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迷徒》白宝司

9、线人（3）

　　【四】
　　“我来的时间不算长，平时主要负责收发外部文件，接待访客，维护官网，工作上和各个部门同事都有交集，当时在官网发现有人散布不实传闻的时候我有试图制止，但处理遇到了困难。一方面传闻与芊芊姐有关，一方面需要专业部门配合，所以我向芊芊提出求助，接着柏飞哥就帮我搞定了问题。至于其他平台的流言蜚语，芊芊姐并没有公器私用，她说等过段时间看看，如果这个人还在恶意传播谣言攻击她，她会采取法律手段维权，至此我也就没有再干涉过这件事。”小美向会议室内的领导层和警方汇报详情。
　　”直到昨天，吃完午饭回来，芊芊姐给我发了张收件照片，说‘谢谢亲爱的’，可昨天没有他的信函和快递。我很好奇是谁放了卡片在她桌上，于是查看了午休期间门禁入闸记录。十二点后外出，十三点前后返回，几乎是所有人的出入时间，可唯独有一人，整个中午都待在公司，没有出现在记录里，就是你。”随着最后三个字说出，在场的人都和小美一样，钩子般的眼睛盯住了我。“噢，对了，不信也可以调监控。”
　　“人证物证俱在，还不打算承认？我说过你这些勾当早被发现了，你以为高层夫人就那么没脑子，单凭区区一张来路不明的邀约卡片就能驱使她去伤害一个人吗？”萧柏飞不依不饶地对我展开了语言攻击。
　　“哼，那又怎么样，她横刀夺爱，爱搞破坏，我不能报复她吗！就算昨天的计划失败了，她现在还有脸苟活，还不是一样没脸出来见人！”我不甘示弱。
　　“情商负数，智商感人，你太高估自己了吧，报警人吴芊芊昨天说明情况后已经按日程出国进修了，萧柏飞是她指定的代理人。你这案子，虽然比不上刑事犯罪严重，但你这人心理也够扭曲的，听你话里的意思，原本是想利用自己制造的舆论去杀人怎么着，还有什么目的老实交代吧”年轻警察喝问道。
　　见我一直不说话，公司负责人说“白总啊，这样的害群之马，我不希望再出现在公司，通知法务以公司名义追责吧。小萧啊，这里交给你，该怎么调查，全力配合警察同志。”随后一脸不悦地离开了会议室。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她不顺眼，就是讨厌她惺惺作态的样子，就是鄙视她看见男人就爱往上贴的下贱，就是看不惯总有人像傻子一样围着她。”我双眼无光，事到如今，比愤怒更多的是麻木。
　　慌乱感覆盖了我所有的淡定，空虚感又覆盖了全部的慌乱，唯一不变的只有心脏和皮肤愈发被禁锢的无助。后面萧柏飞和警察的谈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面前的桌子无限延长，我木讷地坐在这一端，听不到那一端的人说了什么，他们的脸无比模糊，直到警察解开我的手铐起身离开，然后对我命令了些什么，我才回过神。
　　【五】
　　房间里只剩小美，萧柏飞，还有我。那个下午，我听说了一个故事，一个遥远、陌生、又与我有关的故事。大约在七八年前的某天，老家的电视、广播、报刊同时报道了一则新闻事件。“不堪流言侵扰，少女校园堕楼”霎时间引起全城热议，梧江一中一夜间成了所有人茶余饭后讨论的焦点话题，而当时正在放暑假的涉事班级也因此被全员召回接受例行问话调查，我就是其中之一。
　　堕楼的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叫章安和，而这个名字虽然在有些人脑海里早已被淡忘，但在另一些人心里却是一辈子抚不平的创伤。
　　逐一问话后，大致清楚了死者自杀的缘由，警方立刻展开了进一步调查，没多久社交网络上的蛛丝马迹就吸引了大家视线。只不过，当年网络侦查技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校园论坛管理漏洞百出，监管者形同虚设，实名系统就更不完善了，虽然涉事人众多，但不乏校外人员牵扯其中，因此网络调查极难追责。于是警方将排查重点放在了章安和日常的生活环境。
　　“三好学生”“文艺标兵”“优秀干部”这些头衔和光芒给她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灾祸。她的朋友很多，但屡遭口舌责难后敢继续为她出头的没有几个，以至于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警方对积极参与散布谣言的学生进行了批评教育，校方象征性给予了不同程度的记过处分，至于究竟谁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编造了那么多针对章安和的污言秽语，无从查证，事情最终不了了之。这是我所知道的章安和死后案件发展的全貌，从别人口中听来似是与我无关。讲故事的是前台小美。
　　“当年害死章安和的人都是她的朋友、同学、校友、甚至老师，哪一个无罪？即使有证据，对着一帮未成年人也不会真的惩罚吧。知道真相的，除了已逝的章安和，恐怕也只有你和我了，对吧，‘锯和盟主’！”听到小美说出那四个字我不自觉地瞳孔放大。
　　“什么真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几个小时下来，我的心理防线早已垮下大半，只能强装镇定。
　　“你听不懂？你是她的同班同学，如果不是你害死章安和，她的遗书里为什么会出现你的名字？她的抽屉里为什么有和你笔迹相同的字条？”小美眼神凶恶地追问我。
　　空气凝固了，我的额头开始冒汗，我知道即使她知道真相，即使她有所谓的字条，这些证据早已站不住脚。沉默良久，我问小美“那又怎么样？”
　　“呵，你真是死性不改。”小美冷笑地摇着头。
　　这时候旁边的萧柏飞开口了“你害吴芊芊是因为嫉妒，她漂亮又有本事，那你害章安和又是因为什么？她温柔善良，还是和你一起学习的同窗！当时大家都那么年轻，你怎么下得去黑手！”密布的乌云遮住了萧柏飞上半张脸，每个字从牙缝里摩擦而出，拳头攥出骨骼用力的翠响，看不清他的眼神。
　　“都是因为你！因为我看不惯你们老是走在一起！不就是篮球队和啦啦队，队长有什么了不起，还好意思自以为是的顶着校花头衔？她不配！看见她给你递水递毛巾的样子我觉得很恶心！”我终于忍无可忍。
　　萧柏飞和小美一脸匪夷所思，“可我从来就不认识你！”萧柏飞说。
　　他，不认识我，大脑里一片天旋地转，记忆的漩涡把我拉回到从前。
　　【六】
　　“同学！嘘，麻烦帮我把这个放在章安和书桌里，谢谢。”男孩用食指指尖在唇边比着禁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章安和的方向。墙角邻走廊的座位上，一脸青春痘的女孩儿接过心形的铁盒子，正望着男孩儿远去的背影发呆，干净洁白的衬衫显出有型的肌肉线条，金丝框的眼镜架在高高的鼻梁上，阳光而清澈的眼神，温柔又好听的声音。
　　她刚刚是从隔壁班风云人物的手里接过了“一颗心”，她的心还怦怦地跳着，他的话还在耳边。这样的人物送来这样的东西，若不是午睡时间，大家应该早就沸腾了。
　　她轻手轻脚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款精装巧克力和一封信。只是想打开看看而已，她催眠着自己，可手指早已诚实地完成了拆信、看信、临摹一封一样的信装回去做代替。
　　一次、两次、三次，当临摹到第四封信时，她发现男孩儿要对章安和表白“下个周末五二零，可以和你一起去放风筝、看电影、打电玩吗？我们约会吧！”
　　女孩儿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那个周末，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男孩儿带着章安和一起去了游乐园，他们一起游戏，一起看电影，一起吃甜美的冰淇淋，他在摩天轮下就要向章安和表白，还看到章安和闪烁着星光的眼眸和涨红的脸......
　　于是，她的内心第一次萌生了可怕的念头：一定要在五二零之前毁掉章安和的形象！
　　不久，校园贴吧和校友网站上出现了大量爆料贴。
　　“章安和行为不检，公然勾搭舞蹈教师”“天使容颜蛇蝎心肠，章安和与闺蜜男友暗度陈仓”“章安和与她那一个连的备胎男友们”“神秘女子章安和酒吧夜会猛男”......经过女孩儿放学后在网吧奋战数日，章安和的女神形象一落千丈，所有仰慕的眼神转为鄙视，曾经的倾慕者纷纷落井下石，要好的朋友敬而远之。一时间人设崩塌，章安和成了病毒般的存在所到之处无不哗然，整个学校把她当成了人人可唾的笑话。
　　男孩儿的信再没有来，连他也不相信章安和，她撕掉了他所有的信丢进抽屉里，把自己关在家里几个星期，她不清楚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更不知道那个叫“锯和盟主”的家伙为什么这么做。不断地解释只让大家觉得越描越黑，无论她说什么都是错的，无论如何，她要见那个人一面！
　　“自习课，美术教室，有料要爆，主角章安和”章安和以自己为诱饵给对方留言，教室中收到手机消息提醒的女孩儿并未怀疑，为了抓章安和现形，她自然不愿走漏风声，免得打草惊蛇。

---

作者有话要说：　　尘封往事知多少，背后小丑惹人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