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迷徒》白宝司

7、线人（1）

　　【一】
　　当我从沉睡中醒来时已近黄昏，穿着前一天出门穿的衣服，双手伸展在已经没有他的双人床上，小腿垂在床边，手边是一张睡前攥皱的白纸。
　　我醒了醒神，把那快团成球的纸小心展开，上面赫然写着“诊断书”三个大字，下面跟着几行让我看了头晕目眩的小字。
　　患者李盈，性别女，年龄二十六岁，主治医师陶骏。症状：四肢表皮多处呈线性螺旋纹理，伴有纵向延伸及网格化趋势。经诊断，病人患有线人综合征，目前阶段中期。病因：网络暴力使用过度导致的后天形成型线人体质。注：此病症有遗传风险，病人已有三个月身孕，须尽快接受治疗。
　　看着看着，又是一阵晕眩，耳边是医生陶骏的严肃叮嘱：“在你皮肤上的线条变成网格线之前都还有救，否则不只是你会出事，恐怕孩子也会保不住。如果你自己恢复起来有困难，可以考虑住院，我的建议是接受干预治疗。”
　　“呵，孩子。”我冷笑了一声，昨天得知病情后我给那个人打电话打到手机没电，听筒传来的提示音从“对方正在通话中”到短促的占线声，他，把我拉黑了？接下来的几天我尝试用各种途径找他，微博、微信、企鹅、贴吧等所有社交联络方式都试过了，可他甚至连工作和住址都换了，我很绝望，他竟然在这个时间抛弃我，是因为他有了新欢？不，他不可以变心，他只能属于我。我在记忆里搜索着我们从认识到分开的每个场景，我要把从我身边将他夺走的女人揪出来，然后用我的方式去制裁她！
　　【二】
　　“我叫李盈，高中毕业后就学了设计，之后一直在老家发展，已经积累了好几年的工作经验，因为想换个环境试试，所以就来了男友所在的城市和他一起生活。对了，他叫萧柏飞，陈柏霖的柏，陈飞宇的飞，是今年硕士毕业的应届生，就是前不久来你们这儿做前端的程序员。”华岚省青北市最好的互联网公司里，经过一番积极努力地自我推销，还是没能得到自己理想的主管岗位，不过赶上人手紧缺，我还是被留了下来。
　　入职后为了避嫌，我和萧柏飞在公司方圆五里内几乎没讲过一句话，我所在的设计部和他所在的研发部仅一墙之隔，透过玻璃隔断每天都能看到对方，这种感觉真的很幸福。
　　半个月后，他旁边的座位多了个漂亮的女孩儿。“不就是个实习生，一来就招蜂引蝶，每天被一堆IT男围着以为自己是仙女下凡吗？我倒要看看你这张整容脸是何方妖孽！”我打开公司内网在新员工简介里找到了她，住址、电话、年龄全部个人信息一览无余。“什么？客户经理？她凭什么？空降的？毕业院校华岚理工，她是......萧柏飞的师妹？”凭借女人敏锐的直觉，我怀疑她的出现绝非偶然。
　　周末萧柏飞约了大学室友聚餐，作为他们系平均颜值最高的宿舍，大家纷纷响应携眷出席。晚上七点，男团级别的面基如约而至，可惜他们聊的东西我大多都听不懂，便吃好喝好的在边儿上左耳进右耳出。
　　忽然间听见大伙儿开始起哄喊着“校花来了！”“女神！女神！”
　　我抬头一看，竟然瞧见她来了！是吴芊芊！坐在萧柏飞旁边勾引他的绿茶圣母白莲花！我不去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先送上门儿了！
　　桌上的气氛更加活跃了。他们说说笑笑、推杯换盏，他们越开心我越觉得刺耳，无名怒火攻上心来，至聚餐结束强忍着怒火一言未发。
　　“芊芊，你还记得萧十一郎是怎么来的吗？”一人问道。
　　“当然啦，萧师哥英明一世，就这么一件囧事儿大家可是要记一辈子的！”姓吴的女人故作调皮地回答，看了就是一阵反胃。
　　“我那年啊真是相当无语了，校运动会，大哥和老三、老四他们逞能耍酷非要一人报三个项目，我被逼无奈报了两个，结果比赛前去大排档吃小龙虾拼酒，吃的不干净第二天全挂，厕所跑的哟，亏了我不吃海鲜又酒精过敏，坐那儿磕了一宿瓜子儿反而逃过一劫。”萧柏飞讲起外号由来。
　　“这段儿故事倒是头一次听说，你们也太逗了！”姓吴的欠欠地插了句话。
　　“到了第二天，他们三个觉得缺席理由难以启齿，有损威名，只能找我帮忙，于是他们的参赛项目就全让我给承包了......加起来正好十一个。”萧柏飞讥笑着那几个兄弟。
　　“于是就有了萧十一郎的美称。”不等萧柏飞说完，就有人补了一句。
　　就这么听着他们聊那些破往事，熬了半宿，夜里终于到了家口。我问萧柏飞吴芊芊是谁，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司里，为什么一起去了聚会，可他只说了句“好累”，推门而入摊在床上不省人事。
　　几天后网上出现了关于吴芊芊的不少黑料。“人前清纯校花，实为交际皇后”、“妖娆妩媚，女学生用‘实力’征服高管空降500强”、“蛊惑人心哪家强，芊芊制霸男人帮”、“为求上位频繁开房，跪求吴芊芊滚出互联网圈”、“整容脸博出位，求渣女吴芊芊放过我的眼睛”.....起初论坛里还有些替她说话的人，ID前台小妹留言“芊芊人很好的，才不像谣言里说的那么不堪！”，ID校花护卫队说“没石锤乱造谣，你咋不上天？”。
　　“哼，以为本设计师吃素的吗？”我气不打一处来，P了几张精彩的图，编了几个精彩的故事，注册了一堆小号，每天吃饭睡觉怒踩吴芊芊，带节奏雇水军，谁有挺她的苗头就骂遍她祖宗十八代，送她一套遗照全家福，让她爸妈后悔生了她。
　　渐渐地控评效果以我方压倒性胜利告一段落。再没有人会认为她吴芊芊是优秀学生代表兼清新校花，我的队伍只会越来越壮大，骂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登录进“吴芊芊今天亡故了吗”的账号，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攻击战斗。没错，攻击她是我的快乐源泉，她去死是我最殷切的愿望。
　　“什么？”忽然间我被吴芊芊以优异业绩获得季度海外进修深造名额的消息刷屏，她有什么资格？不知廉耻的贱人！“吴芊芊，你是逼我给你加猛料啊！”
　　午休前在茶水间，我对萧柏飞说“这个卡片你放吴经理桌上吧，前台小妹刚刚给我送快递不小心落下的”。
　　“吴芊芊啊吴芊芊，你现在还能完完整整地和你的同事们一起工作、吃午饭，全是看在萧柏飞的面子上。看你过了今晚还笑不笑得出来！”我搅拌着速溶咖啡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充满期待。
　　晚上七点，吴芊芊准时出现在君逸五星酒店大堂休息区，而带好口罩和棒球帽的我，也找了个距离较远但角度绝佳的位置落座，包里的相机早已蠢蠢欲动。再过几分钟，将会有个大摆正宫架势的中年富婆携一众姐妹来找姓吴的兴师问罪，动辄几个巴掌，拳打脚踢，撕拉拽扯，骂个狗血喷头再游街示众，啧啧啧，想想都解气。“我要是你，早就不活了，不要脸的东西，呸！”
　　当我调好相机后，吴芊芊面前竟然多了个男人，“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我兴奋地按下快门后，把这男人的侧影放大。精心打扮的头发，金属框的眼镜，无褶皱的白衬衫......这个人是“萧柏飞！”
　　二十分钟过去了，富婆们还没出现，可我明明把偷拍的高层照片和吴芊芊P在一起，并留了同样的时间地点约高层夫人来摊牌，那母老虎愚蠢至极，没理由发现这是个局才对啊！ 我仔细在脑中确认每个环节。偷拍、合成照片、寄件、全程并没有第二个人发现，况且以我平时在公司的存在感来说一定不会有人注意到。虽然很多方面想不通，但飞速运转的大脑还是有了结论：一定是吴芊芊搞鬼！这次的办法只能用一次，绝对不能放过她！
　　是时候鼓舞下士气了，我迫不及待将刚拍的照片极速上传，用“吴芊芊今天亡故了吗”账号发动网络实力声讨吴芊芊“坐标君逸酒店，大石锤！吴芊芊再施狐媚妖术，深夜勾引有妇之夫，速来围观！”然后切换小号扩散热度加渲染转评。“我的天呐，求锤得锤，被抓包了，真够贱的！”、“楼主外出偶遇DangFu，实乃三生不幸！”、“谁能替我去赏她几个大嘴巴？在线等，挺急的！”、“酒店就在开封路，离我不远，有没有哪位反芊组的小伙伴在附近？组团拆芊去！”、“活捉芊狗走起！”......看着节奏很快被带热，嘴角挂着一抹微笑的全局掌控者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几个月来斗小三儿弄得我睡眠严重不足，皮蛋大的黑眼圈，干裂的嘴唇，皮肤也很干燥甚至出现了细纹，四肢像得了鱼鳞病一样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不过明天开始，一切就能恢复正常了，铲除心头大患的感觉爽极了。
　　我以为这一夜我可以睡得很好，可身体像被什么束缚了一样，仿佛是无形的千丝万缕缠绕着我，把我的皮肤绷得越来越紧。猛然惊醒已是满头大汗，黑暗中摸索着自己，并没有绳子绑着自己。
　　已近凌晨，他还没有回来。打去的电话没人听，不过这阵子我已经习惯了，反正他明天还不是回来我身边。我用冷水冲了把脸，镜子中的自己哪还有青年人的活力，看来得请个假好好休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案件，新的“我”。谁是螳螂？谁是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