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暗恋》敲碎键盘

4、有困难就报高渡的名字

　　溪山医院急诊科-24:00

　　距离上次的事已经过去两天，和老师闹矛盾不痛快是小，如果非要卡着不让毕业，那麻烦可就大了。苏傲天再不愿意跟着高渡上班也得打卡，因为不出勤肯定毕不了业。

　　“算我倒霉……也不问清楚就选了急诊科，守着这么个瘟神。”

　　苏傲天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受，今晚夜班，三个人坐在屋子里，气氛尴尬到凝固。反正上班他也不愿意搭理高渡，自己坐在犄角旮旯玩手机，徐灿阳还是一副乖巧的好学生样子，拿着厚厚的笔记本坐在桌旁。

　　高渡上班前照例抽烟，掐了烟屁股才罩上白大褂，他今天没有忘带胸牌，夹在胸前的牌子看上去有点分量，质感相当不错。

　　“老师，您过来了。”

　　高渡对徐灿阳的问候充耳不闻，而是盯着空荡荡的桌面，神色相当不悦的挖了他一眼。

　　“徐灿阳。”
　　“在。”
　　“我桌上的苹果去哪了？”

　　苹果？

　　他来得时候也没看见什么苹果啊。

　　“问你话呢。”
　　“我没……”

　　“高医生！”门口火急火燎窜进来个体型娇小的护士，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别，别错怪灿阳，您桌上的苹果烂了，是我扔的。”

　　小护士从拎着的塑料袋里拽出一串葡萄，哆哆嗦嗦的捧到高渡面前。

　　“……店里没有苹果了，葡萄行吗？”

　　高渡从护士手里拎起那一串颗颗饱满浑圆的葡萄，仔仔细细瞧了瞧，似乎怎么看都不满意。内心万般无奈又无其他选择，才认命似的把葡萄缓缓蹲在桌上。

　　“算了，忙你们的。”

　　今夜安静，窗外秋蝉群鸣。徐灿阳很想听听高渡这种经验老道的急诊科医生，对值夜班有什么心得体验，自己也好多准备准备。可他的嘴还没张开，高渡调整坐姿往座子上一靠，宽窄刚好的背脊压瘪了小黄鸭靠枕，后脑勺顶在椅背上方，仰头睡过去了。

　　“……”

　　徐灿阳只好闭嘴。

　　口罩遮盖了高渡下半张面孔，只留下深浅分明的眉眼，发丝很随意的往两侧分散，少许几根被又密又长的睫毛托起。旁的不说，徐灿阳必须承认高渡的五官真是精致到无可挑剔，如果他肯刮刮胡子，这张脸应该挺惊艳的。

　　只有蝉鸣的溪山医院安静惬意，保洁大姐带着驱蚊的花露水，走来走去都飘着一股夏夜蒲扇小摇椅的味道。

　　“保证自身精神体力是值夜班的首要前提，你可以睡觉，但必须保证在紧急情况下立刻醒来投入抢救。”

　　知道高渡没睡着，但这样保持入睡姿势将近十分钟一动不动，现在突然开口说话，徐灿阳被吓了一跳，笔记本“啪”的一声扣在地上，笔也滚出去老远。

　　苏傲天玩连连看玩的也快睡过去了，猛地被徐灿阳震醒，诈尸似的窜起来，后怕的安抚着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心脏。

　　“比如有些人，就不适合值夜班睡觉。”

　　高渡的眼神盯着在长椅上扭的跟虫一样的苏傲天，他没听清高渡前边的话，只听见“值夜班睡觉”，便更加肆无忌惮的整个躺平在椅子上。

　　徐灿阳把笔记本捡起来放好，高渡继续道：“夜班可以吃东西，但有一样不行。”

　　有一样不行……徐灿阳想了想。

　　“韭菜？”
　　“饺子。”
　　“韭菜馅饺子？”
　　“所有饺子。”

　　饺子是西城的特色名吃，西城人也是出了名的爱饺子，最好吃的饺子又恰巧全都聚集在溪山医院附近，其中数辣羊汤饺最出名。

　　炒干的辣椒炸了油，和羊肉下锅熬了汤冻，肉糜与肉冻一起剁碎包饺子，咬开一个又烫又辣，汁水混着香气横冲直撞，像是打通了人体奇经八脉，直往四肢百骸钻。可煮饺子的汤不见荤腥也不见红油，里头是甜奶熬的清浆，专门解辣用。

　　徐灿阳好这一口，什么饺子都爱，现在不让吃了，等于直接砍了他的主食物链。

　　“高医生！”

　　脑子里的辣羊汤还没散，门外惊雷似的呼唤便从身后传来。高渡风一般的起身从他身边刮过，徐灿阳知道有紧急情况，也赶忙跟了过去。出门瞧见那名体型娇小的护士，正是刚刚送葡萄的那位。

　　护士服挡不住她傲人的身材，醒目的胸口前别着和高渡一样的胸牌，上面标注着几个大字。

　　急诊科护士，迪薇薇。

　　“患者大出血，左腿全腿粉碎性骨折，右腿小腿粉碎性骨折。”

　　高渡快步疾行，徐灿阳的大长腿跟骑飞车一样的跟在后面，迪薇薇全程标准跑姿开路。急救床离得不远，床上躺着的年轻女性已经面无血色，无意识张开的嘴巴露出惨白发灰的牙龈。

　　迪薇薇先行掀开盖在女人身上的薄被，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像刚出了高压锅的白米饭扑面而上，车轮明显的碾压痕迹顺着左侧大腿斜向右侧小腿。骨头与血肉一起被捣碎，压成扁扁的肉饼，裤管成了包裹肉饼的纱布，情况惨不忍睹。

　　急救室内这位车祸患者周围站着四五位医生，见到高渡过来，赶忙让出一人位置。

　　“怎么造成的？”
　　“车祸，土方车，伤者住在周边村落，离溪山医院有近一小时的路程，起初去了附近的医院，看了就直说的截肢，家属不同意，才转院过来，耽误了有两个多小时了。”

　　两个小时，来回折腾，伤者几乎流失身体内一半的鲜血，此刻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这种情况下还能保腿，徐灿阳闻所未闻。如果血压拉不住，非要上手术台，可能手术还没开始，人就没了。

　　“薇薇，叫骨科的人过来。肖志给她验血，然后顶一个单位的人造血救急。”

　　验血报告很快出来，高渡把报告单递给徐灿阳。

　　“打电话联系血库，要五个单位。”

　　五个单位的血要的可不少，徐灿阳觉得血库不见得给拨这么多。原来实习的时候，两个单位以上的血都得主任亲自打电话，就这样血库还不见得给，自己一个学生……

　　“愣什么神呢！”高渡一脚踹在徐灿阳小腿上咬牙怒道：“人都快死了你在这打盹？”

　　这一脚踢的不算轻，后知后觉的疼痛顺着刚刚被踹的地方蔓开一大片。徐灿阳有苦说不出，自己一个学生有什么权限要那么多血，高渡一个当大夫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去啊！”
　　“我做不到。”

　　这分明是故意给自己难堪，当初看他在公交车上冒险救人，还以为是什么品德高尚的大夫。可到现在为止，他目中无人的态度和只会刁难学生的恶劣行为，让徐灿阳的有一瞬间认同苏傲天的“偏见”。

　　“学生没有权限一口气调五个单位的血，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我不知道您对我有什么意见，但为了患者考虑，您应该让真的能解决问题的人去跟血库联系，而不是在这为难我一个学生！”

　　旁边别的大夫虽然手上工作没停，但这番说辞还是惹得大家纷纷侧目。徐灿阳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医生如果不把患者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那就不配为医，这种老师不跟也罢。

　　高渡火冒三丈的盯着徐灿阳，气势上不见丝毫退让。“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打电话报我的班，我看谁敢不拨。”

　　“这不是报谁班的问题……”
　　“你怎么那么多话！能干干，不能干滚蛋！”

　　徐灿阳看着高渡撂下自己，扭头回去照顾患者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一边硬着头皮往溪山医院急诊通讯分台跑，一边腹诽高渡的品行。

　　“拿患者生命跟学生赌气……行医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通讯台不远，徐灿阳很快找到血库电话，拨通号码。

　　“您好，西城血库站。”
　　“您好，这里是溪山医院急诊科，我们需要五个单位的血，什么时候能拨？”
　　“拨不了。”
　　“最低能拨几个单位？”
　　“这不是几个单位的问题，主治的话我们最多给两个单位，再多需要主任联系，有签字盖章我们才给拨。”

　　徐灿阳暗暗叹气，他就知道会这样。

　　“我们在紧急抢救一位大出血的病人，主任签字的调拨单明早会补给您，人命关天，通融一下吧。”

　　电话那边的小姐姐呵呵笑道：“医院哪个不要血，都通融，你觉得可能吗？我的权限最大给两个，你要是特别着急就做个登记，今天先用，明天再把调拨单给我，这是最大让步了。”

　　两个……两个能过来也能暂时救急，再不行就让高渡联系主任过来走调拨，有总比没有强。

　　“那就先两个。”
　　“姓名电话给我。”
　　“徐灿阳，187xxxxxxxx。”

　　电话那边响起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没过一会，血库小姐姐疑惑道：“哎？你是学生啊！学生我可不能拨血给你，出了事我也担不起责任！”

　　好不容易要到的两个血，查到自己是学生身份，一个都要不出来了。徐灿阳隔着人群往抢救室望去，那里还有个大出血的患者用人造血浆吊命呢，他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跟血库磨洋工。

　　“医学生和救人不冲突吧！患者的伤真的很严重，她血压已经拉不住了，随时可能死亡！”
　　“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医院有医院的规矩，血库有血库的规矩。你不是学生吗，老师肯定是正式工，你留他的信息吧，我拨两个给你。”

　　真是想不明白高渡干嘛做这种事，徐灿阳手机里也没来得及留高渡的联系方式，跑回去再回来太浪费时间了。

　　“我今天刚上班，老师的联系方式还没存，他叫高渡，系统能查到吗？”
　　“高渡？今天是他的班？”

　　电话那头又传来哗啦哗啦翻纸张的声音。

　　“你怎么不早说啊……五个单位给你们拨过去了，很快送到。记得让高医生签字把单子给我们扫过来啊，先拿去救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