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迷徒》白宝司

26、心盲（7）

　　灯亮了，所有设备运转恢复正常，文彬冲回会场，见所有人并无异样，料定刚刚的断电应该是嫌疑犯为了脱身故意制造的黑暗环境，他径直去往牛筱雪的方向，厉声喊道“你做了什么！”
　　众人看向文彬的头又转向牛筱雪，“我没得选，我不想的！都是他逼我的！如果我不要了别人的命，他就会要了我的命，别人活和自己活只能选一个，换成谁都会这么做的，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牛筱雪瑟缩着发着颤音，极力为自己开脱。
　　“萧柏飞到底让你做了什么？”文彬直觉牛筱雪那句“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有很大问题，而在会场角落里观察这么久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之人。
　　“我......我只是去了一趟学生食堂，在自助领取的汤水里，放了一点药而已，药是那个男人给我的，我不想的，文警官，你相信我！这真的不能怪我啊！”牛筱雪摸爬着想要拽住文彬的胳膊，为自己求情。
　　然而，文彬对盲女最后一丝同情已经消磨殆尽，他厌恶的甩开牛筱雪，毅然大步离开。“郑泰，通知附近的医院，叫支援！我就不信，萧柏飞长了翅膀能飞出这铜墙铁壁。”
　　“头儿，接到消息，食堂里不少孩子吃了午饭身体出现不适，人民医院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对讲那端的小郑回答。
　　“所有人注意，密切关注周围环境，尤其是身高185公分中等身材的青年男子，封锁各出入口，严格控制人员外出，嫌疑犯弄这么大动静八成是为了声东击西、分散警力，以便为自己制造脱身的机会，咱们只管守住阵地，不要让他得逞。”霎时间的慌乱没有影响文彬做出冷静思考，他霸气地发布了命令，又投入到了对萧柏飞的搜索当中。
　　“嘀嘀嘀”此起彼伏的消息提示音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各自的手机上，原来，刚刚会场里发生的一切早已以直播的形式公之于众，大街小巷的公屏引得路人驻足唏嘘评论，全城新闻媒体纷纷奔赴现场追踪头条。
　　大屏再度亮起，“诚实是获取新生的钥匙，请开始你的忏悔。”背景与字幕的黑白配色多少添了几分灵堂哀悼的气氛，是选择身败名裂后的苟且偷生，还是选择守口如瓶后的壮烈赴死，成了一道最艰难的选择题。
　　正当人们犹豫不决时，屏幕上出现了十五分钟倒计时的炸弹动画，立体环绕的计时声音直叩心弦，每颗心都紧紧地纠结着。背景显现出的暗黑系校园平面图上遍布骷髅标志，如同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地图。
　　“有炸弹？我们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这么多炸弹！这怎么办啊，我可不想死啊！”、“警察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救我们出去，难道真要在这儿等死吗？”“我们这么多人，十五分钟怎么够啊！”、“是不是只要忏悔过的人，就可以活下来了？”、“和命比起来，名声就是个屁，不就是把见不得人的事儿说出来么，顾不了那么多了！”几个中年男子开了个头，大家一拥而上，扑向舞台去抢夺唯一的立式话筒。还没反映过来的女人被推撞倒地也无人顾及，落后的男人拼死地抓着前人的衣领，前人的脚踩掉了旁人的鞋，旁人的头发像一把稻草似的被握在另一人的手里。人性的险恶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一时间，说与不说反而不重要了，先说后说才是活命的关键。好在警员们及时将拧成乱麻的众人拉开，不然不等炸弹爆炸，必将先引发一波踩踏事故。
　　短短十分钟，忏悔内容可谓是五花八门，自爆偷税漏税的，背地里养小三儿的，屡次行贿受贿的，利用职权之便暗箱操作的，拜高踩低操控舆论导向的，利用职权搞潜规则的......更有因其中利害大打出手的，比如，张主任跟刘司机给李校长戴了绿帽子，赵老师为了评职称盗用了蔡老师的论文，郑总为了拉朱总下马给他下套制造丑闻......一幕幕快入闪电，狗血又毁三观。
　　支援很快到位，拆弹组全副武装，围着会场和校园层层扫查，又在屏幕标记位置进行了重点巡视，最终证实，现场并没有炸弹。虽然是虚惊一场，警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小郑迟疑着，“如此大动干戈，所有人都活着，他到底想要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柏飞竟然还能对校园地理环境了如指掌，迅速脱身，说明他极有可能已经在这里观察甚至潜伏有一段时间了，小郑，问问人事科近半年之内有没有符合条件的人入职。”文彬突然觉得萧柏飞能躲过警方严密布控，除了技术上出神入化的操作，必定在穿着打扮上有一定的迷惑性，而这又可能需要借助职务掩饰。
　　“收到！”郑泰立马照做。
　　“故意把食堂和校庆会场两个人员密集的地方搅和得一片混乱，如果我是萧柏飞，我一定会趁着这个空隙去什么地方呢？”文彬面对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支援警力，尽力将自己的角色转换成萧柏飞。
　　“他最在乎的人是章安和，难道......是那里！”文彬心中有了答案。
　　过了台风季的梧江城，水天清澄，云霞秀美多姿。脚边放着刚脱下的电工制服，萧柏飞站在顶楼俯瞰一中校园，脸上并没有露出大仇得报的喜悦，只是心中空荡荡，对尘世再无留恋。他叹了口气，跨过护栏，一步步踏上天台，脚下的每一级台阶都是她曾走过的，每抬一腿都似千斤重。他感受着她当年的孤独、无助、恐惧，越发心痛。
　　“安和，对不起，我知道的太晚了。我应该早点为你报仇，早点去那边陪你。”萧柏飞嗅了嗅提前准备好的清新欲滴的雏菊花，就像每次去墓碑前祭拜章安和时一样，温柔地把花束倾斜摆放好。
　　“你那么善良，一定非常讨厌杀戮，我不想被你讨厌，没有对他们大开杀戒，不过，必须得给他们一些教训。这些人没有一个是诚心悔过，那就让他们下半辈子活在被人唾弃的世界里吧，也算是一种惩罚。”萧柏飞连最后的自白都是对章安和的缅怀。
　　“你真傻！”萧柏飞身后出现了一个青年女子的声音，陌生又熟悉。
　　“为了一个早就不在了的人，何必赌上自己的人生，你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害了自己吗？”女人面无表情的发问，听不出任何情绪，棒球帽檐下的轮廓清秀冷峻，令人看不清全貌。
　　“你是谁？”萧柏飞回身，眼神和语气里充满了疑惑，朝那女人看了又看。
　　女人抬起握着拳头的手，指尖轻轻一松，掌心里坠下一颗小小的篮球，萧柏飞看清后大吃一惊，脑海里回想起学生时代的一次篮球赛，他曾经将刻着自己名字的纪念钥匙扣送给了一个心仪已久的女孩儿，那个人，就是啦啦队的章安和。
　　“你从哪里得到的？”萧柏飞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很久以前，一个打篮球的朋友送的。”女人依旧轻描淡写。
　　“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是她吗？”萧柏飞眼中噙满泪水，不敢相信。
　　女人没有说话，而萧柏飞的脸上却出现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显然心中已是了无遗憾，“活着就好，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安和，你转过身去。”萧柏飞见女人没有动，上前一步想要帮她，伸出的双手悬在半空，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女人看出了萧柏飞的犹豫和小心翼翼，配合着背过身，仿佛想要帮他完成最后的遗愿。
　　“九年了，我有多么渴望能再见到你！安和，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我会亲自交给你那封信，带着你去约定好的地方，对你说想要说的话，告诉你我很喜欢你，很想和你在一起，”萧柏飞凝视着女人的背影饱含深情地告白着，只是这告白来得太迟，九年之后早已物是人非。
　　“现在，我已经不配为你做什么了，只希望你可以开心快乐的活着，和一个能够保护你的人走完剩下的路。”深知等待自己的必将是惨淡结局，萧柏飞心中挂念的还是安和。
　　“如果时间能倒流该多好，我不会再做懦夫。”说到这里，萧柏飞的声音已渐趋颤抖，悔恨的泪水已经抑制不住夺眶而出，他始终无法原谅当年没有伸出援手的自己。
　　“再见了安和。”这一句轻柔的告别，是萧柏飞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不知道，他纵身一跃的瞬间，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女人，也留下了心痛的泪水。
　　“不要！”就差那么一秒钟，赶来天台的文彬高呼着，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那一瞬间，萧柏飞畏罪自杀了，文彬听见面前那个压抑着泪水的女人以很微弱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当文彬从嫌疑犯跳楼的慌神中苏醒时，他拽住了正要离开的她。
　　“好久不见。”目睹了惊险一幕，文彬竭力调整着呼吸，
　　女人刚要挣脱，抬眼一看是文彬，赶紧用衣袖拭去泪水，回敬一句“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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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