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迷徒》白宝司

24、心盲（5）

　　“你女儿牛筱雪，从学生时期到现在，有哪些特别的事情发生过吗？”西谭女子监狱，文彬正在以探访的形式向吕娟问话。
　　问话的形式太过直接，吕娟并没有理解文彬的意图，以为是自己女儿遇到了什么不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文彬，手足无措地坐不安稳，颤抖地嘴唇支支吾吾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不像是一个沉稳老练的财务部领导该有的状态，在此之前，即使高墙内的世界充满对精神的折磨，也没能让她有这样的反应，女儿在心里的分量对她来说太重了。
　　文彬见状，赶紧安慰道“你别紧张，牛筱雪没事儿，我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她的过往经历，包括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最近有个案子，被害人是你女儿的朋友，事发时，两个人就在一起。帮助警方掌握足够多的信息，有利于保护你女儿的安全。所以，请你理解。”
　　“没有什么特别的”一门心思亏空公款补偿女儿的吕娟，哪里关注过牛筱雪身边的人和事，她是真的不知道。吕娟一边为女儿的安危担心着，一边为自己身为人母却一无所知而自责，猛然间重重地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你冷静点！”狱警一把抓住了吕娟的手，阻止着她的自我惩罚。
　　待对方心情渐渐平复，文彬才又开口试图提示吕娟，“那她的脸......”
　　“两年前的筱雪和其他同龄女孩子一样，每天都是多姿多彩的，上班工作，下班回家，偶然和朋友去个酒吧。”有些记忆不是你想用力抹去就能抹去的，吕娟勉强忍耐着心中的伤痛，继续说道，“那天凌晨，她和朋友在酒吧玩儿够打算回家，因为等不到车，不得不穿过一条巷子去车流更多的地方。”吕娟顿了顿，开始哽咽，“我叮嘱过筱雪很多次，女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夜路不安全。可她，偏是不听。”
　　听到这里，办案经验丰富的文彬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他没有打断，继续听着吕娟的叙述，因为他在等待的，是这一切背后的原因。
　　“她是被突然袭击的，那个人把整整一瓶硫酸泼到了她脸上，然后跑掉了。”吕娟说。
　　“那，除了用硫酸毁容，你女儿在其他方面是否也遭受了损失？”文彬小心翼翼地措辞，以免刺激到吕娟。
　　吕娟明白文彬话里蕴藏的意思，握紧了双拳克制着激动的情绪回答，“没有，没有抢钱或者劫色。”
　　一心赚钱，给女儿提供充足的物质保障，但是疏离的关系让这对母女之间隔着厚厚的屏障，了解程度可能还比不上同事朋友。多说无益，文彬笃定从吕娟这儿打探不到有用信息，决定打道回府。
　　出了探访室，通向登记处的走廊，路途显得格外漫长，当一个人沉下心来思考的时候，时间的脚步仿佛总会放慢，再放慢，慢到大脑足够去扫描每一个细枝末节，慢到嗅觉可以闻出所有的疑点。
　　这时，一串脚步声近了，又远了，文彬回头瞥了一眼那人的身影，说不上是在哪儿见过。
　　“赵姐，最近有人来看过卢桂芬和焦倩倩吗？”文彬来到登记处，照旧问起了其他案子的相关信息。
　　“应该没有，给，你自己瞧瞧吧。”赵姐递过来访者出入记录册，随即，亲切地问起前几日托人转交的特产。“小文呀，上次的泡菜还合胃口吗，我家里又腌了好几种呢，比之前的味道更好咧，下次来你提前打个招呼，回头我好给你再带些！要不这样，你休息了，直接到我家里来，赵姐厨艺好着呢，我给你露一手！要不，就这个礼拜天吧！反正最近梧江很太平，来家里吃顿饭的功夫，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人又不是机器，警队再忙你也是需要吃饭的呀！”赵姐步步紧逼、滔滔不绝地盛情邀请着文彬，在她眼里，简直是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瞧怎么顺眼，巴不得抓住一切机会把自己的女儿推销给文彬。
　　“程媛，她不是前一阵子坠楼那个女孩儿程琳的母亲吗？”文彬扫视着几页近期的出入人员记录，在囚犯程媛的到访者里，赫然写着两个熟悉的名字，一个，是他做梦都想找到的，失联已久的前女友，一个是他交往不深的老同学，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竟然同时出现在了程媛到访名单里，虽然二人几次到访时间不完全相同，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重名，这两个人的出现也绝不是巧合。
　　唐安可，唐川，两个人都姓唐，他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程媛的探视名单里？消失的这两年时间，唐安可去了哪里？为什么当初不告而别的唐安可会在这个时间又突然出现？为什么刘赫拉说可以在教堂里遇见唐安可，而自己遇见的却是唐川？唐安可现在怎么样？她过得好不好？在唐安可心里，是否也会像自己挂念她一样，始终忘不了自己？一瞬间，无数的问号攻占了文彬的大脑，他既兴奋又疑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文彬的心跳自那一刻，开启了二倍速。他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找到了唐安可的下落。只是，她为什么会来看望一个囚犯呢？一种隐隐的担心涌上文彬心头。
　　一通来自青北的电话，将文彬的思绪又拉回了案情当中。“老大，毛慧慧背景很干净，同事们提到她基本都是好评，感情生活上也很稳定，她有个交往三年的未婚夫，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没有可疑。”身在外地的嘉朗汇报着调查结论。
　　“既然凶手并不是针对毛慧慧，那就有可能是无差别作案，或者行凶对象根本就不是毛慧慧。”文彬分析着，“行，既然没可疑，你抓紧回来吧。”对方刚要挂断电话，文彬又突然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等等！嘉朗，路过车站的徐记老字号，带五只青北烧鸡给兄弟们，算我的。”
　　“青北烧鸡！算你的嘛！”不等文彬说完，嘉朗已经猜到了老大要吩咐什么，和文彬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道青北著名小吃，“好，没问题！”
　　几路人马陆续汇报的信息令文彬更加确定，这次案件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而背后的矛头也指向了看似无辜的盲女牛筱雪。只是当时的他还并不知道，牵扯进凶杀案的，还有自己的前女友——唐安可。
　　随着文彬一声令下，牛筱雪成了警方的重点调查对象。
　　调查不断深入，没多久，一连串尘封多年的旧事再度浮出水面。不同时期的卷宗堆满了文彬原本就不算太大的办公桌。
　　将近十年前，梧江一中发生了一起校花堕楼事件，遇害者章安和刚踏人高中校门已经是校内风云人物。生命定格在高一年级的章安和，人如其名，安静随和，可惜却没能像父母为她取名时希望的那样，平安度过这短暂的一生。
　　善良，美丽，自信，多才多艺的章安和从不刻意突出自己，但只要她一出现，就注定是全场的焦点无疑。老师们喜欢成绩优异的她，男孩子们喜欢温柔美丽的她，女孩子们发自内心羡慕她。可这一切原本无害的目光都在一次次恶意的中伤之下，被瓦解、被摧毁、被引导至另一个方向。
　　嫉妒者为她编造谣言，为她传播不良信息，为她定下莫须有的罪名，高高在上的白天鹅一夜之间跌落神坛，成了人人唾骂的丑小鸭。
　　明明是受害者，却要面对无端指责。老师们无动于衷，羡慕她的女孩子们落井下石、泄愤偷袭，倾慕她的男孩子们避之不及、敬而远之，和她两情相悦却有缘无分的男孩也从他身边走向了人群，置她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所有人的指指点点成了把她推入悬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性的冷漠与扭曲令人唏嘘不已，读完这桩陈年旧案的卷宗，文彬胸闷不已。即使在这个故事里，谣言制造者李盈已经在两年前服法，可即便她被惩以枪决，也换不回章安和的生命，世间终究是以失去一个完美花季少女为代价，这大概就是“恶魔在人间”的无奈吧。
　　慨叹良久，文彬顺着同一摞文件打开下一册，扫视几眼便发现了新的线索。李盈是在青北市被捕，造谣、诽谤、杀人藏尸，而案件相关人萧柏飞、章静美的名字引起了文彬的注意。
　　文彬又翻开了梧江一中的学生名册，按着年份找了找，果然二人的名字赫然在列。根据侦查员提供的标记信息，前者是与章安和同级的校草，在李盈被捕时才得知章安和死亡背后的真相，当时便崩溃辞职，之后的两年一直无所事事。后者是章安和的亲妹妹，小她一岁，在李盈案件的前三个月，原本读护士专业的她却去青北，先李盈一步来到了萧柏飞所在的互联网公司做起了前台接待。
　　“章静美，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文彬思忖片刻，想起来前几个月程琳在人民医院失足身亡的案子。
　　“小郑，安排下去，探探萧柏飞和章静美的底。”在文彬看来，两年前的巧合绝非偶然，要想查清楚今天的案子，就不得不先理清当年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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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言可畏，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