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暗恋》敲碎键盘

10、高渡在哪

　　这条路上有大量油罐车，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徐灿阳交代清楚挂了电话，把手机扔进裤兜，继续拽这石头一样顽固的安全带，高渡见状也上手帮忙，两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愣是拉不开这锯了三分之一的小皮条。

　　酒精棉球已经引燃，呛得刘伯在车里不停咳嗽。

　　“灿阳……”
　　“忍着点，我救你出来！”

　　玻璃划破了刘伯的脖子，鲜血倒流进耳朵，他摇了摇头。

　　“好孩子……走吧。”

　　徐灿阳不吱声，更卖力的拉带子，手掌早被磨得通红，刚刚也不知道怎么划破的手心此刻也被扯的渗出血来，把安全带染的挂彩。

　　“太危险了，快带着高医生……一定带着他，跑远点……”

　　支撑车体的东西被高温烧软，整车突然塌陷，刘伯本就顶在地面的颈椎伴着一声脆响，毫无缓冲的戳在地上，鼻腔和嘴巴里喷涌似的冒出大股鲜血。

　　“刘伯！”

　　他张开血红的嘴巴，额头上青筋暴起，奋力的向徐灿阳传达着无声的讯号，可终究被粘稠的鲜血灌满了呼吸道，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只能伸出扎了大块玻璃的手背攥住了徐灿阳的手背，一个一个掰开他不肯松开的手指头。

　　【走！】

　　刘伯额头上的青筋几乎冲破头皮爆出来，像野生的老树根。徐灿阳想再上前，却被他眼神制止。

　　“刘伯……”

　　怒容逐渐消散，勾起的嘴角笑的憨态可掬，刘伯露出满口鲜血的牙齿，温柔的无声重复着两个字。

　　【快走。】

　　口鼻溢出的血越来越多，划过他的下睫毛，流过他不曾明目的双眼。瞳孔扩散了，呼吸和心跳停止，驾驶位上的人，生命体征彻底消失。

　　滋滋的电流声没有停歇，更大的浓烟从尸体后涌来，猖狂的扑向幸存的两人。

　　徐灿阳拍拍自己僵硬的脸，他没有时间感慨悲伤。

　　“这地方不能留了，快走吧。”

　　往来已经没有车辆行驶，避让请求看来已经批准下来了，徐灿阳拉住身旁的高渡，一下没拉动。

　　“老师？”

　　高渡呆滞的像失了魂，盯着从车窗里冒出的烟雾，往冒出火光的地方一步步走去。

　　“老师！”

　　眼看他要往车里钻，徐灿阳吓得赶紧把人往外拉，高渡重心不稳差点摔跤，失去了掌控自我行动的能力。

　　“你还往车里钻什么！”

　　高渡空洞的眼睛里没了焦点，黑的像旋涡的双眸呆滞的看着徐灿阳。

　　“救人。”
　　“都是尸体了，你还救什么人！”

　　车胎温度过高，在安静的人造草坪里突然漏气炸响，徐灿阳咬咬牙，抄起高渡的膝窝把人打横抱起，甩开长腿，飞快与急救车的方向背道而驰。

　　才跑出去几十米，一股巨大冲击力推背袭来，徐灿阳圈圆胳膊护住高渡的头，滚烫的热浪扑在后颈处，两人双双跌倒，趴在草坪上失去了意识。

　　-

　　“灿阳……徐灿阳！”

　　疼痛是随着漂泊在外的灵魂一起回来的。

　　睁开眼睛，雪白的房顶和病房里独有的隔离帘。床边围了一群人，连不上课的苏傲天都跑过来了。

　　“醒了醒了！”

　　迪薇薇焦急的冲上前，看见徐灿阳真的睁开了双眼，忙叫肖志过来查看情况。肖志闻言疾步赶来，将手里的笔戳进白大褂衣兜。

　　“能听见我说话吗？”

　　徐灿阳的头还有些晕，白大褂又反光，照在眼睛上晃的他想吐。

　　“……能。”
　　“这是几？这个呢？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徐灿阳先动手脚，中英文各答一个数字，然后报上自己大名。

　　“皮肉伤，脑子没问题。”

　　肖志随手在本上记录下徐灿阳的身体状况，又疾步出去了。

　　“吓死我了。”迪薇薇抚着小山丘一样的胸口，玲珑纤细的手指跟葱尖一样水灵。“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啊，警察局来人说救护车都炸了。”

　　徐灿阳撑着胳膊坐起来，他环顾四周，没见到高渡的身影。

　　“老师呢？”

　　苏傲天嗤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他，他可是一点伤都没受，回来连句谢谢的话都没有，自己去行政楼躲审问了。”

　　徐灿阳拉住站在床边的迪薇薇，“薇薇姐，老师人呢？”

　　迪薇薇不好意思笑笑，并没有反驳苏傲天的话，她轻轻抚了抚徐灿阳被包的像粽子一样的手。

　　“你父母那边的电话是不是留错了，行政那边找你的资料，说你爸妈的电话都打不通。”
　　“老师呢？”
　　“你看看……要不要联系一下你的父母，毕竟你是在校生，在校生因为医院事务出现各种问题，院方都是要承担责任的，赔偿款会打到你父母的账户上，金额不算小，你自己拿着……”

　　徐灿阳怔了怔，面无表情的又问了一次，“老师呢？”

　　两人聊天频道很明显不在一条线上，徐灿阳不依不饶，迪薇薇张着嘴，欲言又止。

　　“灿阳……你先养伤吧，高医生那是溪山医院分内的事。”

　　徐灿阳抬手拔掉输液管和监护器，撩开被子下床。

　　“行政楼是吧？我自己去看。”

　　“灿阳！”迪薇薇赶紧拦在门口，张开双臂拦住徐灿阳的去路。“高院长在呢，你就别掺和了！”

　　“高院长在不在又怎么样，我现在只想知道我救下的人是否安全。”

　　现在细想高渡当时的反应，实在有些不合常理，当时以为他想把尸体拖出来才往即将爆炸的车内走，可现在回想他的神态动作，更像是无意识间的举动。

　　为什么会这样？

　　“你去了只会添乱，帮不上高医生的忙！”
　　“帮不帮得上也得看过才知道，在这呆着百分之百帮不上。”

　　徐灿阳动作轻柔又强硬的推开迪薇薇，甩开长腿往行政楼方向跑。

　　“灿阳！徐灿阳！”迪薇薇急得跳脚，追了没几步越拉越远，只好撑着膝盖在原地喘气，“这个倔劲，跟个驴似的！”

　　苏傲天颠颠跟过来，拍拍迪薇薇的肩，“我去追他，你回吧！”

　　-

　　行政楼，院长办公室。

　　门外一片佛光普照，向阳的大窗户把全部阳光都集中在了这人的脑门上，徐灿阳刚进楼道拐角便碰上了林有为。

　　“我靠……你能不能给病痛留点面子，跑……跑死我了。”

　　徐灿阳身上纱布不少，尤其后背受伤严重，苏傲天紧赶慢赶才追上他，靠在栏杆上喘的翻白眼。

　　“你怎么跟来了？”

　　苏傲天扬起一巴掌，看着他那不禁揍的样，又气哼哼的把手缩了回去，“怕你死路上不行啊？”

　　徐灿阳不答话，扒着墙角看着门口的林有为。

　　林有为正皱着眉头攥着手机，另一只空闲的手不是捶大腿就是锤空气。他说话铿锵有力语速又快还富有感情，听着痛快。

　　“程医生啊，又得麻烦您过来看看了。
　　说的是呢，这些年让他在急诊科，都不出车的，这不是去接高院长的老朋友吗，谁能想这都会出事啊！
　　警局那边查了监控，车辆侧翻引起的爆炸事故，哎……小渡最怕看见火灾爆炸之类的事故现场，我们知道……这次真是防不胜防。
　　行，哎哎，好嘞好嘞，那……您这边？
　　肯定是越快越好，哎应该的，那我等您过来，哎哎，挂了挂了。”

　　林有为挂了电话，好一声长叹。

　　“林主任！”听林有为打完电话，正要往院长办公室里走，徐灿阳赶紧跟了上去，“高医生在里面吗？”

　　“呦，这绑着绷带呢怎么跑这来了？”林有为攥着手机上下打量徐灿阳，“住院部在南边，这是行政楼。”

　　“我是这次跟着高医生出车的研究生，想来看看高医生的情况。”

　　林有为“呦”了一声，咧嘴笑道：“哦……你就是徐灿阳啊？”

　　他收好手机，握上徐灿阳没受伤的那只手，有力的攥了攥。林有为个子矮，徐灿阳得跟人家鞠躬才能握上，这画面难免滑稽了些。苏傲天见缝插针，不忘记做个自我介绍。

　　“林主任，久仰您的大名，我是灿阳的同学，我叫苏傲天。”

　　“哦你们是同学啊，幸会幸会。”林有为又伸手跟苏傲天握了握，“灿阳这次可是救了我们溪山医院的人啊，回来我都听高渡跟我说了，要是没有你，他这次……”

　　“老师醒了？”
　　“啊，醒了，检查也做了，没什么事。”

　　走廊旁侧的门被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鬓边花白，精神抖擞，身上的气场与旁人都不同，是绝对的高傲和自信，仿佛站在这便能抵得过千军万马。男人的白大褂上别着和溪山医院医生同样款式的牌子，不过那几个字是烫金的。

　　溪山医院院长——高弘海。

　　医学界的神，有生之年见到本尊了。

　　高弘海出来直奔徐灿阳，眉头是常年皱着留下的竖纹，近看之下更显威严。

　　“你是徐灿阳？”
　　“是。”
　　“我这人说话直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吧。”

　　以高弘海在学术领域的权利，每一句话都会在医学界引起广泛关注，他的话语权有多大，徐灿阳心知肚明。如果这样的人肯引荐自己，说以后在医学界横着走绝不夸大。

　　苏傲天费尽周折，无非就是想找个相对清闲的科室留在溪山医院，这种愿望在高弘海口中不值一提，他可以给徐灿阳的远非这些。

　　林有为赶紧给徐灿阳使眼色，让他别不好意思张嘴，狮子大开口都不为过，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想好了吗？”

　　能与生命齐平的回报大概就是前程了，可徐灿阳觉得前程的诱饵不够大，有比前程更让人在意的东西。可他还来不及抓住那个东西是什么，几个字已经脱口而出。

　　“我想见高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