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暗恋》敲碎键盘

3、他不是主任

　　急诊科的苦累脏是出了名的。

　　溪山医院虽都是翘楚，但翘楚也分三六九等。最底层、要分最低、压力最大、挣钱最少的急诊科，已经很久没有新鲜血液主动注入了。

　　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徐灿阳和苏傲天早早去门诊室等着。高渡来得不晚，似乎也没注意到两人，径直进屋去换白大褂。昨天刚去过呼吸科被林有为一通臭骂的人，转眼又把烟点上了，烟丝顺着轮廓分明的脸缠绵而上，戳到了徐灿阳奇怪的审美。

　　颓废美，这大叔……长得还挺好看的。

　　炽热的目光终于被注意到了，叼着烟的高渡瞅见两人，眉心像被烫了似的蜷起来。

　　“怎么又是你俩？”

　　虽说苏傲天认为高渡年轻有为，但以他的身份还没把一个小小的主任放在眼里，毕竟自己家父亲和副院长关系匪浅，再听高渡这哄苍蝇似的不悦语气，自然不想多搭话，装没听见。

　　徐灿阳倒是一副乖巧模样，抱着笔记本冲高渡微微点头做回应。

　　“老师好。”

　　高渡猛吸一口烟，说话间吞云吐雾：“你是新来的？”

　　“是。”
　　“徐灿阳？”
　　“对。”

　　高渡看似极为不悦的瞥了一眼表，三两口把烟抽完，然后掐烟屁股，喷漱口水，准备上班，不再理会这个新生。他胸前光秃秃的，徐灿阳见状指了指自己的白大褂。

　　“老师，您胸牌没带。”

　　高渡没吭声。

　　大五实习的时候，不戴胸牌上岗可是要重罚的，徐灿阳的胸牌就差缝在白大褂上了。他看高渡没反应，清清嗓子再一次小声提醒。

　　“老师，您胸牌没带。”

　　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镜陡然刺到徐灿阳的脸上，高渡冷声道：“我听力视觉正常，用不着你提醒。”

　　“哎，我说你这人不领情就算了，说话还这么……呜！”

　　高渡一番话还没惹怒本尊，苏傲天就绷不住了，徐灿阳赶紧捂住他这不把门的嘴。苏傲天一把扒开徐灿阳的胳膊，气鼓鼓道：“他给咱俩脸色看呢！从进门就目中无人……说话也爱答不理，一个年纪轻轻的主任而已，摆什么臭架子啊？”

　　“你的意思是我还得伺候学生学习？”高渡口罩遮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你们要是能走我谢天谢地，再大呼小叫我就按医闹处理。”

　　苏傲天的火“噌”一下蹿的老高，眼看就要爆发，徐灿阳见俩人都是惹事的主，赶紧和稀泥打哈哈。

　　“冷静，都冷静，我们只是来学习的。”徐灿阳说着，浅浅冲高渡一笑。“抱歉老师，往后两个月得打扰您了。”

　　高渡想起昨天晚上主任群的反应，就知道这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很细微的拧了下眉，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摁下手边的叫号器开始工作，不再过多言语。徐灿阳诚意十足的道歉再次被无视，苏傲天看高渡旁若无人的给患者看病，心里堵的想刨他祖坟。

　　“就算是有点门路的年轻主任，也不至于这么狂吧，哪个主任见咱俩不都是跟香饽饽似的哄着，你看他……”
　　“别说了。”

　　苏傲天不敢置信的盯着徐灿阳的眼睛，“我在为你鸣不平，你胳膊肘还往外拐！”

　　话音刚落，他便气哄哄的抱着笔记本扭头就走，徐灿阳唤了好几声也没把人叫回来，颇感心累的叹了口气。只好先找个凳子坐在高渡斜后方，好好听课。

　　虽说这位老师的脾气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好，但对待患者却是轻言细语极有耐心。问诊的人络绎不绝，高渡讲的也足够细致。徐灿阳觉得自己融会贯通的能力不差，但高渡总是能给出更加简单快速且准确的诊断结果。这溪山医院急诊科的主任，还真不是徒有虚名。

　　两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徐灿阳听课听得入迷。高渡上班之前顾着抽烟没顾上倒水，想喝了才发现杯子里没有。

　　白色的墙，白色的桌子，灰色的凳子，这间问诊室的布局单调乏味，桌上粉色的兔耳水杯实在惹人注目，徐灿阳想不注意都难。但这颜色，这外观，也不像一个男人会用的东西，徐灿阳的第一反应是有患者落在这的，没敢随意碰。

　　但是看高渡这明显想喝水的眼神，徐灿阳觉得自己装没看见也不太好。他试探性的指了指粉兔兔，小声问道：“这个杯子……是您的？”

　　高渡拧眉，一双桃花眼显的细长上挑，凌厉非常，“有问题？”

　　徐灿阳赶紧摆手，出口才发觉自己语气夸张，“没问题，就是觉得挺好看，多问一句。”

　　高渡没接话，徐灿阳拿着水杯走到饮水机前，将刚好能入口的温水倒了八成满，高渡毫不客气的接过粉兔兔，还没来得及喝了上一口，关着的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门把和墙撞击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玻璃险些从门框里砸出来。苏傲天气势汹汹的冲到高渡面前，巴掌拍在桌上响如惊雷。

　　“姓高的……骗人过瘾是吧！”

　　屋里动静大，外面排队的患者本就等的无聊，现在听见有人吵架，像铁砂一样被吸到问诊室门口看热闹。

　　“我说怎么这么见识浅，就会为难学生，闹了半天就是个普通的小大夫在这装主任！你脸怎么那么大呢！”

　　“普通门诊？”

　　徐灿阳上午来得早，电子显示屏都没开，只是问了高渡的工作地点就过来等着了。这半天又顾着记笔记，根本没留意患者挂的是普通号还是专家号。他赶紧出门看了一眼电子屏，上头亮起的大屏幕上，可不就写着普通门诊，主治高渡的字样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主任了？”
　　“当下不否定就是默许，你要不装自己是主任，谁稀罕来这？现在我们选了课就得在这呆两个月！耽误了我的事，你一个小大夫付得起责任？”

　　屋里的患者也不敢吭声，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吵起来了，他也没法催着大夫给自己看病。高渡只好暂将工作告一段落，扣上笔帽，十指交扣放在桌上。

　　“需要我负责的，不是有病的就是快死的，你是哪个？”

　　凳子毫无征兆的被苏傲天踹飞，险些撞在别人身上，患者见要殃及池鱼，吓得又顺着门口挤了出去。

　　“你还挺狂！我告诉你，我爸是这家医院最大的医用仪器供应商，没了我家这个医院都转不起来！你一个小破大夫要是得罪了我，就等着院长给你好果子吃吧！”

　　争吵越来越激烈，要是上班第一天就引来警卫，说出去也太难听了点。徐灿阳为免生事端，赶紧放下笔记本，拉着苏傲天往外拖。人群赶紧让路，都怕苏傲天一个抬腿踹在自己身上，踢出个好歹来。

　　“撒开！”
　　“别闹了行不行？”

　　苏傲天不依不饶，被徐灿阳边拖边折腾，“吊的二五八万那个劲儿，一看职称就是个二百五！我一个溪山医院刘院长亲信，我看他是……”

　　小少爷没吃过亏，向来都是让人宠着，他说东没人说西。徐灿阳狠狠的抓了一下苏傲天的手腕，低声警告。

　　“别让我揍你。”
　　“……”

　　苏傲天气哼哼的甩开徐灿阳的手掌，泄愤似的整理着被拉扯歪斜的衣服，满脸不服倒也没再吐出一个字。从小到大他没怕过谁，徐姓舍友是个例外。

　　“溪山医院不比学校，你想干什么都由着性子。高渡他确实没承认过自己是主任，你就这么上去打击人家，让他心里怎么想？”

　　苏傲天的动作像按了暂停键，一脸不敢置信，“你到现在还帮着他说话！怎么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咱俩舍友都五年了，遇事你一次都不向着我！”

　　“这不是向着谁的问题，他可能要在这做一辈子医生，咱俩轮科室也就是俩月的事。”徐灿阳扯着苏傲天的袖子找了个人少偏僻的地方说话，“苏叔叔的安排不是还没下来吗，你现在在这好好表现也是一样的。等事情办下来了你再去内分泌科，不影响。”

　　“我不管。”苏傲天叉腰气愤道：“上来就选了个要分最低的急诊科，传出去多没面子！你看看急诊科来了几个人，就咱俩，这说明什么问题？大家都不待见这！这要传出去上来就选急诊科，都有损我的名声……”

　　他越说话声音越虚，去急诊科的主意还是他提出来的，徐灿阳心里知道，但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劝。

　　“你想多了，科室轮换不是很正常吗？前后顺序问题而已，不会有人多想。而且急诊科虽然要分低，但难度不低，你看看咱们学校有几个上来‘敢’选急诊的？”

　　苏傲天插在腰上的手渐渐滑了下去，抄进白大褂的兜兜里。

　　“……别人真会这么想？”
　　“反正我这么想。”

　　苏傲天撇嘴，语气已不像刚刚那样强硬。

　　“信你一回，但是我刚刚跟他吵过架，不想回去。你愿意回就回，别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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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恢复了正常工作，徐灿阳隔着透明窗，看见里面的高渡还在一心与患者交流，似乎并没有受刚刚事件的影响。

　　他轻轻打开门，又拿起笔记本坐回原位，时不时的给高渡的杯子里填些热水。高渡从始至终和自己没有交流，对徐灿阳的所作所为也没有表现出丁点谢意，不太和谐的气氛一直延续到下班，徐灿阳帮高渡整理当天的病历，说想请他吃个饭。

　　“我不是主任，你用不着巴结我。”
　　“您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刚来就给您添麻烦，心里过意不去，想单纯道个歉。”

　　高渡把整整齐齐的A4纸资料捯饬平整，夹在文件夹里放进柜子，脱下白大褂，掏出外套里的烟，塞了一根在嘴里，随手掏出打火机。

　　这劣质打火机也不知道是哪个小饭店送的，火苗子窜的老高，几乎烧到高渡英挺的鼻尖。他吸了一口，鼻孔喷出几乎固化的浓密白烟。桃花眼透过烟雾若隐若现的撞进徐灿阳的视线，朦胧迷醉。他声音低沉略沙哑，不知道是抽烟抽的，还是问诊累的。

　　“道歉的话，留给你手下的亡魂吧，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