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蛇》Tir

6、第 6 章

　　“我们查到罪魁祸首是一只修炼了一千年的灰毛鼠，估计是想借人命练出人形”黑面鬼李九面如黑炭，连嘴唇也是黑的，双眸猩红，没有双耳，没有眉毛，说话间还能看见他嘴里的两颗雪白的虎牙。他语气冷淡却不冰冷，面无表情却不可怖。

　　经历了这些事，我也渐渐接受了世上有妖魔鬼怪的说法，“这么说，不是老鼠得了传染病，而是鼠妖在暗中作祟。”

　　“是万妖册！她是捉妖师！快跑快跑！”窗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惊慌的蓝面鬼曹十。他用蓝色的右手拍打着窗框，示意其他四鬼逃跑。

　　青面鬼汪仁见蓝面鬼胆小的样子，无奈地瞬移到房外将他带进房间里，一路轻拍着蓝面鬼的背安慰道：“小蓝，我们是鬼，不能入万妖册的。沐姑娘是白小姐的朋友，我们是一伙的，自己人，别怕别怕。”

　　那青面鬼看上去长得最俊俏，是十八九岁少年的模样，除了肤色不太对以外，确实是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而那蓝面鬼走进来后我才发现他只有一只右手，这样看来，除了青白二鬼以外，其余的鬼都有身体缺陷，莫非青白二色是幸运色。

　　“你看着，不像那位捉妖师。”黑面鬼上下打量着我。

　　“她的确不是。不过，你是如何得到万妖册的？”白素贞转过头来看着我，而我此时正被她圈在怀里，这一下直接拉近了两人的面部距离。

　　我感到有些不打自在，轻轻地与她拉开了距离，可又担心她会觉得我怕她，最终也还是稍微贴着她站着。

　　“是观音菩萨指示我去拿的，说什么东屋榕树下，太子得天书。默念妖生名，万妖皆入册。”我老实地回答。

　　“你不能是太子吧，当今太子不是宋华文吗？你不是个女娃娃嘛？”红面鬼满脸疑惑。

　　其余四鬼点了点头，表示出了同样的困惑。

　　白素贞想了想，说道：“许是此太子非彼太子吧，若是沐姑娘能用万妖册捉住那只鼠妖，那就简单了。以我的修为对付鼠妖不难，难的是不知道他有多少鼠兵鼠将罢了。”

　　我现在还是惦记着要在书上写个名字，我总觉得他们在书上写上名字绝不是为了丢失后好找，而是写上名字就能成为书的主人。至于太子……竟有这种好事，日后再说。

　　“有笔墨吗？我想写个名字，试试看能不能成为这书的主人。”

　　“有。”白素贞轻而易举地就变出来一支不断墨的毛笔。

　　我在“穆汐”二字下面工工整整地写了“沐琋”二字，刚一写完，我就感受到一股暖流汇聚于双眼，在一看那书上原本的空白纸张已经全出现了符咒图案。原来万妖册其实是个百符册，有这么多法力强悍的不同种类的符咒，那还真是不愁捉不住妖怪了。

　　“我能看到书上画的符咒了。”

　　“那你是不是可以去捉妖了？”蓝面鬼说完便躲在了青面鬼身后。

　　“可我不知道鼠妖的名字。或许你们知道吗？”

　　白素贞很遗憾地告诉我，“大概是不知道了。妖怪的名字比较特殊，是天生定下来的，子子孙孙都是同一个名字外加排序字。而且他们的名字都沿用了古时候的语言体系，可现在的妖都流行给自己取多一个花名，以此保命。”

　　“那你们妖界的都认得这本万妖册吧？”

　　“应该吧，连我们鬼界的都知道万妖册，它当年可有名气了。”红面鬼说得好像他真的经历过那个年代一般。

　　红面鬼说完之后就无人出声了，大家都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气氛有些沉重。其实他们本可以全身而退，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可他们的良知却不允许他们放弃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良久，我有了一个大致的计划，开口道：“既然菩萨让我拿到这本万妖册，那我去诓出他的姓名，然后把他收了。”

　　我将我的想法说与他们听，白素贞一开始有些反对，不愿让我深入敌营。几番商议之后，我了解了五鬼各自的本领，不断地完善我的计划。

　　白素贞见如此情况才松了口，并且许诺一定护我周全。

　　我先回家里收回其余的蛇鳞，一路上冷冷清清，冷血白蛇的陪伴反而成了唯一的热源。

　　做好了见到全家尸首的心理准备，我推开了一道道房门，在黑夜中见到了母亲扭曲的轮廓，父亲崩坏的指甲，管家轻微的抽搐。可是秋分的小房间里却不见人影，许是发现了异常，跑去寻我了吧。果然，一看自己的房间正亮着灯。

　　可当我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时，这才见到了最为惊悚的场景——另一个我和秋分抱在一起，而且是以尸体的状态。我一开始以为那只是和自己相像的人，虽然这样好像也挺蹊跷，于是走近去将两人分开，完整地露出了“我”的脸。

　　“她和你……一模一样。”白素贞在我身后说着，显然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这样一来，或许……

　　“我是不是已经变成鬼了？就像五鬼那样。”我认真地看着白素贞，两种答案我都不乐意听到。

　　白素贞走近我，右手轻放在我的胸膛上，温声细语地说着：“你有心跳，有影子，当然是人。”

　　“那她是谁，我又是谁？”我有些烦躁不安，这件事似乎触碰到了我记忆深处的逆鳞，可现在只是一团无名火。头皮一瞬间发麻，一滴清泪划过，湿了衣领，刻下一道泪痕。

　　白素贞被我这一连串行为弄得不知所措，索性从后面抱住了我，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有我在呢，你还有我。”

　　有时候更容易让人崩溃的反而是一句安慰，白素贞的话就像击垮我坚强假象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瞬间，家人的死亡，奇怪的假“我”，前路的迷茫，未知的恐惧，身体的疲惫，前世的不舍……冲破了我的防线，将最压抑的自我完完整整地暴露出来。

　　原来，我这样悲伤，这样孤独。

　　可我没有更多时间悲伤了。

　　五鬼早已将灰毛鼠的老巢位置摸清楚了，原来是在乱葬岗的一个小山包下面。我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整理好服装，准备深入敌营。

　　根据五鬼所说，那个捉妖师是个高冷的家伙，还喜欢换不同的面具戴，而且她成熟稳重，鲜有妖怪见过她发火。总的来说她不讨妖怪喜欢但是妖怪也不讨厌她，因为她公事公办，只抓坏妖。

　　走近山包，已有几只未开智的老鼠朝我扑来，又被蛇鳞产生的透明护罩弹开。几只稍有修为的小鼠见我不是一般人，也不和我正面冲突，麻溜地回去报告了。

　　老鼠洞中，那只肥硕的鼠妖正躺在石床上，享受着死亡带来的修为增长。

　　“不怕不怕，我们这里能有什么高人，除非来了那个白蛇妖，否则哪有人能动得了我。”灰毛鼠听完小鼠的报告后依旧自信满满。

　　“若是我穆汐呢？”我尽量将语调变得清冷，并且故意将手中的书给他看到，让他看清楚了上面“万妖册”三字。

　　“捉，捉，捉妖师！”灰毛鼠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差点一个踉跄掉下台阶去。

　　“原来你还知道我。”

　　“不知……大人……有什么……事吗？”灰毛鼠很是心虚，但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有事……有事也好商量是吧哈哈。”

　　“商量什么，商量你毒死了几个人？”

　　五鬼说那个捉妖师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我也尽量将语气放得平淡，要装作在谈论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随后，我若无旁鼠地拍了拍石凳上的灰，在他对面坐下。

　　“小的虽然修炼时间不长，但是鼠兄鼠弟多，前些年得到一个消息。”灰毛鼠谄媚地看着我。

　　“说来听听。”先前倒是有想过老鼠妖可能掌握了一些捉妖师的消息，也料到其中必定会有变数，不过如果我挺过了这一关，兴许就能得到我真实身份的线索。

　　灰毛鼠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小的听说……大人在搜寻神器。”

　　“所以？”

　　神器，听着倒是个厉害的物件。

　　“所以小的想——”灰毛鼠用双手比划着希望可以做个交易的动作。

　　能得到神器固然不是一件坏事，但是这灰毛鼠也必须收了，先骗了神器在说。

　　“拿来看看。”

　　灰毛鼠眼睛一亮，马上叫它的鼠小弟们去拿神器了。原来那神器是一支大毛笔，白骨制的笔柄上刻着黑色的花纹，似乎是一些咒语，也可能只是毫无意义的鬼画符。毛笔的毛是白色的，没有一点被墨染过的痕迹，也没有夹杂杂色的毛。不过看上去也就是一支崭新的精致大毛笔罢了。

　　我接过大毛笔，嗯，它并没有和我进行心灵感应之类的，怎么看怎么普通。它应该是没有识破我，那这神器就是真的。

　　“交易可以交易。”

　　灰毛鼠眼底流淌过一丝疑惑，不过还是一脸喜上眉梢的样子，我又来了一句“不过你要发个毒誓。”

　　“啊？什么毒誓？”

　　“今后如若再害一人，你就要遭受九雷劫难，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灰毛鼠有些犹豫，杀人涨修为这事他是尝到了甜头了，而且连神仙都没来找他麻烦，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捉妖师。再三思虑之下，灰毛鼠想明白了，若是发毒誓，尚有修炼成人形的机会，可若是不发誓，那就是进万妖册里待一辈子，比永世不得超生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