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靠哭治天下》游鲲

24、第 24 章

　　殷红的血珠淌下，一颗又一颗，像串联的珊瑚珠，在霜白的剑刃滑下。

　　但是，血珠并没有滴落。
　　它们以诡异的方式，顺着剑刃滑过来，缠在了余澄心的手上。

　　余澄心面色大变，“这是什么东西？”

　　被血触碰，强烈的疼痛从他的手上传来，他顾不得剑往前一寸，就能杀死宴浮光，连忙撤回去，用力甩手，却甩不掉粘稠猩红的液体。

　　“这、什么鬼东西！”液体腐蚀他的皮肉，从他的肉里钻了进去。

　　余澄心觉浑身血液若沸，痛得忍不住在地上翻滚，在意识的最后一刻，只记得双漠然若神明的眼睛。

　　长青听见惨叫声，跑出来，只看见地上面目狰狞的尸体，还有静立在尸体面前，衣不染血的玉影。

　　宴浮光神情平静，只是面色比以前更苍白一点。

　　长青震惊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看宴浮光，有些糊涂了。

　　宴浮光道：“松松，他用了脱壳之法，想要逃回上灵境。”

　　长青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仔细打量宴浮光，美人依旧冰冷而遥远，如天上的皎月。
　　宴浮光垂眸，长睫掩住深黑眼瞳，凝视地上狰狞尸体，面上没什么表情。

　　长青无法把这样一轮皎月，同杀人联系在一起。
　　“是浮光杀了他吗？”她小心翼翼问。

　　宴浮光：“嗯。”

　　长青的心倏尔紧了起来，“那你有没有受伤，他还是挺厉害的。”她走到宴浮光面前，仔细打量，在她身上不见一滴血，略略松口气。

　　宴浮光：“无事，幸有尊主送我宝衣。”
　　长青忍不住埋怨：“你遇上了他，应当高声喊我，我能打过他！”

　　宴浮光低头，“松松说得对，事出紧急，是我考虑不周。”

　　长青被她这种谦卑又不在乎的态度，弄得心中发堵。她不去看宴浮光，蹲下来，打量着余澄心，看见余澄心痛苦表情，心中一惊，疑惑地望了眼宴浮光，心想，宴浮光既无修为，荏弱无力，连普通凡人都不如，是怎么能把上灵境的仙长杀了。

　　宴浮光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是血。”

　　长青抬起脸，怔怔望着她。

　　宴浮光捡起余澄心掉在地上的宝剑，随意划开自己的手，一串血珠滴落。

　　长青瞳孔微紧，“你——”

　　血珠停在半空，凝在一起，形成一把血刃。
　　宴浮光握住，如握住艳红长剑，解释：“血池的血在我体内，将断裂的经脉修补，重塑肉身，必要时，它们也能取出，成为意想不到，对敌之利器。”

　　血池水触上就灼痛无比，如果没有强大的意志，就会在转瞬间，被它们吞噬，被极致的痛苦逼向死亡。

　　长青眼睛圆圆，模样呆怔，似乎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宴浮光将血刃收回，“尊主让我在血池中重塑肉身，没有想过如此？”

　　长青：“当然没有！”
　　她握住宴浮光柔若无骨的手，盯着新割出来的血痕，眼睛都湿了，“浮光……我以为经脉连上就好了，那、那血在你的体内，还会不会疼呀？”

　　宴浮光垂眸，看她一会，忽然扬起淡色的唇，勾勒出极为浅淡的笑意，“不疼的，松松。”

　　长青歪头，“浮光和我原来想的不一样。”
　　她本来以为，宴浮光是个大好人，看见魔尊落难，都忍不住伸手相救，却没有想到，她可以这么轻描淡写杀人。

　　长青痴痴笑着说：“浮光好厉害！”

　　宴浮光摸了摸她的脑袋。

　　余澄心已死，死得很透。于是他身上从上灵境带来的宝贝，也全归长青所有。

　　长青想把它们分给衣留仙郭洺一干人等。郭洺怎么都不敢接，连头都不敢抬，带着御兽门一干人，火速逃离现场。至于衣留仙，纠结半天，只肯接了几块灵石。

　　“这可是上品灵石，”少女含泪，咬了两口，“和我梦里的一模一样，我一尝这味，就知道了。”

　　长青还翻出一些瓶瓶罐罐法器令旗，“留仙，你来选，你想要哪些。”

　　衣留仙摇头，“我都不敢要，这些是赃物。若是以后上灵境的人闻着味找来，我可没有法对付。”
　　毕竟，她又不是魔尊，也没有魔尊的本事。

　　长青想到这点，“也是，灵石毕竟没有写姓名，不容易被抓查到。”

　　衣留仙捧着上品灵石，露出幸福微笑，一脸“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道友，”傻笑一阵后，她总算记起面前人的身份，“我想了想，凶兽的尸体我也不会去处理了，你留着就好！也别去登仙集找我了！”
　　她可不想再被魔尊惦记上。

　　长青瞪大眼睛，眸光晶莹，轻轻问：“你不想我找你嘛？我们不是朋友吗？”

　　衣留仙笑容苦涩，“我何德何能……”她注意到少女眼底的水光，连忙改口：“我们当然是朋友！只要松松不介意，我愿与你引为知己，皇天后土为证。”

　　长青破涕为笑。

　　衣留仙心中松了口气，心想，别人流泪是梨花带雨，魔尊流泪是倒拔垂杨柳，哭得越凶，杀人越狠。她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变成和余澄心一样的尸体。

　　长青：“我要和宴道友去长萍崖，完成第二件缉令，尝试去抓那位入魔的剑修，留仙，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衣留仙摇头，苦笑道：“既然松松要去，我就不过去了。反正总归是轮不到我的。“

　　长青问：“留仙，你真的想去上灵境吗？”

　　衣留仙犹豫一会。
　　若是从前，她肯定马上点头，哪个少年不向往灵石遍地的仙境，不渴望成为纵横天地的剑仙？可是，经此一事后，她心中忽然有些动摇。

　　上灵境好像也没有她想得那般好。
　　雾里观花，水中看月，但触手可及时，花月似乎有了瑕疵。

　　衣留仙心中涌上怅然之感。
　　为自己年少便失去的美梦而惆怅。

　　长青见她默不作声，以为她还在向往上灵境，便说：“你放心，留仙，日后我一定送你一场仙缘！”

　　衣留仙回神，朝她微微笑了笑，把怀里的白虎递给她，“长萍崖离此地百里，为缉令而去的修士，现在估摸已经差不多把那人逼至绝境，松松，你要去得快些。我的小虎虽然飞不起，但跑得倒挺快，你们拿着它吧，跑得快一些。”

　　既许下承诺，她便不把眼前少女当成魔尊，只当她是意气相投的好知己，“快去吧。”

　　长青接过灵虎，“多谢！不过我要先处理下尸体。”
　　她蹲了下来，在余澄心的身上一阵摸索，扒下他的玉扳手，腰间玉佩，怀里灵花，甚至想把他的外袍一齐扒下。

　　衣留仙看得眼角抽搐。
　　原来当了魔尊，也这么……贫穷。
　　看来当魔修实在不靠谱，还是去上灵境当剑仙，比较能发家致富。
　　她一定去上灵境，当剑仙！

　　长青不知道，自己一番无意识的行为，坚定了少女的决心。等她怀揣着宝物起身时，衣留仙的眼神清亮，非常坚定。

　　“留仙，这些灵花也不会被找到，你要不要？”

　　衣留仙摇头，“你留着吧。”
　　长青抿唇笑了笑，“我还找到两块灵石！给你！”

　　衣留仙表情沉重，“还是你留着吧，松松，你……你可真不容易啊。”

　　长青瞪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居然从衣留仙的语气里，听出一丝同情。

　　衣留仙没有那么害怕魔尊了。
　　那个魔尊明明很强大，却过分穷酸。

　　她从自己怀里的上品灵石里挑出一块最小的，想了想，又把最小的放下，拿出一块稍大一点的，“这个你也收着，当我给你的路费。虽然你……”

　　虽然你我地位天差地别，一个是魔尊，一个只是普通散修。
　　但我们同为穷鬼，也算意气相投。

　　衣留仙瞥了眼长青身后的玉人，低声说：“你拖家带口，挺不容易的。”

　　长青小脸微微发红，接过灵石，道：“留仙，你待我真好。”

　　衣留仙叹气，和她挥手作别，“总之，再见了，两位道友。日后有缘再相见！”

　　长青点头，用力同她挥手。
　　等衣留仙离开，长青转身，看着自己的“家眷”，想起那句“拖家带口”，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宴浮光脸上倒没什么表情，“松松，走吧。”

　　长青点头，让白虎趴在地上，准备跨上去时，忽然想起一物，从腰间拿出长鞭，“浮光你看，这是我从他身上拿到的，听他的语气，好像是从神宫求得的神兵利器。”

　　宴浮光扫了眼，“它叫雷动，是极品雷藤炼制，龙筋为魂，风雷天火，皆可取用。”她淡淡评价，“不错，是个好东西。”

　　长青弯着眼睛，献宝一样，把长鞭捧给她，“你喜欢吗？”
　　宴浮光：“我只会用剑。”

　　长青沮丧地扁了下嘴，把雷动往腰间一缠，“那我先拿着凑合用！”

　　宴浮光：“松松，把手给我。”

　　长青乖乖把手递给她。
　　宴浮光握着她的右手，垂眸看去，不出意料，少女白嫩的掌心，被雷火燎起一片暗红。她幽深的眼神沉了沉，打开从余澄心身上搜出的一瓶灵药，倒在了长青手上，用自己的指尖，一点点将药膏抹开。

　　长青身子颤了下，咬紧下唇。
　　对方的手指很软，玉白指尖冰凉，轻轻划开清亮药膏，在她的掌心一圈圈打转。
　　手上腾地升起一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她咬着唇，紧盯宴浮光清雅玉容，阳光照在她垂下的睫毛，将细密浓睫染成淡金，影子在素白的肌肤摇曳，幽沉的香气逐渐漫开。

　　宴浮光忽然抬起眼，那影子飞快掠过，如同在水里曳过的一尾鱼，带走眼底幽微的异样情绪。

　　她看向长青，黑眸无澜，“尊主，药抹好了。”

　　长青痴痴望着她，“嗯，还是有点疼，浮光可以多摸摸我吗？”

　　宴浮光：……

　　长青似是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脸一热，“咳咳，我的意思是，浮光可以先上白虎吗，我来驭它。”

　　宴浮光点头，坐上白虎，长青纵身一跃，跳至她的的身后。

　　白虎有灵，瞬间跃起，在山野间灵活穿梭。
　　风声呼啸而过，宴浮光的长发被风卷起，连带清冷的香气，拂过长青的脸颊。

　　长青红着脸，悄悄攥紧掌心。

　　前方山涧陡峭，白虎猛地跃起，宴浮光的身影微微一晃。
　　长青连忙扶住她纤细的腰肢。

　　白虎又在平地上狂奔。

　　但长青依旧没有松手。
　　她逐渐往前移，将头轻轻埋在宴浮光的肩头，双手一寸寸挪过纤细柔嫩的腰肢，扣在了一起。

　　这样，身前的人完全被她揽入怀中。

　　长青怀抱一尊清冷的玉像，伏在她肩头，深吸一口幽冷香气，低声道：“浮光。”

　　宴浮光：“我在。”

　　长青问：“浮光，我不是故意让你那么疼的。”
　　宴浮光沉默半晌，似是笑了笑，“我信你，尊主。”
　　“不要喊我尊主！”长青气闷地回道：“是松松啦。”

　　宴浮光问：“为何尊主的小名叫松松？”
　　长青被问住了，她也没有想过这件事，只是潜意识告诉她，她就叫松松。她支支吾吾，回道：“反正就叫松松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宴浮光：“我知道。”
　　长青轻“啊”一声。
　　宴浮光想起蜃梦中所见，一低头，就看见在她腰上的手，她垂着眸，低声重复梦中听到的话：“因为你小时候，是个爱哭的小怂包。”

　　长青瞪圆眼睛，“我哪有？”
　　“我，本座才不爱哭呢。”

　　宴浮光点头，“这叫真性情，当魔修，自然是性情中人。”
　　长青听后，连忙同意：“没错！我哭也是真性情。”她感受到宴浮光身体微颤，似乎笑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恼怒地说：“浮光，你戏弄我！可恶！”

　　她红着脸颊，脑袋一空，偏过头，咬在宴浮光的脖子上。
　　宴浮光身子一颤。
　　长青也愣住了，唇下的肌肤，冰凉细腻，如一块上好的玉料。隔着薄薄的肌肤，她能感受到，里面的血液流动。

　　她伸出舌尖，舔了下，有种想尝尝里面的血是什么味道的冲动。

　　如果是浮光的血，一定很香吧。
　　长青忍不住想。

　　******
　　万兽宗在上灵境之南，占据一座东仙垣一带。
　　此地处处仙花灵草，奇兽异禽，常有虹光披霞，彩云萦绕。孔翠群翔，犀象竞驰，被人称作神仙洞府。

　　洞府之中，群山拥着一片沉静的湖泊。
　　湖泊在山之巅，湖面宽阔，望不见尽头，湖水深蓝，倒映天空白云。

　　在湖面的中间，一片浮岛悬在空中，虹桥从上穿过。
　　两人在浮岛小亭间对弈，一人面容庄严，不怒自威，而另外一位年轻女子，身上披着银白锦衣，长袍被风吹拂，泛出像湖水流动般熠熠的波光。

　　她手执黑子，随意落下。

　　“啪嗒”一声，大局落定。

　　“你输了 。”她面容沉静，低声说道。

　　男人看着棋局，半晌，哈哈大笑，“是，我又输了，月盈，你不会偷偷算了一卦，算到落哪会赢吧？”

　　叫月盈的女修是天意城的新晋主人。
　　天意城一脉，擅占卜，洞悉世事。
　　而她对面的男人，则是万兽宗的宗主。

　　她眼波无澜，平静道：“我不会将占术，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万兽宗主大笑：“怎么说是这种事情呢，我新捕的那头灵兽你就拿走吧，”他拿起地上的金笼，打开笼门，一只翠绿色的小鸟伏在笼中，像个绿色的绒团，“还有些鸟食，一并拿起喂它。别看它这么小，振翅一飞，连山海都能飞越。”

　　月盈把小鸟拿出，放在掌心，轻轻点头。

　　这时，一个位年轻修士快速踩着湖上浮石，来到浮岛之上，神色惊慌，大声道：“宗主！”

　　万兽宗主不满地皱眉，“大吵大闹作什么，别吓到鸟儿。”
　　他见弟子脸色惨白，问：“有什么事？”

　　修士颤抖着声音，说：“师兄的命灯灭了！”

　　万兽宗主眼神一凝，“哪个师兄？”
　　“是、是澄心师兄。”
　　万兽宗主霍然站起，顿时面沉如水，死死盯着传信的弟子。

　　威压之下，那弟子不由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再次说：“我亲眼看到，澄心师兄的命灯灭了。”

　　四周平静无风，湖面却诡异地掀起了波澜。
　　水波越来越大，瞬息之间，刮起狂风巨浪，浪花打翻一块空中当作台阶的浮石。
　　石头掉在水里，散开水花。

　　这样奇异的景象只持续了片刻，随后便是风平浪静。
　　万兽宗主坐回石凳上，短短瞬息，竟像苍老了十岁。

　　“我苦命的侄儿啊。”他语气悲伤，宛若一位失去孩子痛彻心扉的老父亲，“你父母在仙魔界地死去，这些年，你我相依为命，而现在连你也这么，早早离我而去了吗？”

　　月盈抚摸掌中柔嫩的小鸟，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淡道：“节哀。”

　　万兽宗主看向女人，眼神微变，“城主，我想求一卦！”
　　月盈：“哦？”
　　万兽宗主双目发红，“我想求你算一算，是谁杀了我苦命的侄儿。”

　　月盈摩挲着小鸟，拒绝道：“宗主，你是知道的，昔年天意城因卜惹祸，从此以后，城中弟子，不可轻易卜卦。”

　　万兽宗主：“我有许多灵兽，城主可任意挑选。”

　　月盈手一顿，轻轻点头，“那我便试试吧。只是我天赋远不如我的姐姐，怕算出来，不尽如人意。”

　　万兽宗主问：“可要我让人找来龟甲占草？”

　　月盈摇头，“不必。”
　　她把棋盘一推，棋子啪嗒如雨滴落在地上，构成一副奇特卜图。
　　女人垂眸看了会，嘴角往上翘，“有意思。”

　　万兽宗主急切问：“如何？”
　　“卦上所言，令侄死得并不安宁，是痛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