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暗恋》敲碎键盘

2、尖子生与医疗废物

　　徐灿阳知道家属不同意救治，医生没有权利私自救人，尤其是开放气道这种危险举动，手稍微一哆嗦就是一条人命。到时候救人没救成，自己成了杀人犯也不是没可能的。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憋死吗？

　　就算孩子的奶奶再刁蛮愚昧，孩子的人生也不该因为自以为是的家属断送。徐灿阳抬眸想反驳大叔的好心忠告，人家已经站在老太太身边开始了二次交涉。

　　“我说的够明白了，必死和概率性死亡你选一个，如果你还不让救，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桃桃在老太太怀里抽搐，极力张大嘴巴却一点氧气都吸不进去，她的脸已经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颜色，而是一种类似水泥的惨灰。

　　“我……我……”

　　这幅样子，已经不是吃个馒头就能解决的问题了。

　　“要做决定就快点！”

　　怒吼把老太太吓了一跳，她抱着最后那丝愚昧的倔强颤抖道：“救……救人万一出了事，我上哪找你去！？我家桃桃……”

　　“我叫高渡，溪山医院急诊科医生。”

　　溪山医院？

　　徐灿阳和苏傲天对视一眼，这不是他们要去报道的医院吗？

　　“家属，给个准话。”

　　气道开放需要利器暂且不提，公交车上又没有手术台的条件，而且这东西深一刀是死，浅一刀不管用，到时候还是死。而且这种人品的家属，就算当下答应了也不见得真遵守诺言，非要闹个一溜八开也不是难以想象的事。

　　徐灿阳想起刚刚高渡劝阻自己的话，现在又想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万一搞不好，他可真就成了杀人犯了。

　　“救不救？”
　　“……”
　　“救，还是不救？！”

　　桃桃的手从脖子上滑落，张开的嘴巴也有闭合的趋势，眼看就要不行了，老太太吓得赶紧把桃桃塞进高渡怀里。

　　“救！救！”

　　孩子窒息时间过长，状态已经在弥留边缘。高渡把桃桃平放在地上，周围人都好奇这开放气道到底是怎么个开法，人疙瘩越缩越小。

　　“退后退后！”徐灿阳卷起袖子哄散众人，“患者需要干净的环境，配合一下！”

　　人群还是没散，但徐灿阳的操作也有些效果，包围圈扩大不少。阳光洒在高渡手里那根金灿灿的钢笔上，晨光映照，桃桃的脸色被照的更加难看。

　　钢笔笔身较长，很素雅有两个笔头，高渡拔开刻有“GC”字母的那边，徐灿阳赫然瞧见一柄极为细长的手术刀藏于笔身。初秋天高，阳光清透，手术刀在他手中亮的晃眼。

　　气管和大动脉挨的多近徐灿阳心知肚明，苏傲天跑过来紧紧盯着高渡的手，头晕恶心降了一半，双眼瞪的像铜铃。

　　“卧槽……他玩真的啊？”

　　冒着寒光的手术刀刀尖轻而易举的刺破脖子，沉入肌理，渗出石榴一般晶莹剔透的血珠。阳光荡开光晕，在女孩的喉咙上生出一片缓慢移动的银河。

　　-

　　“让让，让一下！急诊！”

　　高渡和徐灿阳苏傲天三人下车，脚步飞快的赶往溪山医院，早上挂号高峰期，徐灿阳在人群中帮忙开路。

　　值班的医生见状来不及询问，赶忙准备做伤口处理。小护士推来急救床，高渡把女孩放在床上，精准的切割并未造成大量出血，但还是有一些血迹沾在了高渡胸口的衣服上，看起来怪吓人的。

　　“异物窒息，准备手术。”

　　高渡话音未落，身后冷不丁的擦过去一位发量稀薄的小老头。正赶上班，他拎着早饭急匆匆往大楼里跑，碰上高渡猛地回旋过来，抬胳膊弹跳一气呵成，“啪”的一声打在高渡脑瓜子上。

　　“老远闻见你一身烟味，欠揍！”

　　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配着晶亮的头顶，整个大厅如佛光洗礼，这小老头转头看着护士道：“异物窒息是吧，送外科，高渡！你跟我过来！”

　　护士倒是听小老头的话，得了命令赶紧行动，两步就没影了。高渡看着远去的护士，才反应过来刚刚这一下打的还挺疼，边揉边埋怨，“林主任，我才是首诊。”

　　“首诊怎么了，就你还接手术呢？”小老头上下打量着高渡，啧道：“看看你这一脸虚样，今天凌晨四点回家睡觉，早上八点继续上班，前天大前天也加班，我看你是想试试同事的手艺！”

　　那老太太腿脚慢，刚刚才气喘吁吁跟到医院门口，徐灿阳赶紧拉了个护士，告诉她这是刚刚送进来的那个女孩的奶奶。这么能闹腾的家属他可不想再碰一鼻子灰，反正也不知道往哪躲，干脆选择了高渡途经的路线追上去。

　　溪山医院是西城最大的医院，院长高弘海，在学术和临床上都是顶尖的大人物。高弘海的弟弟高弘山，国际毒理院专家组一级教授，这兄弟俩在行医上的贡献都是在册留名的。溪山医院的医生护士，随便挑出去也都是一把手。

　　能在溪山医院占有研究生名额的都是人中翘楚，留在溪山医院的那更是翘楚中的龙凤，这里是西城所有医学生都梦寐以求的地方。它整洁干净，氛围严肃，白瓦青砖又绿植遍布，不失生机。

　　“哎灿阳，你说这个高渡……什么职位？”

　　苏傲天说话没顾音量，走廊里回响又大，把徐灿阳吓了一跳。

　　“背后议论人家的时候能不能小点声？”徐灿阳盯着前头俩人，好在和他们隔得远，没听见。“职位我看不出来，但你看见他那一刀没？下手又稳又准又快，切口平滑笔直，这小姑娘要是好好养，以后疤都留不下。”

　　苏傲天撇嘴，关注点不在那一刀上，不屑于讨论。

　　“官衔这种东西，用眼就能看出来，医院里头发越少职位越高，刚刚那个林主任……”苏傲天顺手在头顶抹了一把，“薄的跟层纱似的，数清楚几根也用不了多久，职位肯定不低。高渡看起来快四十了吧，头发像新手，但技术那么好，没准是个副主任呢。”

　　“你打什么主意？”

　　“什么叫我打主意啊，你刚刚跟那个高渡互动不是挺愉快，他对你有印象，咱俩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说不定很快就能混个一官半职的。”苏傲天说着用手背拍拍徐灿阳的胸口，“我有刘院长撑腰，你也得为自己多考虑考虑，兄弟我这是为你谋前程呢，上点心，昂。”

　　徐灿阳咧了咧嘴，没出声。

　　一路跟到呼吸科，林主任开门进屋，高渡紧跟其后。徐灿阳上前看到门口呼吸科主任林有为的牌子，上面简单的写着这位大佬的履历。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西城医科大的课本里就有这位专家的大名。当时觉得这位老师的形象一定伟岸如山，没想到本人如此玲珑袖珍。

　　“竟然是林有为。”
　　“林有为，怎么了？”

　　徐灿阳不敢置信，这个名字去年课本里还出现过，苏傲天似乎已经没印象了。

　　“咱们课本上呼吸科那一章的主编啊，你忘了？”

　　苏傲天闻言多看了两眼那牌子，觉得小老头头发P多点，还显得挺精神的。

　　呼吸科的门关着，徐灿阳和苏傲天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林有为个头不大嗓门挺高，说话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

　　“你这肺得养，难受了光找我有什么用。
　　少抽两根烟寿命长十年，医生救得了快死的，救不了作死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年纪轻轻糟蹋自己身子，那叫作孽！
　　你还好意思说少抽了？这个月身上烟味比上个月还重，糊弄我老糊涂是吧？”

　　徐灿阳在门外听的入神，这么一说自己才注意到，高渡身上烟味是挺大的，那会在公交上人太多，分辨不出谁抽烟，没想到是他。

　　“做大夫的更应该知道抽烟有害健康……更何况肺本来就不好的人。”徐灿阳一边嘟囔一边摇头，知道大夫存在两个极端，极度怕死和极度不怕死，高渡应该就是极度不怕死的那类。

　　门突然打开，高渡面无表情的从里头出来，徐灿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跟这么近，一不小心听人家墙角了。

　　两人对视僵持几秒，高渡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你俩，跟到这来干什么？”

　　“高……”徐灿阳不知道他的官职，这称呼不晓得怎么起。苏傲天上前一步，伸出右手握住高渡根本没想抬起来的左手道：“高主任，我叫苏傲天，公交车上咱们见过，我和灿阳是西城医科大研一学生，来溪山医院学习的。”

　　高渡被苏傲天攥着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脸色更难看了。

　　“我还要上班，两位自行安排。”

　　“哦哦，那您先忙，先忙。”苏傲天读出话里意思，赶紧放开手，对自己这漂亮的称呼着实满意。他看着高渡走远，洋洋得意的把胳膊搭在徐灿阳肩膀上。

　　“怎么样，这话术漂亮吧？”

　　徐灿阳疑惑，“你怎么知道他是主任，刚不是不确定吗？”

　　苏傲天扬眉，一副“这就是你不懂了吧”的样子。

　　“这就是试探，他要说‘我不是主任’，你就说‘看您医术那么好以为是主任呢’；他要不吭声，那十有八九就是主任！怎么样，这年龄的主任你可抓点紧，高渡恐怕不光有本事，在医院里还有门路呢，咱俩也别绕弯子了，就跟他，让他带吧！”

　　徐灿阳不知道他哪来的歪理，“你不是想去内分泌吗，他急诊科的。”

　　“哦对……”苏傲天恍然，摸着下巴嘟嘟囔囔，“急诊科是太差了，不过我爸还没把内分泌科的事安排下来呢，怎么都得混学分，先跟高渡准没错。”

　　“我还没……”

　　“啊呀磨磨唧唧的，走吧走吧！”苏傲天说风就是雨，不由分说的拖着徐灿阳去报道，“就这么定了，先去急诊科啊！”

　　-

　　徐灿阳和苏傲天报道完，收拾宿舍的当天下午，溪山医院主任群便炸开了锅：

　　骨科：西城医科大那个徐灿阳来了！和医疗废物一起来的！
　　内分泌科：我靠，我怎么不知道，内分泌科不配拥有姓名？我欢迎仪式都准备好了！作为溪山医院的贵族科室，他居然没来？！
　　泌尿外科：废物和尖子生去一个科了？
　　肛肠科：反正肛肠科没指望大佬莅临，我们主动放弃争夺战。
　　肿瘤科：还说呢，我以为徐灿阳会来我们科，毕竟他主修肿瘤学的。
　　皮肤科：徐灿阳和医疗废物好像去的就是一个科。
　　神经外科：到底是哪个孙子抢了我的徐灿阳！
　　……

　　手机从下班震到睡觉，高渡放下手里的轮科申请，极不情愿的把电话掏出来，点开主任群默默窥屏。

　　大家似乎都在讨论这个叫徐灿阳的学生。

　　“徐灿阳……”高渡想了想，对照手里刚拿到的两份新生入科申请表，徐灿阳的大名赫然印在上头。

　　徐灿阳是谁？
　　为什么会来急诊科？
　　万年招不上人的急诊科怎么枯木逢春了？

　　群里还在不停刷屏，高渡的手都快被震麻了，为了不耽误突如其来的急诊和重要讨论，他又没法把手机静音。可群里来来回回就是一句【谁抢了我的徐灿阳】，加一加一加一。

　　为终结话题，从入群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的小号，今天终于破例输入了第一条消息。他点开聊天框，一字一句的敲在屏幕上，回车，发送。

　　急诊科医生高渡：

　　【他在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