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她的宇宙》不翅

2、又逢君（二）【修1】

　　反正都一样，我相信那是命运女神的手指出方向让我去找她的。——欧·亨利《绿色的门》

　　——截自叶招的锤子便签

　　※※※

　　叶招今早精神不佳，总感觉脑子里有一排小人儿在敲锣打鼓。

　　禹星橙本着八卦求真的精神就她与沈追过往故事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深度采访，精力充沛到一点都不像开会开到十一点的人。她着实为娱乐圈的暗恋明恋地下恋婚外恋舒了口气，失去这样一位优秀的八卦记者实乃三生有幸。

　　被迫重温了一遍自己前十八年人生，叶招只能顶着比连续加班了五天更厚重的黑眼圈，在楼下包子铺拎了早餐就往地铁站里冲。

　　九点将将冲进了地铁，平复完剧烈跳动的心脏，车厢内静止的空气闷得人昏昏欲睡，叶招好几次都迷糊着磕到了扶杆又马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总觉得下一秒沈追就会顶着他那张帅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今早七点半踏入地铁时，沈追才深切感受到南市的早高峰，路上虽然也是车挤车，但起码还有点属于自己的空间，地铁上这人挤人，连抬个胳膊都要和旁边人打好配合，想到叶招的小身板，人多的时候脚都不知道能不能碰着地。

　　“也是疯了。”沈追自嘲。

　　关于她的现在已是全然未知，就这样在一摩肩接踵里横冲直撞着祈求一个偶遇，完全是堪比大海捞针的概率。虽然已经很想很想她了，但也不敢强求了她，所以才那么小心翼翼地把主动权交到她手上。只是念着她心肠软，但有多少几率能成功，他真的没有把握。

　　她，从来都是未知解。

　　叶招挤进电梯里，赶在最后一刻到前台打了卡，气喘吁吁地拍了拍怦怦怦的心跳，想起禹星橙阐述关于心动的定义 ，她觉得现在自己就挺心动的...是真的动得挺厉害的...

　　益弗文化是一家仅仅成立了五年的传媒公司，当时从江市回来的时候一切匆忙地像火烧眉毛一样，叶招的选择并不多，本想暂时当一个落脚点，后来从公司小道消息那儿得知了老板他爸就是财经杂志里经常出现的熟面孔，叶招就放心在这儿待下了。

　　毕竟没有正经公司会开出这么不合理的高价工资条了...

　　“小叶，很少看你这么赶？昨晚有节目闹很晚啊？”前台同事乔安妮正拿着随身镜全方位地扭动自己的脖子，确保脸蛋的每一个角度都时刻保持完美状态。

　　脸舍不得从镜子那儿挪开，只用余光给了叶招一个眼神，“你这是几天没睡觉了？脸本来就小，黑眼圈占了脸的一半了。”乔安妮拥有神奇魔法，只要手里镜子一拿，化妆包往桌子上一放，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她的梳妆台。

　　“这几天不是在为公司拼命着嘛！”叶招拿自己打趣，装作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

　　乔安妮这才舍得移开镜子探出头来，伸出手捏着叶招的下巴上下打量， “仔细一看，小叶你长得很耐看。刚进公司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你肤色白而已...”手不动声色往脖子处移，“那天我认真研究了一下，感觉都要归功于你的眼睛。”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你眼睛看起来是杏眼，但还要更圆一些。”随意夸奖了一番便自然地收回手，拿粉笔压了压妆，“你都没化妆诶！还是年轻皮肤好。”

　　“早上想多睡一会儿...”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陪笑了，“安妮姐，我先进去交份文件给卢总监。”虽然这突如其来之举弄得叶招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还是勉力克服住了想反手揍人的冲动。

　　“去吧。”听到卢总监的名号，乔安妮挑了下眉，满脸都是堆出来的笑。

　　“小妮子，怎么今天和创意部的小叶聊了那么久啊？”市场部的钟力眼珠子一提溜，发现周围没人，极其迅速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乔安妮觑了他一眼，音色都故意拔高了一点，“讨厌死了！这是在公司呢！”

　　“我和她向来关系都挺好的呀~”语调里尽是故作娇矜。

　　“真的？”

　　“真的呀！去准备准备吧~不是说早上要开会呢！”

　　钟力朝她挤眉弄眼，“我进去了。”

　　“嗯~”

　　叶招最后确认了一遍材料。

　　“卢总监，飞讯第一期活动已经差不多了，成稿发您邮箱了。”叶招拿起保温杯去茶水间装热水，顺路经过创意部总监卢桉的办公室。

　　卢桉正在等座机通话，听到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一抬头果然就看到了叶招，门边探出颗小脑袋，眼睛什么时候都是亮亮的。他几乎是立刻就按下取消通话键，笑着跟她比了个OK。

　　项目告一段落，叶招也缓了口气。才有心情靠着茶水间的玻璃外墙胡思乱想。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热水，想起昨天禹星橙的话。

　　“他们家对你真的没得说了，你打个电话尽尽心也是应该的。小叶子，依照你有恩必报的个性，这么犹豫可一点都不像你的一贯作风。”

　　她难得如此正经，叶招都咯噔了一下。当然，正经了没三秒，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更何况人家对你可是有救命之恩呢！要你以身相许都不为过！”

　　道理叶招都懂，只是...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有些问题堆积太久了，一时之间无从解决，就想着再放一放，放着放着...就更难解决了...

　　而且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愧疚的，当年那么迫切地想要逃离南市的一切，沈追和沈家是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也被无差别地封存起来。站在沈家的角度，自己的形象估计就是个小没良心的，这么多年连句问候都没有...

　　也许这是个不错的契机？叶招翻开手机日历开始选日子。

　　再过几天是冬至了，南市向来冬大过年，要不...？

　　卢桉端了咖啡杯到茶水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女孩正对着玻璃墙哈气，手指在胡乱画些什么，她好像总是这样，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看似好相处，但待人总是壁垒分明。

　　“叶子，成稿没什么问题了，发给飞讯吧。”

　　上班时间摸鱼被直属上司抓包了...叶招尴尬地在玻璃墙上画了好几个圈。

　　眼睛一惊讶瞪得更圆了，像极了家里那只受了惊吓的布偶猫，卢桉没忍住，伸出手抬了一下她的下巴阖上嘴，“嘴不凉吗？”

　　身体下意识地抗拒异性的触碰，叶招往后倒退了半步，差点撞到了玻璃墙，尴尬地扯开微笑，摇晃了几下手里的保温杯，“不冷的，我在喝热水。”赶紧把刚刚胡乱画的东西擦干净，“卢总监，我去跟下一期的稿子了。”

　　“好，你去吧。”卢桉温声道。

　　叶招没擦干净，留了些许痕迹，卢桉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踱步到玻璃墙拍下照片。

　　“煮咖啡啊卢总监，我能来一杯吗？”乔安妮正拿着杯子倚在门边，语调是前所未有的婉转，似乎在暗示些什么。

　　不知道她站那儿多久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卢桉蹙了下眉，低头收敛了笑意，直到出水口自动停止，他才抬起了头恢复了绅士做派，“Sure.”

　　回到座位，叶招疯狂滴滴禹星橙。

　　“橙子！我之前和你说过那个ABC总监你还记得吗？虽然因为文化差异，他一向男女边界感比较弱。但是！就刚刚！他抬了一下我的下巴，虽然只有几秒，但我真的忍得很辛苦才没一巴掌呼过去，不然真是社会性死亡。”

　　“救命，他是来泡咖啡的吗？我看他是想泡你！”

　　“我只接受O泡果奶泡我！”叶招本来还在开玩笑，笑了一会儿脸就僵住了，“你不会说真的吧？”

　　“你们前台安妮姐平时这么见人下菜，今天突然拉住你夸了一顿，你品，你细品。”

　　头疼，真让人头疼。

　　又催了遍项目二期的稿子，叶招揉了揉太阳穴，按下了电脑关机键。

　　终于！可以！踩着劳动合同标注的时间点下班啦！

　　前台打卡，叶招看着乔安妮又拿起了小镜子，迅速低下头，想着不引人瞩目地通行。

　　“小叶，我上个礼拜不是去旅游了嘛！带回一点当地的桂花糕，你拿回去尝尝吧。”还是被叫住了！叶招只能僵硬着身子转过去。

　　稍微衡量了一下自己和乔安妮推拉水平，叶招决定马上认输，“谢谢安妮姐！下次给你带低糖小蛋糕呀！”

　　“别和我客气！”

　　电梯从二十六楼缓缓下降。

　　不对劲，这真的不对劲。

　　“走了安妮，怎么今天还和小叶聊上了。”

　　乔安妮挎起新到手到手的parade，有些故意地在同行女孩面前转了一圈，“小叶这人啊，不一般。”

　　“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八卦？”女孩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但要说公司里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竟然是坐在公司最外边的前台，真是奇了怪了。

　　叶招回到家，煎了一大块昨天腌好的鸡胸肉，浓厚的黄油香气从厨房飘散到整个房子，让人顿时心情愉悦！

　　晚餐过后，叶招又陷入了纠结。久了不联系的人，如何才能自然地重新建立联系呢？对于常年固定联系人只有几个人的叶招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问题。

　　禹星橙说了，“食物可以用作任何关系的敲门砖”，这是继“怂人有福难消受”后叶招觉得能排第二的金句。

　　南市向来注重冬至，叶招决定趁着过节做点汤圆给沈家送过去。说起汤圆，她想起小学沈追哄她吃汤圆信手拈来的小故事，说汤圆本叫元宵，后来是因为犯了“袁消”谐音的忌讳，才被下令改名的。

　　谐音梗果然要要扣钱的，叶招笑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惆怅。

　　人越长大，就越能发现自己千疮百孔。

　　自己的确不擅长经营一段亲密关系。

　　叶招打开WORD文档，花了半个小时打了份草稿，文档标题为：探究如何与久未联系的长辈自然地唠嗑。

　　已经快八点了，留给叶招的时间不多了。

　　吸了一大口气，按着纸条留的电话拨了过去，嘴里嘟嘟囔囔默念着开场白，耐心等待了几十秒——

　　无人接听？

　　叶招又核对一遍电话号码，“没错啊。”

　　第三次，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沈母的声音还是如记忆力里一般温柔慈祥。

　　“...丹丹阿姨您好，我是小招，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叶招卡壳了两秒，随了小叶招的称呼习惯。

　　“小招？”沈母似乎在回忆，“小招啊！我看到是江市的电话，还以为是诈骗电话呢！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小追和我说过你在江市读书的。”

　　“啊，嗯嗯。”突然听到沈追的名字，叶招有些慌张，差点看错了行。

　　“小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回来快一年了。”还好和长辈只要学会乖乖回答问题就行了，她赶紧头脑风暴怎样才能自然地对话拐到冬至送礼这个关键点。

　　“你这孩子，你回来了也不和丹丹阿姨说，阿姨看看...”沈母应该是在和旁边的人说话，捂着电话听不太清，“过两天好像就是冬至了啊，小招你有没有安排呀？得空来家里吃个饭吧？”

　　冬至！关键词触动！

　　但冬至通常都是吃的都是...团圆饭，自己去的话不太合适...

　　“丹丹阿姨，冬至我刚好有点事，星期六中午您有安排吗？”

　　“可以的呀！那小招你加一下阿姨微信吧！等下阿姨把家里地址发给你。”

　　沈母的微信头像倒不是网上常说的中年人全家福，是仰拍的一棵玉兰树，枝繁叶茂，花香好像要从图片里钻出来似的。叶招把沈母的微信拖到了“长辈”分组，笑着把自己琢磨了半个小时的草稿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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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乔安妮同志看出来了，卢总监他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