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迷徒》白宝司

3、圈套 （2）

　　【三】

　　梧江七月，阴雨绵绵，满怀心事的城市上空心门紧锁，任雷电疯狂地击打也敲不开一处缺口，阳光始终洒不下来。拥堵的路况放大了人心的烦躁，失修红绿灯的十字路口车满为患、鸣笛不断，正如SUV副驾位陷入思考瓶颈的文彬脑子里交织着的复杂的线索，无关紧要的和看似关键的，缠缠绕绕，堵得脑回路栓塞。

　　开车的警员小郑问道：“文队，案子这么顺利，你怎么还愁眉不展？是在纠结带大伙儿去哪儿放松一下还是在想怎么追妹子啊？”

　　“放松个屁，就是太顺利了才感觉不太对劲儿。”文彬思忖片刻，回了回神，“小郑，调头！我需要再捋捋案情，程琳的案子一定还有疑点。”

　　回到局里的两个人，一边案情讨论，一边头脑风暴，风风火火又是一夜。

　　“犯罪嫌疑人李南，男，26岁，金融企业电话销售，死者生前与其保持着秘密的情侣关系、债务关系，并且不排除有合作关系。据李南供述，二人于2020年1月在利贷宝APP举办的线下交流会中相识，程琳是李南的目标客户之一，当场留了联系方式，之后频繁见面。李南借推销业务之便追求程琳。3个月后，两个人开始同住，程琳被爱情迷昏头听信李南诓骗被人利用了自己爱慕虚荣的弱点，于是......”小郑在玻璃上勾勒着人物关系和案情发展走向。

　　“于是一步步掉入陷阱，成了李南的私人提款机。”文彬抢先补充程琳悲剧的关键词。

　　“不对，问题不在这儿。”文彬用手里的笔杆儿轻轻敲点着额间眉心，重重地皱出了川字纹的他，闭着眼睛用力回忆着现场侦查和几次审讯的细节。

　　利贷宝以高回报众筹项目为诱饵，为粘性较强的用户群专门办了一场线下活动，员工李南与程琳结识，交往，同住，李南发现程琳花钱大手大脚，有公主梦，完全是把自己宠成了白富美的标准。于是李南一面放出虚假利好消息，引诱程琳投资奢侈品，一面伙同朋友伪装代购，把仿造的A货高价卖给程琳，程琳开销巨大，入不敷出，叫李南帮忙想办法，李南半推半就，推荐她与利贷宝签合作协议。几个月下来，程琳积蓄尽数亏空，李南一改暖男形象，开始疯狂催债，要求程琳短期内缴清已经滚成雪球的巨额欠款，二人就此撕破了脸。程琳低三下四回家求助养母，才知道家门被泼了威胁逼债的油漆，程琳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养母，养母最终心软，拿出了准备养老的二十万元。李南方收到还款后以仍差二十万利息为由继续搅扰程琳母女，要求她们用房产作为抵押，于是程、李二人相约在本月十一号，也就是案发当天，程琳工作接班之前，在医院天台会面，没想到摊牌不顺，协调无果，双方情绪失控，李南失手把程琳从楼顶围栏处推了下去......

　　一幕幕案情在脑海中重演，文彬似乎嗅到了一丝破绽的气息，他需要为自己的判断求证，一刻也不能等。刚接过小郑送来的泡面一秒钟便放到桌上，丢下一句“安排李南提审！”就风一般地飘走了。

　　讯问室里，打了鸡血的文彬和一脸倦容的小郑，两个人四只眼正盯着胡子拉碴消瘦了半圈儿的李南。虽说被关进看守所的这些天已经被人盯适应了，但面前这二位门神般的壮汉，滴溜圆的眼珠子都快长在自己身上了，他自知模样不差，可现在觉得就算被凶神恶煞暴打一顿也比被男人看上强，听过进了大狱会被动迷失的传闻，可自己只是来蹲几天局子，面前的是刑警又不是□□牢犯，应该不至于对自己有“那一层”的想法吧。

　　细思极恐，李南小心翼翼地吞了吞口水，目光在对面两个人之间移来移去，不知该看谁好，不自在嘴唇抿了又抿。然而，只有他一人觉得场面很尴尬。

　　“把案发经过再说一遍。”文彬开口要求。

　　“......啊？哦.....好，好的......”文彬的话令李南猝不及防，疑惑之中带了点儿恐惧，恐惧之中又带了点儿庆幸，总之不是自己脑补小剧场里的画面就行。

　　“出事儿前一天我打电话给程琳，但是她没接，好像把我拉黑了，我就打给她妈。她妈说会继续想办法，但是房子就算拿去抵押也不会抵押给我。所以我就吓唬她，如果不还钱我有的是办法整她们娘俩儿，这次是所有亲戚家门泼油漆，下次就是全网散布程琳的秘密视频和照片。”说着，李南顿了顿又继续，“当时程琳也在家，应该是听到了对话，就抢过手机说第二天约在她单位楼顶见。”李南又一次详细描述了事情的前因。

　　“是程琳要求约在人民医院的？”文彬问。

　　“嗯，她在电话里说，‘这件事迟早要做个了断，就明天吧，白天我很忙，腾不出时间到处跑，下午四点前你来我单位楼顶拿钱。’然后就挂断了。”李南用程琳的原话做了回答。

　　“继续，详细点儿，不要有任何遗漏。”半晌，小郑看文彬不动声色，让李南往后说下去。

　　“我跟程琳在一起的时候，她每天中班之前半个小时都会到顶楼和我视频聊天，十分钟左右，那里没人，信号也好。那天我大约三点就到了，快三点半，我打电话到她家，接电话的是她妈，我问程琳什么时候到，可她妈说她早就出门了。我还以为她会和平时一样，怎么也得留出二十分钟交换班，结果我等到快四点了她才来。她一来就神经兮兮的，一下子问我为什么不肯放过她，一下子又问我为什么不相信她，还说公安看到证据不是应该去抓人吗。好像......就这些吧。”李南仔细回想着当天的场景。

　　“她报警了？”文彬问。

　　“不知道，她那天语无伦次的，可是我听到这儿我就火了，没控制住自己，一气之下掐了她的脖子，推着推着就推到了护栏那儿，不过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们相信我！我真没推她！”李南激动地祈求信任。

　　“说-案-情！”文彬拍桌警示，李南怯生生地又缩了回去。

　　“我记得，她嘴里好像有嘟囔过什么。”为了保命，李南不得不挖碎脑仁儿，抓耳挠腮地回忆着发生在天台上的每个细节。

　　文彬和小郑怕打断李南的回忆，便双双不插一言，两对张圆的眼睛发光等待着以往口供中未曾出现的新“细节”。

　　“她一边大力地挣扎，一边惊恐地看着我身后，隐约的好像说了句‘真的是你！’我以为天台上还有别人，就下意识的把手一松回头看，四周明明什么也没有，可我来不及再转回身就听见程琳一声尖叫仰下去了。我当时都慌了，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李南说完，见对面二人怔怔地没有反应，急忙补充“真的！我真的没说假话，你们相信我！她真不是我推下去的！”

　　结尾再次出现的这套说辞十个犯人就有十个雷同，文彬见李南越说越激动，伸手张开掌心比了个停下来的手势，他对前面的供述心存疑虑，又冷冷丢下一句，“之前你怎么没说？”

　　李南深叹了口气垂头苦笑，“套路她的是我，骗财骗色的是我，威逼利诱她的是我，差点掐死她的是我，她从楼顶掉下去的现场只有我。我还能说什么，自认倒霉呗。”

　　“哟，蹲这两天，自我认识透彻了不少嘛！不过，人家好好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碰上了你，人财两空，命都搭进去了，你哪来的脸说倒霉的是自己？”文彬看这人渣卖起可怜也毫不留情，鳄鱼眼泪见多了，嫌犯面前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铁石心肠。

　　当然，今天的文彬之所以能成为全梧江破案率最高的青年刑警代表，过去也是付出过惨痛代价的，毕竟没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至于未来，他的职业一早替他做了决定。平凡、安逸、稳定注定与他无关。

　　“何止！你还害得人家养母老来丧女、无依无靠，坑得人家棺材本儿都打了漂儿，这事儿要放你亲妹和你亲妈身上，你受得了这打击吗！还喊自己冤！还好意思说自己什么都没做，你还想做什么呀！”小郑紧跟着文彬训李南。“做个人吧，要点儿脸吧！”面对人渣中的极品，小郑也是开了眼，拍着腮帮子说。

　　“我......”李南自知理亏，吞吞又吐吐，有气无力只蹦出一个字来。

　　“等等，你说什么？”文彬打断，示意小郑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啊？哦，我的意思是这家伙害程琳家破人亡，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得同情。”小郑先是一愣，随后又顺着文彬引导重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不，就把刚才你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文彬焦急的双手在胸前交替画着圆圈，活像个手动倒带的人体播放器。

　　“噢，我说，李南害程琳养母老来丧女，无依无靠，还赔上了自己的棺材本儿，搁谁都受不了这打击。”小郑说完试探着看文彬的反应，从他眼中似是闪出了光芒。

　　片刻，文彬打了个响指起身离开，讯问室里小郑一脸懵逼“他又发现什么了？”

　　“警官，我怎么办啊！你们可得相信我啊！”背景是李南声嘶力竭的哭腔在求救。

　　“什么怎么办，等着！”小郑厉声呵斥，夹起笔录快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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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彬已经出现了，唐川还会遥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