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暗恋》敲碎键盘

17、初衷

　　昏暗的屋子内挂着遮光窗帘，徐灿阳和徐云明在机房外面穿好鞋套。

　　“手机给我。”
　　“为什么？”
　　“你偷拍。”

　　操作个快捷键的功夫都让徐云明抓住了，徐灿阳只好默默关掉刚调整好的录像功能，把手机放进门口的袋子里。

　　“摄像头戳进袋子放，别给我露外面，找最里排远离且背对手机的位置坐。”
　　“爸，你这是卧底病，看谁都可疑。”
　　“你爪子多快我能不知道？谁知道你开不开录音？不按照要求操作你就出去吧！别看了。”
　　“我做我做！”

　　徐云明拿着金属探测器在徐灿阳身上绕了两圈，确定没问题才放他往里走。

　　开机，插U盘，输入密码，文件有压缩加密，解压后才显示出那4个多G的视频文件。

　　超高清，画质不比1080p的电影差，徐云明拉了个凳子，坐到徐灿阳旁边。

　　六年前的爆炸现场，能看到那时候的高渡吗？

　　右上角时间显示2014.3.22-AM 1:45分，爆炸前四分钟。

　　监控视角很大，酒吧内还有不少来往的酒客，有成双成对出入的，也有单独出入的，监控画面左上角隐约看到一个人，棕红撞色风衣，栗色的头发挑染了几缕颜色略浅的黄，把圆润的头型衬托的更加漂亮。

　　视频里的那位气质华然高调，他站在哪，哪里就是C位，所有人的眼球都会被随之吸引过去。

　　徐灿阳觉得和季思远有点像，但比季思远夸张多了。

　　“这是……高渡？”

　　要不是脸没变，只是比现在收拾的更精致一些，徐灿阳根本不能相信这是同一个人。

　　“区别很大？”

　　“嗯。”徐灿阳点头，“简直就是两个不同环境中生长起来的双胞胎。”

　　徐云明凑近些看着徐灿阳注意到的那位青年，“哪不一样？”

　　“老师对待医学非常认真，为人相当低调，按说他开酒吧应该很有钱，也没见他穿戴过什么很贵的东西。家里除了乐器……”
　　“你去过他家了？”

　　徐灿阳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看的照片。”
　　“你在说谎。”
　　“我去过了。”
　　“去干什么？”
　　“……蹭饭。”

　　徐云明挑了挑眉，五个手指有节奏的在桌上轮番敲击。他仰头用下巴指了指视频里那个漂亮到浮夸的小子，问道：“这样的人，会给你做饭？”

　　“都说了他现在不这样，谁还没点过去啊？”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我儿子多少有点不配。”

　　徐灿阳深吸一口气，撇嘴。

　　视频时间1时48分，距离爆炸前一分钟。

　　酒客还在出入，站在门口聊天的也不在少数，高渡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人，对着酒吧门口摆了摆手。

　　徐灿阳看到门口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色呢绒外套的男性，他几乎一秒认定这个人就是归璨。

　　视角问题，看不见脸，但黑色的夜和黑色的衣反倒把这个肤色白皙的人衬的更加光彩卓绝，连光晕都在他的皮肤上凝练出薄薄的一层。

　　如果说高渡的气质华如宝石，那归璨的气质就像衬托宝石的明珠，低调内敛，站在宝石旁又画龙点睛。他单手抄兜，另一只手冲高渡晃了晃，高渡见状，和旁边的人说了两句什么，抬腿冲穿着黑色呢绒外套的人走去。

　　视频时间1时49分02秒。

　　爆炸声很闷，可能是机房的音响开的小，震碎的玻璃从窗户冲出，滚滚浓烟伴着火光舔上房梁。

　　归璨离门口太近，回身查看情况的瞬间冲击便将他推倒在地，那张帅气的脸像被摁进了挂满糊渣的削皮机，眨眼间红黑相错面目全非。

　　一旁巨大的酒瓶装饰被震倒在了归璨的腿上，像巨石一样砸瘪了这双修长好看的腿。苍白的水泥地面蔓出潺潺鲜血，无论高渡如何拼命的推搡压在归璨腿上的东西，这巨大的装饰都纹丝不动。

　　赶到的119先行处理火场，高压水枪喷出的泡沫浇灌在暴躁的大火上，为数不多的救护车还在补派支援。

　　一名医生上前帮归璨查看伤势，他耳涡内积满鲜血缓缓涌出，爆炸伤及内脏，恐怕无力回天了。片刻后医生摇了摇头，在归璨身旁放了黑牌。

　　黑牌的意思是——无救治意义。

　　那医生没有为“死人”耽搁，扒开高渡攥着自己白大褂的手，去救治那些还有可能活下来的人。

　　输氧，心肺复苏，这些一切目前可用且紧俏的医疗手段不会落在没有救治意义的人身上。高渡看着眼前匆忙离开的医生，抹了把脸，撩起袖子，学着其他医生救治病人的样子救治归璨。

　　只是这心肺复苏做的……动作频率用力深浅，完全是门外汉的手笔。

　　溪山医院急诊科的急救成功率是所有医院里最高的，几乎所有急诊科的医生心肺复苏都是老师教，他一个医学生怎么……

　　徐灿阳想起那张过内容少得可怜的介绍牌，高渡的毕业院校根本没在介绍牌上提及。

　　救援人员陆续赶到，110来人试图把高渡从火场中拖走，高渡拽着归璨的胳膊死活不松开，坍塌下来的屋顶砸在平躺在地上的归璨身上，高渡距离坍塌仅半米之隔。

　　归璨头顶的建筑被火与酒烧的松软，水泥砖没了木板的支撑，“啪”的砸了下来。

　　脑浆飞溅，像拍爆了一颗西瓜。

　　高渡终于停止挣扎，没了骨头似的倒在地上。

　　徐灿阳只觉得一大把针从小腿顺着血液往心口扎，视频画面像突然蹦出来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人抖了个机灵。徐云明见状，赶紧暂停视频。

　　午后的阳光很强烈，机房朝南，徐云明拉开遮光帘，刺眼的光打在屏幕上虚晃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发烫的光铺在徐灿阳的后背上，微觉灼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凳子上坐了多久，只听见父亲一个一个的接电话，一件事一件事的往后推。

　　徐云明挂了电话他也不说什么，坐在那，保证儿子随时能在视野内找到一个陪着自己的人。

　　父子俩就在机房沉默了足足半个小时，徐灿阳才缓缓拔掉U盘，起身出去，把东西放回原位。拿起那份档案袋，涂胶，贴封条，一样一样做的缓慢而认真，像进行某种仪式。

　　他把档案交到徐云明的手上。

　　“谢谢爸，我回去了。”
　　“我送你。”

　　徐灿阳摇头。

　　“我想自己走走。”

　　-

　　从西城总局到溪山医院的路程很近，步行不过二十分钟，机房里空调刺骨的冷在阳光的照射下被驱散不少。

　　手机震了，徐灿阳打开，看见一条短信。

　　【发生过的不能改变，与其让负面情绪主导内心，不如想一想自己的初衷，回宿舍了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父。】

　　徐灿阳收好手机，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到医院大门了。

　　溪山医院的牌子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离近了细瞧反而因为太大难寻全貌。

　　来来往往的患者神色不同，喜怒哀乐人生百态，都在一间小小的问诊室内。每个人的初衷不尽相同却又惊人相似，所以才有了医院。

　　宿舍楼离大门有一段距离，楼后有个小院，用篱笆墙围起来。大楼下方长满了爬山虎，虽然西城的气候还不像入秋的，爬山虎倒是先见了红。

　　回完徐云明的消息，徐灿阳正要上楼，听见有小奶猫在叫，离的很近。这声音太细太软，注意力不知不觉便被吸引过去。

　　徐灿阳顺着声音一路寻找，到了楼后的小院，猫叫声越来越清晰，还不止一只，像是扎了堆的。草丛旁边有个白滚滚的团子在扑蚱蜢，看见有生人过来吓得直窜。

　　巴掌大的团子窜的还挺快，徐灿阳紧跟着追，小猫惊慌失措的撞在一个人的脚上，滚了好几圈，晃着脑袋爬起来，甩了甩耳朵。

　　红色的爬山虎就在旁边，这种颜色和他出现在一个地方，让还没走出监控画面魔掌的徐灿阳有了不好的联想。

　　高渡身边围了六只小奶猫，算上白团子一共七只，他蹲在那，穿了件很普通的黑色短袖，手里拿着营养膏和猫粮，小奶瓶被两只猫抢来抢去，满地乱滚。

　　白团子被徐灿阳吓得不轻，拿高渡当盾牌躲在后面不肯吃东西，高渡抬头看看周围是不是又有狗追猫了，可狗没找到，倒是看见徐灿阳傻愣愣的戳在那。

　　高渡：“……”
　　徐灿阳：“……”

　　徐灿阳轻手轻脚蹭过去，蹲在高渡旁边，白团子刚才被吓得够呛，说什么都不肯待，小屁股上本来就没多少毛，一激动都炸成刺猬了，根根分明的。

　　“它爱吃这个。”

　　高渡塞给徐灿阳一小包打开的猫粮，徐灿阳在手上倒了点，立刻围上来三只，奶叫声把人的心都融掉了。

　　除了小白，剩下六个都是橘色的，徐灿阳也分不清谁是谁，不够吃就多倒了点。小白在旁边看着，走两步，抬头观察一下，走两步，再抬头观察一下。一直走到徐灿阳跟前，试探性的用鼻子点了点徐灿阳的手。

　　湿漉漉的，很柔软。

　　察觉到没有危险，小白很快加入用餐大部队。

　　“右手有伤别碰他们。”
　　“老师养的？”
　　“没人养，我有空就过来喂喂。”

　　爬山虎的红在视野中暗淡下去。

　　高渡喂完猫起身，徐灿阳这边几个吃的也差不多了。

　　“过来。”
　　“去哪？”

　　刚刚喂猫，左手让小家伙们舔了个遍，风吹过掌心，凉飕飕的。徐灿阳跟着高渡一直走回宿舍，看他拿钥匙开门。

　　“进来洗手。”

　　徐灿阳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宿舍有洗手池。”
　　“它们身上有菌，你一只手洗不干净，进来吧。”

　　高渡用的洗手液的味道好香，盈盈绕绕的快把徐灿阳熏晕了。以前觉得七步洗手法步骤太繁琐，现在只能暗暗后悔这人没发明个七十步洗手法。

　　高渡的手是演奏家的手，也是急诊科医生的手，修长漂亮骨节匀称又不乏力度。他给自己洗手的样子是那么认真，垂着的眸子被大片睫毛笼罩其中，高挺笔直的鼻梁像一把俏剑。

　　只是这个曾经光彩夺目的人已如碧玉蒙尘，满眼红血丝，黑眼圈几乎垂到了法令纹上，沧桑老态。

　　【不如想一想自己的初衷。】

　　洗干净的手被裹上干净柔软的一次性毛巾，细细擦拭。

　　“老师。”
　　“说。”

　　徐灿阳盯着那张让人目眩神迷的脸道：“我想主修急诊，留在急诊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