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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衣留仙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命丧此地,心中大喊,亏了!
      她哪里做过这种赔本的买卖。为了守信,把自己的命给赔上。

      然而当真做了,却也不觉后悔。

      生死一瞬之际,忽然冲出一个人,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旁边拉了一把。

      那人把她往背上一扛,抛出道迷雾符,转身就往法阵里跑。

      雾气逐渐散去,余澄心慢慢抹去面上的血,立在灵泉边,不怒反笑。
      荒境的修士,素来是入不了他的眼的蝼蚁。现在,蚂蚁居然敢反咬他一口,岂不可笑?
      哪有比这更荒唐的事?

      他哈哈大笑,对进入神宫的渴望,反而被另一种情绪覆盖。
      恼火、愤怒,和被蝼蚁挑衅的好笑,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既然你们自寻死路,”余澄心从身上拿出一个织锦小袋,把袋子放在地上,谨慎地走远,语气颇为忌惮,说道:“那就来试试,我万兽宗的灵兽吧。”

      袋子逐渐鼓起,一抹紫色的雾气,悄无声息地飘了出去。

      ……

      衣留仙睁开双目,对上数张关切的面孔。
      郭洺将她小心放在石上,问:“道友,你还好吧?”

      衣留仙咳了口血,抹掉嘴角血迹,“还好,我认得你,你们是御兽门的术士,怎么也在这里?”

      郭洺长叹一声,“说来话长。我们与那位……”
      “那别说了。”

      郭洺话说到一半,被生硬打断,梗得他差点叉气。
      他想起和余澄心的交集,心中不由叹息。

      其实在半盏茶前,御兽门的修士与上灵境来的这位仙长,还是各取所需,相谈甚欢。

      余澄心谈吐好,修为高,虽然言辞中,隐隐有看不起御兽门的意味,但这也在情理之中,上灵境的仙长,素来是看不起他们这些荒境野修士的。

      在传说中,神宫之内,有三千玉牌悬浮于天幕之上,只有真正传承道统的宗门,才会在玉牌上浮现名字。

      三千玉牌,代表三千大道,人间道统,皆在此地。
      而他们御兽门这种,荒境里面比比皆是的小门小派,其实只是一些志同道合、同好御兽的修士,聚在一起抱团取暖,在玉牌上都入不了名。

      不入流的小门小派,不成器的末流修士,既无高深道术传承,也无统领一方之能,三教九流,他们是九流里的下九流,上不了台面,自然不会被人看得起。

      余澄心需要他们,才会搭理他们几句。

      郭洺心知肚明,热心给仙长干活,也不是多仰慕上界仙长,而是为了他许诺的好处。

      他把少年们唤下来,让他们帮忙布阵。

      少年们知道天上宫阙只是黄粱一梦后,表情皆有些恍惚。

      明知是梦,他们还是时不时抬起头,多看那座云遮雾绕的仙宫几眼。他们都清楚,除非在梦中,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高耸云巅的宫殿。

      然而蜃兽之能,还是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它顽皮又聪明,早就识破法阵,甚至造个幻影,下来陪他们玩。

      阵法霍然升起,地面灵阵射出一道道光幕,在天空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每一个结点光芒熠熠,星罗棋布,如漫天繁星。而阵法里鸦飞鹊乱,有人突然被蜃兽爪了一爪子,有人一头载入幻境中,与别人撞在一起,来了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哎呀哎呀”的痛呼声此起彼伏。

      有人高声喊:“我抓住了我抓住了!它在咬我呢!”
      还来不及兴奋,就有人更大声回:“傻子,你抓的是我!你把手指捅我嘴里去了傻狗!”

      在一阵兵乱马乱后,他们什么都没有抓到,才发现蜃兽早就跑了,灵泉里的灵气,也移至其他地方。

      余澄心发现灵泉被偷,怒极反笑,居然想要用修士的灵丹,来增强阵法的威力。

      郭洺发现不对,连忙带领弟子,逃到的法阵当中,本来偷偷离开。
      但看见余澄心审问衣留仙,他心中不忍,鼓起勇气遁出,把衣留仙救了出来。

      他瞥了眼衣留仙,少女被余澄心踢了一脚,又击了一掌,按理应当身受重伤。可她在石上调息没一会,就能坐起来,手托着腮,似是在思考接下来怎么办。

      “反正你们现在得罪了上灵境来的那玩意,我也得罪了他。”衣留仙不耐听他们之间有什么龃龉,言简意赅地分析道:“我们要从他的手里逃出去。”

      郭洺苦笑:“上灵境的仙长与我们之间,区别犹如尘泥,我们还是赶紧逃命吧。我刚才启用了法阵,可以把他困在其中,但肯定困不了多久,我们快点逃!”

      衣留仙摇头,“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听他刚才的话,他好像在上灵境地位不凡,如果他出去,随手碾死我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容易。”

      御兽门的少年们面露惧色。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只是本分布一个法阵,就为自己惹来杀生之祸。

      郭洺仍在迟疑:“可……”

      谁也没有察觉,一缕淡紫的雾气,从阵法中心,逐渐往外散开。年纪最小的女孩歪头,看着紫色烟雾从面前飘过,伸出小手去抓,刚刚碰上,她轻叫一声,身体软倒在地,面上覆盖一层青灰,嘴唇变成淡紫。

      郭洺一把接住女孩,惊慌喊道:“小衣,你怎么啦?”

      衣留仙皱眉,“是毒,我有避毒草。”

      她拿出避毒草,分给众修士,可修士一个接一个,软软地倒在地上,手足抽搐,模样凄惨。

      “怎么回事?”衣留仙靠在石上,也感觉自己逐渐无力,不由十分绝望,“我十块灵石买的草,居然是假货吗?”

      郭洺摇头,神情惨淡,“不是假货,是仙长太过厉害。小道友你说得对,上灵境的仙长,杀我们,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实在是……”他笑容苦涩,遥望青天,低声道:“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

      衣留仙挣扎站起,手足麻痹,又重新跌倒在地。

      郭洺仰着头,望向神宫曾经出现的方向,目光悠远,“若是死前能再看到一次神宫就好了,唉,也不知道那两位小道友有没有抓到蜃兽。还是别抓到吧,免得遇到上灵境来的人。”

      衣留仙也怅然感慨:“我刚把妖丹妖骨取出来,没来得及去卖钱,就栽在这里了,真不甘心啊,能卖好多钱呢。”

      还没有成为逍遥天地的剑仙,没有通天彻地的剑气,没有名扬整个仙门。
      再退一步,还没有暴富,就要如此穷酸死去。
      少女咬紧下唇,心想,真是不甘心啊。

      紫色雾气越来越浓,他们陷入诡异雾气里,身体失去力气,神智也变得昏沉,如同被刺入毒素的猎物,困在蛛网之中,无力挣扎,等待蜘蛛爬来,一点点将他们啃食。

      不知是不是幻觉,衣留仙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有人把她温柔扶起,接着,用力晃动,像是想把她剩下的半条命直接送走。

      “醒醒醒醒!”长青按住少女的肩膀晃来晃去,焦急喊道:“衣道友,衣道友,你怎么啦,你快醒醒!”

      衣留仙差点当场归天。
      长青急得眼中噙泪,声音哽咽,“呜呜,你们别吓我。”

      衣留仙艰难睁开眼,“你、你松开手。”

      长青乖乖松手,揉掉眼角泪珠,一脸担忧望着她。

      衣留仙鼻尖被抚过药膏,清凉之地贯通脑内,让她登时清醒一点。她偏头,看见御兽门的修士被妥善安置,面上青灰之气少了很多,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道友小心!”衣留仙想起一事,连忙提醒:“这儿有毒,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做了什么,但他肯定放了毒,连避毒草都没有用,毒效甚是猛烈!”

      长青点头,“我知道了,我一定注意。”

      衣留仙摸了摸鼻下,药膏青绿,气味清凉,纵然生死一线,她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分析起此物商机,“此为何物,能瞬间解毒,气味提神醒脑,如果在仙集出售,一定很受欢迎。”

      长青抿唇笑了笑,“这只是薄荷膏啦,不能解毒的。”

      衣留仙恍然,看来毒还未解。
      长青将手抬起,抚上凹凸不平的石壁上,脸上笑意逐渐消失,目光森冷,“是里面的那个人弄伤了你们?”

      衣留仙点头,“他是上灵境来的,好像还是万兽宗宗主的亲戚,一心想着把蜃兽抓回去。”

      宴浮光上前一步,凑到长青耳畔,轻声说道:“万兽宗弟子擅御兽,他们所中的招数,要抓到那只灵兽才能解开。”

      长青点头,“我知道了。”
      她按了按衣留仙的肩膀,“你在这儿好好歇息,一切交给我啦。”

      衣留仙想说什么,定定凝视她们的背影,看着她们转入石壁后,身影被一树翠绿遮住,逐渐消失在阵法中。

      衣留仙弯了弯嘴角,轻声说:“总之,要小心啊,松松。”

      ******
      拿到蜃兽以后,长青本想直接转去北方,顺路试试完成另一缉令。

      只是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一事,“浮光,你用的聚灵符,能将附近的灵气都聚集起来,那郭前辈的灵泉,岂不是也被符咒移走了灵气?”

      宴浮光点头。

      长青停下脚步,蹙着眉,小心望她,“我觉得这样,不太好。感觉像是在作弊,”她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要不我们回去,和郭前辈商量一下,怎么处理奖励。他们好像更在乎登仙令一点,我们要仙草灵果,便可以两全其美。”

      她顿了几息,轻声问:“浮光,你觉得呢?”

      宴浮光笑了笑,“松松,你是尊主,我都听你的。”

      长青喜笑颜开,心想,浮光最善解人意了!
      “但是,”宴浮光又慢慢道:“松松不必觉得这是作弊,各凭本事而已。天地雨露,谁得之谁为主,强者为尊。这些东西,本来便是你的。”

      长青怔怔张大眼睛,看着宴浮光,可惜白纱如雾,她望不见美人的脸,不知道这番话,透着多少真心。

      难道宴浮光和她想的不一样,宴浮光不是她想象中的好人?

      宴浮光温声细语,低低道:“世间运行规则,本就如此,能者居之,无能者让之,松松既为魔尊,应该最懂这个道理,为何会觉心存愧意,将到手之物,让与他们呢?”

      长青:“我、我……”
      她嗫嚅半晌,才说:“我才没有惭愧,我只是想拉拢人心。”
      她慌张解释:“浮光千万别觉得我是个好人,其实我可坏了。”

      宴浮光低头轻笑,白纱晃了晃。

      长青突然很想拨开那面白雾,去看一看她眼中冰雪消融、笑容绽开的模样。

      “如此,我便放心了。”宴浮光道:“我们回去吧,去笼络人心。”

      然而回到古碑之下,她们才发现变故突生,御兽门的修士倒了一地,衣留仙居然也出现在其中。

      长青咬了咬唇,低声说:“万兽宗的修士吗?上灵境来的人,听上去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浮光,抓住他,就能给衣道友郭前辈他们解毒?”-*

      宴浮光轻轻颔首。

      “好,”长青转身,“我去抓他,你留在这儿。”
      宴浮光:“我也去。”
      长青:“浮光,你听我说,你身上带着伤,过去无济于事,我能应付他的。”
      宴浮光想了想,便点头,“也好,小心他放出的灵兽。”

      长青纵身一跃,跳至一枝横斜而出的翠绿树枝上,足尖轻点,枝桠微颤,不落一片树叶。她从腰带拿出一面小旗,这是主持阵法的令旗,她刚才随手从郭洺身边捡起的。

      “郭前辈,你昏迷前,是想用阵法来困住他吧。”长青攥紧令旗,将灵气输入其中,猛地一挥动,“还是让晚辈我来吧。”

      令旗忽而高高飘起,飞跃至空中,化作一颗明亮星辰。

      长青翘了翘嘴角,跟着跳至半空,盘坐在云中,低声念:“风。”

      大风飒飒吹起,桃花乱晃,花枝噼啪掉在池水里,池面弹起一颗颗急而密的水珠。

      余澄心被大风吹迷了眼,长袍卷起,遮住他的视线。他没有想到,这群不起眼、掀不起风浪的小蚂蚁们,居然还有殊死一搏的勇气。

      “风?”他指尖弹出一块石头,飞向自己的储物袋,紫色的雾气飘出,在强烈的风里,迅速往外扩散,“岂不是助我?你们是傻子不成?”

      大风吹至第一重阵法时,忽然往里一折,杀了个回马枪,裹挟粗粝山石,直直朝他面门杀来。

      余澄心扬了下眉,“对阵法能精密操纵到这程度?比刚才长进多了嘛,不过还是不够,啧,差远了。”地上的储物袋张开一道口子,把刮起的风吸入其中,而口袋只是稍微变大了一点。

      余澄心含笑,望向被阵法笼罩的上空,说道:“你不是刚才那群人吧,你对法阵的掌控比他们强多了,他们请来的救兵?”他微微一笑,“我劝阁下别掺这趟浑水,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风中传来一声轻笑,少女清脆动人的声音飘了过来,“这很重要嘛,我不在乎。”

      云层被吹开一角,阳光倾泻而下。
      紫袍少女坐在云上,一手握着一面小旗,一手托着下巴,姿态闲适而自然。阳光将她紫衣镀上层金色光辉,白云渐染灿烂的霓霞。

      她拨弄小旗,歪歪脑袋,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弄伤留仙他们呢?他们不是你的对手,也没有哪里得罪过你,就算他们冒犯你,也用不着动死手吧。”

      少女眼睛黑白分明,懵懂天真,如山涧小鹿,定定望着她。

      饶是余澄心来自上灵境,见过浸润在仙灵之气里,钟灵毓秀的仙人,看见少女时,还是不由恍惚片刻。

      “你也从上灵境来的?”他对上那双没有阴霾的眼睛,脱口而出。
      荒境散修,皆是碌碌之辈,为了一点灵石灵丹、稀薄资源,奔走一生。他们穷酸、精于算计、利欲熏心、勾心斗角,在荒境这样的地方,除却垂髫稚子,不会再有这样干净的眼神。

      臭水沟里,长不出莲花。

      余澄心马上料定,这是位同样为了蜃兽而来的同辈。
      而此时出头,也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心思急转,又想,是否是对方取走蜃兽了呢。

      他双手拱起,略行一礼,笑道:“道友,我来自——”

      骤然而起的烟气让他止住攀谈话语,不住捂嘴咳嗽,边咳边回头看向身后,不禁面色大变。

      袋子漏了气,迅速干瘪,被烧灼的烟气从口袋涌出,青灰色,热浪袭人。

      长青弯了弯嘴角,“风里面有一线火种,你没有发现嘛,哎,里面装的是什么?要被烧干净了吧,不如我来助你。”

      她一挥令旗,又念:“水。”

      方寸的天空风云骤变,墨黑的云聚集在青年的头顶,暴雨倾盆而下,把他浇成一个落汤鸡。池水涟漪越大,池心雨点飞溅,唯有一树桃花,被所有的雨滴避开,亭亭开在水边。

      余澄心脸色沉下来,往腰间一摘,玉带顷刻变成一条金色的长鞭,勾向云端的少女。

      长青身形腾闪,眨眼之间变换数次,但金鞭仿佛有灵,紧追不放,阴魂不散地跟在她身后。离得近,她能看出,鞭子是由许多细小藤条簇成,在藤条之中,有一条金色的“线”。

      鞭子扬起时,隐隐有风雷之声。

      余澄心见她躲得狼狈,嘴角扬起,“这可是叔父特意为我从神宫求来的神兵利器,极品仙藤为骨,云龙作筋,长鞭之下,虎啸龙吟,你拿什么来和我打?快求饶吧,本道爷急着去抓蜃兽,可懒得和你一般计较。”

      长青目光紧紧望着长鞭。

      这是个好东西!
      她眼睛发亮,伸手一抓。

      余澄心:“傻子,居然敢用手抓,就不怕被雷……”

      长青紧紧抓住了鞭子。
      掌心似有雷火燎过,痛得她一激灵,微微蹙起眉,用力把鞭子往上一扯。

      余澄心虎口发麻,长鞭脱手,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笑容在面上消失,“你到底是……你是哪一宗门的宗师长老?”

      长青挥动令旗,问道:“接下来你想怎样,风火雨都玩过,要不试试雷和电吧。正好阵法里还可以有好几重变幻,全部来试一下,好不好?”

      她语气诚恳,眼神真挚,似乎是真心实意,想要询问余澄心的意见。

      余澄心遍体发冷,如同坠在寒潭中。
      他缓缓抬起头,在少女的眼里,看见一抹隐隐的血光。

      余澄心身形一晃,大声道:“我知道你了!你是长青!魔尊长青!”

      长青摩挲着旗子,小脸微垂,语气温吞:“啊……你这么大声干嘛,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凶,说话就不能小声点嘛。”

      唉,真是的,总是把她吓一跳。

      长青将灵气注入令旗,令旗脱手而出,飞快旋转,化作一道流光,跃入阵法上空。然后雷劈电打,土埋烟熏……阵法快速运转,里面种种陷阱,轮流上阵,里面的人精疲力尽,灰头土脸躺在地上,一张脸被烟熏得漆黑,哪有开始半分仙气。

      这时,长青才跳了下来,走到他的身边。

      余澄心嘴唇哆嗦,自从猜到长青的身份后,他就失去斗志,心若死灰。
      魔尊长青,就算放在整个上灵境,也是一个禁忌。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冒出来的,轻而易举跨越山海迷障,先是杀绝大晟王脉,颠覆一个王朝,后来把追杀她的数位宗师残忍杀害,丢在玉阶上,践踏整个仙门的尊严。

      后面一段时间,她突然在上灵境消失,等再传出消息,就是已经到了荒境,把荒境魔修几乎屠了一个遍。

      听说她不喜欢直接杀人,而喜欢把人当作猎物,慢慢折磨致死。
      被她盯上,若没有一门长老的境界,不如早点自尽,免得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

      这样一个人,修为极高,性格冷酷,反复无常,她想要做什么事,杀什么人,实在没什么道理。

      余澄心绝望地望着少女走近,心想,他还未拜入神宫,还未名扬天下,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红尘。早知道就不来荒境了,以他的身份,迟几年说不定也有机缘进神宫,他年纪尚轻,如果就这么死在荒郊野外,实在不甘心。

      他不知道,不过一盏茶前,躺在地上等死的少女,也有如他一样的想法。

      长青蹲下来,手托着腮,打量灰头土脸的男人。
      余澄心只能想到说出自己的身份,好让这位魔尊有所忌惮,“我、我叔父是万兽宗的宗主,若你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长青抿了下唇角,“万兽宗的宗主,听上去很厉害?”

      万兽宗在神宫玉牌之上,是御兽一门的正统。
      若是在从前,余澄心肯定会张口来夸耀自己宗门如何厉害,连带自己面上,也添了许多光彩,然而,他盯着神情如常的少女,几次启唇,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恐惧,说不出一句话。

      长青歪头打量他,看他狼狈模样,不禁一笑:“你这个样子,还不如你看不起的荒境修士呢。除了生在上灵境,你还有哪里比他们好?”

      余澄心哆嗦着说:“你、你不能杀我……”

      长青笑容灿烂,“谁说我要杀你啦?”

      余澄心眼前一黑,面色更加灰暗,心想,传言不假,她果然要留着我性命,让我在生不如死的折磨中死去。

      眼下他脸上蒙了层灰,长青也看不出他的惨淡若死的神情,问:“你给留仙他们施的毒怎么解?”

      余澄心慢慢说:“……不、不是毒。”
      长青扬了扬眉,“不许骗我!”
      余澄心:“真的不是毒,是我的灵兽……它比较特殊,但不是毒。”

      长青:“不是毒,那是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晕了?”
      余澄心闭上眼睛,一脸生不如死,回:“你还是杀了我吧。”

      长青看向桃花,可惜经过风雨摧折,花瓣大多零落,只剩光秃秃的枝干横斜。她偏头,看见地上的织锦小袋,走过去捡起来,放在手里掂量掂量。

      里面飘出一抹极浅的紫色烟雾。

      长青捂住口鼻,走到余澄心面前,摘掉他覆住鼻子的罩巾,把口袋扯开,照着他的口鼻覆上去。

      余澄心瞪大眼睛,神情惊恐,“别——”

      长青把袋子口盖到他脸上。
      既然不是毒,那让他闻闻,应当也无碍吧。

      余澄心眼神越来越惊恐,身体抽搐,眼珠上翻,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长青见他再闻下去,可能就真死了,便把袋子撤走。她挑了下眉,澄清道:“我可不是要杀你哦,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修行多年,也知修行不易,为何要这样欺负别人?你欺负弱者,比你强的人再来欺负你,周而复始,这样很好吗?”

      她觉得这样不好。

      “你觉得呢?”长青回头,语气诚恳,看了会余澄心,却发现不对劲,“怎么不说话?”

      她捡起一根树枝,戳了戳男人。
      男人不动不动。

      长青小心地伸出手,搭在他的脖颈上,半晌,都没有摸到一丝脉搏。她放下手,不可置信地望着人,心想,这是被紫雾给熏死了,还是被她给念死了?
      她还没出招呢!

      但既然已成定局,她也不会为这样一个人难过,从余澄心身上摸了会,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剥下来,再打开织锦口袋,往里面一抓。

      一只漆黑的东西被她抓了出来。
      这灵兽长得像只黑扑扑的大耗子,被火烧得蔫蔫的,半死不活垂着脑袋,挂在长青的手上。

      余澄心说得不错,这确实不是什么毒物。
      它叫鼬,放屁极臭。一只修炼成精的鼬,放的屁能熏翻一座城市。

      嗯,也算挺有杀伤力的。

      长青也不想留着它,把它放在地上。
      小鼬直奔余澄心而去,在他身上爬了两圈后,嗖地一下,化作一道黑影冲了出去,瞬间跑得没影。

      长青在余澄心尸体旁坐了会,确定他气息断绝,才慢慢起身,踱步往衣留仙的方向走。她心中忐忑,害怕宴浮光发现自己杀人,会开始讨厌她。
      而且,她虽无意杀人,可对方真死了,她心中也并无波澜,仿佛只是死了一只虫蚁。

      难道我其实是个坏人?

      长青沮丧地扁了下唇,情绪低落,在石壁后站了会,才走出阴影,走向衣留仙他们。

      这时,御兽门的修士多多少少也醒来了几个。
      衣留仙坐在石板上,紧抿唇,目光幽深,郭洺表情有异,双手不停搓着。

      长青快步走过去,笑道:“没什么事了,不用担心。”

      衣留仙“啊”了声,看向少女,微微皱起眉。
      长青弯弯嘴角,以为她还在害怕,说道:“那个上灵境的人已经不会再对你们出手了,”她目光扫过四周,没有看见宴浮光,心中一紧,便问:“我的宴道友呢?”

      衣留仙指了指身后,“她说有事,暂且先离开了法阵。”

      长青点头,正欲去寻宴浮光,衣留仙忽然喊住了她。

      衣留仙问:“道友,请问、请问……那个人已经死了吗?”
      长青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衣留仙脸色顿时惨白如雪,喃喃:“果然……”

      长青:“果然?”

      衣留仙看她一眼,又飞快垂下眼睛,掩住眸中闪过的害怕。她不知该不该和长青说,刚才余澄心一嗓子吼得太大声,她不小心听见了最不该听见的那四个字。

      【魔尊长青】。
      衣留仙完全无法将这四字,同眼前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可若非魔尊长青,谁能这么快就杀死一位身怀宝物,来自上灵境的仙君?
      睥睨四野,纵横荒境,也只有她,能有这么为所欲为的实力。

      衣留仙一想到自己居然还想和长青讲价还价,顿时心都凉了,在想自己的无数种死法,甚至有想找个合适树枝,自挂东南枝算了。

      她胆子还算大。
      郭洺已经吓得不敢吭声,连出气都小心翼翼的。

      “对啦,你不用担心。”长青以为她是害怕余毒难解,便说:“你身上中的不是毒,也不是被毒晕的,你猜是什么?”

      衣留仙脸色苍白,勉强道:“是什么?”
      长青眨眼,“猜猜?”
      衣留仙揉了揉眉心,让自己强自镇定,“我头晕目眩,失去力气,还看见紫色烟雾,这不是毒吗?”

      长青莞尔:“不是毒,是屁。”
      衣留仙:???

      长青忍不住低笑:“你们是被屁臭晕的,谁放的屁呀,你放的?”

      衣留仙面红耳赤,气道:“不是我放的!你看过谁放屁把自己熏晕了的嘛?”
      我为知己抛头颅洒热血生死斗。
      知己以为,我放屁极臭。

      她突然很想哭。
      一刹那,少年人的羞恼与委屈冲淡了对魔尊的恐惧,等想起长青的身份,她面无血色,心想,完了,她又凶了魔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然而魔尊只是弯起那双好看的凤眸,笑弯眼睛,“我逗你的嘛。别生气啦,衣道友,你们昏迷是因为一种灵兽,嗯,不提也罢,总之,它是无毒的,不用害怕。”

      衣留仙松了口气。

      长青拿出那根长鞭,递给她,“这是我在他身上抢的,我想,应该是好东西吧。”

      衣留仙眼里一亮,伸手去接,刚碰到,就“嘶”了声,连忙缩回手。

      长青忙握住她的手,注意到她的食指软绵绵垂着,“你的手指断了?”她瞪大眼睛,“被折断的?”

      衣留仙只想着从大魔头手下保命,便点头,说道:“您放心,蜃兽的下落,我一个字都没有告诉他!我还朝他脸上吐了口血呢!”

      话语一落,她便心中大叫不好。

      握着她手的少女定定看着她,眼睛里逐渐蒙上层晶莹,眼角殷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

      长青糯着声,说:“是因为我吗?”
      衣留仙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乐意!”

      不说还好,一说,少女眼里的泪珠瞬间滚落,泪眼盈盈地望着她。
      长青手忙脚乱,从身上找灵药,哽咽着说:“都是我连累你的,是吗?他要找蜃兽的下落,就找到了你。”她吸了吸鼻子,心中满腔酸涩,红着眼睛,连声音也带上哭腔,“其实你可以和他说的,就不用受这么多苦啦。”

      衣留仙也想哭。
      她望着少女雪白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心想,完了完了,把魔尊给惹哭了,自己到底要死多少遍啊!不过魔尊好像……是个哭包?
      完了,自己不会被灭口吧!

      长青替她包好伤口,发现衣留仙并无大碍,才算松了口气。她揉了揉通红的眼睛,低声说:“我也不想连累大家的。”

      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好像总是在累及他人,宛若天煞孤星。

      衣留仙紧抿着唇,心中怕极这位传说里阴晴不定的魔头。
      但眼下的少女,眼眶通红,粉面朱唇,看上去实在柔弱又可怜。
      她咬咬牙,递过去一方雪白手帕,“并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一点关系,是上灵境来的那家伙的错。而且,你很好,我才愿意为你保密,所以,别哭啦。”

      *****
      余澄心身形踉跄,走出了法阵,手中捏着一方碎裂的玉珏。

      幸好他及时用脱壳之法,舍弃半身修为,与叔父给他的保命法器,这才从魔尊手底下逃了出来。

      可恶,怎么遇见了这个大魔头?
      他一边怨恨自己运气实在不佳,来荒境前,该找天意城算一卦的,一边又暗自欢喜,好在魔尊眼力不济,没有认出,气绝的尸体只是一具空荡躯壳。

      不过这次也算得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原来小小的御兽门,居然和魔尊有牵连。待他回到上灵境,将此事告诉叔父,来将这些小贼一网打尽。

      离开法阵,他松一口气,愤愤回头看了眼,把那几个人记在心里,便准备用遁术离开。

      余澄心双手捏诀,左脚踏地,“遁!”
      无事发生。

      “我在外面又布了个小困阵。”
      清冷如碎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只怕仙君,暂时离不开了。”

      余澄心惊恐抬头,看见道无尘雪影。
      女人站在清亮的日光里,身影瘦削高挑,缓缓朝他走了过来,雪白的袍角曳过地面碎石枯草。

      余澄心不自觉往后退,“你是谁?”

      她脚步顿住,摘下了头上的帷帽,露出让日月黯然的容颜。

      余澄心微微一怔,凝神打量她片刻,失声道:“你是……宴浮光!”

      宴浮光朝他颔首,“承蒙阁下还记得我,浮光实在是,三生有幸。”

      余澄心失魂落魄地望着她,“你、你不是已经经脉破碎,怎么还能站起来?你被送到朝夕渊,魔尊没有杀了你,”他瞪大眼睛,见了鬼似的,尖叫:“她救了你?!你果然和魔头有一腿,勾结在了一起!”

      宴浮光默不作声,似乎是一种默认。

      余澄心神情惊慌,身体微微颤抖,盯着前方的人。

      她依旧清美冰冷,肌肤苍白,眸色深黑,眼神漠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在俯视苍生。

      余澄心想,她从来如此。
      也合该如此。
      年纪轻轻,就被选入神宫的少年英才,雏凤声清,在大比中一举夺魁,被神剑选中的神兵之主,后来在仙魔界地斩妖除魔,封印结界,威名大振。

      宴浮光这个人,从一出生起,就是在万人之上的。

      余澄心想到什么,看见她脚步虚浮,目光微紧,“魔尊本事再大,也最多只能让你站起来吧,你早就握不起剑了!识相的话,就赶紧让开。”

      宴浮光摇了摇头。

      余澄心面上换上副笑意,慢慢向前,“浮光道友,你现在在魔尊身边,她又看中你,岂不正好?你在暗,我们在明,一起为神宫出力,若是魔尊伏诛,说不定你又能重新回到神宫了。”

      宴浮光又摇头,语气冰凉,“我找你,不是来叙旧的。”

      余澄心:“是是是,我们哪有什么旧可叙呢?你向来看不起我们……”话语未落,他猛地拔出一把长剑,刺向宴浮光的肩头。

      鲜血顺着如雪的剑刃往下滑。

      余澄心笑了出来,“我猜得不错,你果然只能站起来,宴浮光,你神兵弃你,神宫弃你,连晏家都放弃你了,你拿什么重新站起来?你怎么和我斗?”

      宴浮光神情淡淡,“我不和死人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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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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