。而她现在还得把药当饭一样的吃，因为这样怀上的孩子一般都比较脆弱，如果不靠药物维系，很难能保下来。

　　“……这你也能忍，真是……”
　　真是牛逼坏了。
　　吴磊唏嘘不已，佳佳却望着窗外出了神：“……这排房子…真好看啊……”她语带憧憬地喃了一句，吴磊便也向外看去，只见她所说的别墅小区已经出现在了窗外。
　　砖红瓦片，藕色墙壁，支出楼外的半圆形阳台，还有修剪整齐的嫩翠绿化丛，这些西式小阁楼建得像一幢幢简易的小城堡似的，饶是吴磊对房产没什么概念，此时也不得不认同她的话。
　　的确好看。
　　“我刚来C城的时候，还许愿住进这样的房子呢……你说，我这辈子还有希望吗？”她轻飘飘地吟道。
　　“不——”
　　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差一点就要从吴磊嘴里溜出去了，可又在眨眼间转了方向：“…不知道…也许有吧。”他敷衍道。
　　只见佳佳坐正了身体，眉目中的悲戚浓重，却在嘴边噙了抹笑：“我问认识的所有人，他们都说没希望了。谢谢你。”
　　在这句“谢谢你”后，佳佳的嘴唇又蠕动了几下，似乎还说了三个字，但没有出声。吴磊看是看见了，可也懒得多问，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放眼去了窗外，只关心他们到底停在了哪一栋别墅前。
　　“就是这，停车吧。”
　　车才刚开到小区门口，佳佳就喊了停，然后下了车。
　　吴磊见状立即跟上，进了小区边走边问：“不开进去？”
　　“嗯，那个诊所交代过我们，车不许开到门口，要保密。”佳佳拉上了口罩，小声解释道。
　　“……”吴磊内心翻了老大个白眼。
　　保密，保密个屁！回去我就给你们曝光了！

　　这小区的散步小道上时不时就能撞见一两个居民，吴磊跟在佳佳身后七拐八拐，时刻留心着周围环境，算是把这条路记了下来，然后悄悄给罗云熙传了信息过去，说自己刚到，看样子一切正常。
　　不到五分钟，两人便站在了一栋别墅前。别墅两层楼高，算上地下室一共三层。大门外的铁皮信箱旁竖了个“私家住宅请勿擅入”的告示牌，而院子里的摆放错落的一些闲置物此时都结了厚厚的泥垢，连落过雨洗刷不掉，看来主人是个不爱打理的。
　　佳佳轻车熟路地将手伸进栅栏，拨弄了后面的锁扣，随即推开栅栏门走了进去。
　　她带着吴磊迈上门口台阶，敲了四下房门。
　　片刻后，屋内传出人声：“谁啊？”
　　“是我，佳佳。”
　　里面没了动静，吴磊骤地有些紧张，又听“吱扭”一声，门锁被拧开了。
　　……

　　晚饭时间已过，天也渐渐黑了下来，但吴磊还没归队。
　　罗云熙替吴磊留好了饭菜，仔细用碗扣好保温，然后关灯出了食堂。
　　上一条收到吴磊的信息是在大概半小时前，说他刚到地方，那算算时间，现在估计臭小子已经在交涉完回来的路上了。
　　他摸出手机来，给吴磊发了条微信过去问情况如何，很快就收到了回复，“还得一会。”
　　还得一会？
　　怎么难道问题很棘手，现在还没处理完吗。
　　心里的不安越发明显，罗云熙端着手机，伏在二楼食堂的走廊栏杆上，思索要不要再给臭小子去个电话，问问到底怎么回事，结果还没拨号，就见中队门口前人头骚动，大嘴还从门房里冲了出来。
　　“罗队！快下来！出事了！”大嘴朝着二楼的他挥手大喊。
　　路灯光亮稀薄，小雨绵密如酥，罗云熙挤开挡在身前的一小撮人，将伏在地上的佳佳搀扶住。
　　只见她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嘴唇血色尽失，喘气声连连：“……快，跟我去滨江花园…救吴磊…他被阿苦抓了，要……要烧死他……”
　　她气若游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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