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暗恋》敲碎键盘

18、鸿门宴

　　高渡把一次性毛巾塞到徐灿阳手里，随手翻抽屉找了根烟和打火机，去晾晒台默默抽着。徐灿阳站在屋内，等着高渡回话。

　　溪山医院规模庞大，几乎管理着半城的患者，急诊科算上护士一共五十一人，这人数也不够每天救治病人的。现在走的走跳槽的跳槽，到了冬季更加难熬，以现在的工作量和人员分配，说句拿急诊科的人当机器使都不为过。

　　徐灿阳现在主动请缨，算是雪中送炭，他不觉得高渡有理由拒绝自己。

　　“你还没去过其他科室，别这么早下定论。”
　　“您不是答应过让我提个要求吗？我想要的大好前程，就是留在急诊科。”

　　高渡上下打量徐灿阳，这一眼盯的时间颇长，烟灰在顶部积了三毫米才被风刮散。

　　“我让你选前程，不是选泥坑。”
　　“您怎么能说自己的科室是泥坑？而且都说了是我选，这就是我的答案。”
　　“想留在急诊科还用得着请求？”
　　“那老师这是答应了？”

　　高渡觉得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没表达出来，话在嘴里堵死，抬手猛吸了一口烟。

　　“没问题的话我就走了，老师再见。”
　　“我没允，要走你就走。”
　　“你不让留我就去找高院长。”
　　“高院长找过你了？”
　　“他对我救你表示由衷的感谢。”

　　徐灿阳试图从高渡的脸上看出一些旁人提及高弘海时的不同，可高渡闻言回身了，胳膊拄在防护栏上看向楼下，并没有正脸面向自己。

　　良久他开口道：“高院长看重溪山医院的医生，你救了我是该谢谢你。既然院长都发话了，我就不再插手了。”

　　徐灿阳从高渡宿舍出来，半路便碰上苏傲天，他捯饬的干净利落帅气逼人的，背头梳的落个苍蝇直脚滑。

　　“唉，我正找你呢。”

　　苏傲天神经兮兮的拽过徐灿阳，那西服料子冰冰凉的，蹭在胳膊上手感极好。徐灿阳闻到一股香味，很淡雅的茶香，清新低调，和苏傲天今天的穿着打扮特别不搭。

　　“你喷香水了？”
　　“这不是重点，你赶紧换身衣服，穿正式点，晚上有个局得带你去。”
　　“你的局带我干什么？”
　　“哎呀别问了，反正是好事，我爸还在医院外头等着呢，快点快点！”

　　徐灿阳被苏傲天半拖半拽的塞进宿舍，苏傲天上手搬出徐灿阳的行李箱，打开宿舍的衣柜，翻来倒去的找东西。

　　“啧……你就没个正式点的衣服，怎么全是运动服？”
　　“那不有牛仔裤吗？”
　　“没有西装什么的？”

　　还西装？徐灿阳摇了摇头，“不爱穿，跑跑跳跳都不方便。”

　　徐灿阳一年四季全是运动服，大学那会，夏天穿个晨跑的速干衣就上课去了，那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子板惹得前排女生惊叫连连。

　　苏傲天好歹跟徐灿阳同学了五年，了解他的确没什么可能囤个西装，尽管自己多次提醒他步入社会总要有两件应酬穿的衣服，徐灿阳每次都是嘴上答应转头就忘。

　　“你还没说干什么呢。”
　　“我爸请你吃个饭不行啊？”

　　苏傲天放弃了，徐灿阳的衣服里是真找不出一件出场合穿的。

　　“叔叔请我吃饭？”
　　“昂，咱俩五年舍友关系，现在又在一家医院上班，我爸想认识认识你。”

　　徐灿阳了解苏傲天的品性，无事献殷勤绝对没好算盘，这次连当爹的都拽出来，这算盘怕是打的不小。

　　苏傲天翻完徐灿阳的东西又开行李箱和衣柜翻自己的，“餐厅菜品相当不错的，订桌费就八百呢，你可别不赏脸啊。”

　　本来收拾的像豆腐块的行李箱被苏傲天搞的跟花卷蒸笼似的，徐灿阳只好蹲下一样一样复原。

　　“叔叔是长辈，请我吃饭不合适吧？”
　　“你别推辞啊，你要不去今天晚上这顿饭就没意义了……唉，这个要不你试试，我就穿过一次，还新着呢。”

　　苏傲天拎着那套灰色的西装冲徐灿阳晃了晃，徐灿阳先接过裤子，没穿，拿着上腿比了比。

　　短一截。

　　“你比那么高干嘛？”
　　“我没往高比。”

　　这裤子确实没往高比，是徐灿阳的腰线长得高，腿长，苏傲天腿也不短，但自己穿着正好的裤子在徐灿阳身上眼瞅着短一截。

　　俩人身高明明一样。

　　“你是不是从小订校服裤子和上衣都不一个号的？”
　　“要是买一个号的就成九分裤了。”

　　苏傲天撇了撇嘴，“畸形”俩字说的酸溜溜的。

　　“那你看看衬衣，这个衬衣牛仔裤也能搭。”

　　看着俩人身材差不多，徐灿阳接过来试了试。

　　“肩窄，胸口紧，腰肥。”
　　“闭嘴脱了吧。”

　　徐灿阳没从苏傲天嘴里套出话来，生拉硬拽的让他推到了医院门口。

　　一辆天蓝色的林肯大路停在院外，对开门敞着，车旁靠着一位身材略微发福的男人。

　　徐灿阳走近，那男人很热情的伸出手来，徐灿阳也很及时的把手握了上去。

　　“你就是徐灿阳吧，我是傲天的爸爸，苏大成。”
　　“苏叔叔好。”
　　“上车吧，咱们订的地方不算近，边走边聊。”

　　车身长且宽，视野也好，坐在后排是个享受。徐灿阳时不时瞟一眼坐在旁边的苏傲天，他还在对着车窗整理自己的头发。

　　“灿阳是西城人？”
　　“是。”
　　“我听傲天说你受伤了，要紧吗？”

　　平时也没见苏傲天关心自己的伤，怎么他这不上心的事反而传到苏大成的耳朵里了？

　　“没什么事，皮外伤。”
　　“父母忙吗？受伤了没来看看你？”
　　“……没。”

　　摸不透苏大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灿阳觉得话少为妙。

　　“灿阳是靠成绩分进溪山医院的吧？这点比傲天强多了，这些年供着他上学我可是花了不少钱，你爸妈肯定特别以你这个儿子为傲。”

　　苏傲天这话可听见了，对着车玻璃翻了个白眼。

　　“苏叔叔过奖了。”
　　“你父母要是没时间管你，在用钱上有什么困难就跟叔叔说，傲天这孩子骄纵惯了，也幸亏有个脾气好的舍友，不然他不定跟人打了几次架。你能容得下他，真是让我省了不少心。”

　　苏大成要不说这事徐灿阳也忘了，当时大一，苏傲天和自己本来不是一个宿舍，后来自己成绩在全校出名了，苏傲天那会才搬进来。

　　他搬进来还挤走了一个和自己关系挺好的同学，徐灿阳还为这事心里膈应来着。苏傲天刚来的时候臭毛病特别多，屡教不改，一向习惯低调自处的徐灿阳被惹毛了，找了个小树林一通擒拿练手，愣是打的苏傲天身上没伤还见他就哆嗦。

　　从那以后苏傲天那少爷病收敛多了，虽然性子还是不尽人意，起码不会做些太让人受不了的事。

　　苏傲天似乎也想到了那段黑暗的过往，面色略尴尬。

　　“苏叔叔，我和傲天是老同学了，和睦相处应该的。”

　　苏大成哈哈笑道：“傲天什么时候有你这么懂事，我就能少操点心了。哎灿阳，方便透露一下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吗？”

　　“都是……打工的，很普通的那种工人。”
　　“那供你上学可不容易，医学生成才晚，你的好前途关系到你父母的老年生活啊……可得考虑清楚以后的发展。”

　　徐灿阳搓了搓膝盖，这后座空调吹的有点冷，“苏叔叔说的是。”

　　路程也不算太长，四十分钟，车停了。

　　这地方徐灿阳一个西城人都很少来，整整一条街全是法餐，羊眼大的一盘甜品要价都在四位数，想填饱肚子没五位数是不行的。

　　出入这个地方穿一身运动服是有点不搭，这灯红酒绿华光霓彩的，起码要打领带。苏傲天一副“早跟你说过”的样子，摊开手耸了耸肩。

　　苏大成带着苏傲天和徐灿阳进了其中一家店铺，格调很高，餐厅的服务生引着三位上楼，进了雅间。

　　窗外是椰子树，这个餐厅内有个人造小森林，一窗一景，有专人打理，很漂亮。

　　前脚刚进雅间，身后便来了一位年过五十的男人。

　　“哎呦，刘院长！”苏大成笑脸迎上。

　　“找这么贵的地方做东啊？那可得好好宰你一顿。”

　　“请刘院长吃饭。”苏大成的眼睛多在院长的大肚腩上停了一会，笑道：“西城也就这家能配上您了。”

　　刘院长指着苏大成哈哈大笑，“就你会说！孩子们都到了吧？”

　　“到了到了，我跟您介绍一下，这是犬子傲天，这位是傲天的同学，徐灿阳。”

　　刘院长不在苏傲天身上停留，直接将双掌握在了徐灿阳的手上。

　　“就是你救了高医生？”

　　徐灿阳觉得自己没名字了，这事都过了几天，居然还有人一见面就问这句话。

　　“您是……？”
　　“你不认识我，我是溪山医院的副院长之一，刘澜。”

　　溪山医院一个院长，五个副院长，这五位各司其职，眼前的这位主要负责医用仪器采购，和苏大成关系不浅。

　　徐灿阳回过味来，赶紧跟领导打招呼，“刘院长好。”

　　“你现在还跟着高医生？”

　　这句句不离高渡的架势，徐灿阳觉得自己来错了，人家宴请的怕不是高渡。

　　“跟着。”

　　“有眼光，”刘澜赞许之色溢于言表。“别站着了，坐下吧，可以开始上菜了。”

　　苏傲天早饿了，坐下等菜，苏大成满面疑惑的挪到凳子上，不禁问道：“刘院长，高医生不是个急诊科的医生吗？”

　　“是啊。”
　　“那这有眼光……”
　　“哦，我的意思是溪山医院急诊科能锻炼人，他们还小呢，多见识见识没坏处。”

　　吃法餐，菜都是卡点上的，凳子坐不热的功夫，第一道菜就来了。苏傲天示意徐灿阳别傻坐着，赶紧吃。

　　“灿阳，尝尝，这的鹅肝做的可是招牌。”苏大成怕徐灿阳不好意思，赶忙招呼着。

　　刘澜道：“灿阳啊，今天叫你过来呢，首先是感谢你救了我们医院的医生，另外傲天也跟我说了说你的情况，说院长抛出橄榄枝你不会接，怕你开不好这个口，所以才叫你过来的，大家都是关心你，别拘束。”

　　苏傲天的小眼神在徐灿阳身上挂不住，偷偷瞥了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继续用餐。

　　刘澜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倒是有几分掏心掏肺的架势。

　　“我虽然不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但是这么多年在医院也看清了一些事。都是为了好苗子的将来考虑，你很优秀，所以想推荐你一个科，这个科相比其他科清闲多了，挣得不少，所有人挤破了头都想去的。”

　　院长有这份‘好心’，徐灿阳怎能不做表示。

　　“谢谢刘院长关心，只是我学医为了治病救人，图清闲不是我追求的东西。”

　　苏大成赶紧道：“灿阳，有志气是好事，但是你看，你父母是工人，供你念书，以后你还要娶妻生子，所以得尽快成长起来帮他们分担经济压力对不对？而且在哪里都是治病救人，这不冲突的。”

　　徐灿阳点头赞成，“苏叔叔说的没错，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多放心思在‘治病救人’上，比讨论去哪个科室更有意义。”

　　这“治病救人”四个大字说的也太突兀了，苏傲天放下刀叉，听出徐灿阳正笑着骂他爹呢。

　　“徐灿阳，你怎么跟我爸和刘院长说话呢？请你吃饭，替你考虑前途，你爸妈不管你，我求我爸替你考虑考虑，搞得我们现在还里外不是人了？”

　　“傲天，坐下坐下，灿阳他不是这个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徐灿阳起身，把搭在腿上的餐巾叠好放在桌上。“苏叔叔，刘院长 ，劳烦二位费心‘考虑’到我身上了。只是我这人不识抬举也不服从安排，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徐灿阳说着起身，未到门口便听苏大成一声怒喝。

　　“站住！”

　　徐灿阳停下步子，等着苏大成开口。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识抬举，我的面子你不给就算了，那位可是溪山医院的院长，今儿的话说这么狂，你就不怕自己以后在医学界立不了足？”

　　“苏叔叔替自己儿子做了这么多，可想过万一查出点事来……”徐灿阳的眼睛瞥到坐在那，还在慢条斯理用餐的刘澜。“您的生意在医学界立不了足？”

　　苏大成当场嗤笑：“借你个捷径走走而已，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父母果然是打工的见识短，市井小民们怕是没教过你贫不惹贵吧！”

　　骂人不骂爹娘，徐灿阳的拳头攥在掌心，捏的咔咔作响。

　　“爹妈只教我律法为本。”他转过身道：“所以我这捷径，不给上不得台面的交易做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