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逃生实录》衡木支天

22、第 22 章

　　在黑暗里不知道停留了多久，当庄旭的意识真正回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块湿漉漉的瓷砖地板上。

　　就像是刚刚从高空坠落，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剧烈的疼痛着，不得不趴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了力气。

　　慢吞吞的抬起头，眼镜掉在了一旁，他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戴了回去。

　　视线恢复清晰的下一秒，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占地面积很大的公共浴室当中。

　　但此处和他上次所见又有所不同。

　　外面依旧是沉沉的黑夜，但原本碎了一地的玻璃窗如今已经完好如初。灯依旧是熄灭的，庄旭打开手电，看到墙壁上并没有挂着那块巨大的蓝色塑料布，也没有破洞，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门。

　　手按在瓷砖上，的确可以摸到一层浅浅的灰尘，但却没有之前看到的那么肮脏，就好像它刚刚才被弃用了一小段时间似的。

　　只不过浴室的排水似乎出了问题，地面上有一层浅浅的积水。当他撑着膝盖从地上爬起来时，牛仔裤已经湿了大半，外套也吸了水，又冷又重。

　　记忆又回到遭到攻击时的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已经被砍死了，灵魂脱体？庄旭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起起伏伏的脉搏又很鲜活。

　　灵魂也会有脉搏吗？他不知道。但想到那瞬间周身燃起的火焰，陆方望向他焦急的眼神——或许，庄旭想着——我还活着。

　　恐怕又被他救了一次，每次总要靠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年轻人救命，可真是......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其他人又怎么样了。

　　虽然知道陆方已经决定出手，那么大家的安全应该保全，但庄旭依旧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挫败和恼怒。

　　他踩着积水缓缓走向那扇门，猜测后面应该是那间更衣室。

　　依旧颤抖的手臂扶着墙壁，他默默忍受着体内仿佛烈焰燃烧般强烈的疼痛，这恐怕是陆方的能力对普通人产生的副作用。

　　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没什么好抱怨。

　　他咬紧牙关，往前挪动的脚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肥皂盒。塑料盒子在瓷砖地面上滑了几步，撞到墙壁后打着转停了下来。

　　停住了脚步，庄旭愣愣的看着那个肥皂盒。

　　为什么？他忽然意识到——或许忍受疼痛或许真的降低了警觉，一直到此时，一直到亲眼看到那个塑料盒撞到墙壁后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没有声音？塑料盒撞到墙壁的声音、鞋底踩着积水的声音、龙头漏水的声音......甚至是窗外的风声，自己的呼吸声，脉搏跳动的心跳声......

　　哪一个都听不见。

　　庄旭呼吸急促起来，他张了张嘴，而后抬起双手到耳畔轻轻拍了拍，黑暗里明亮的目光染上了些微的慌乱与无所适从——他真的什么也听不到了。

　　纺织车间内，徐老目瞪口呆的看着庄旭被一团燃烧的火焰所吞没，曾经站着个人的地板上空无一物，就连一点火焰燃烧后的灰烬都没有存留。

　　怪物在庄旭消失后劈了个空，众人还没来得及逃跑，就看到它如同雕塑般停止了动作僵硬在了原地，随后就如同烟雾般渐渐消散，一点点融化进了空气。

　　众人震惊的目光停留原地，而后缓缓转向站在原地握紧双拳脸色难看的陆方，那男人神情凝重，目光依旧锁死在庄旭消失的地方。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在看他，陆方望向其余几人。

　　“别离开，等在这里。”他说，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已经在极度高温灼烤下产生扭曲，长蛇般蹿升的火焰在他身后打开一道漆黑的裂隙。

　　不理会身后传来的惊呼，陆方已不再犹豫，踏步进入了无光的黑暗里。

　　站在广阔无垠的空间裂缝之中，他闭上眼睛默默感应着片刻之前曾经跨越此间的那个存在。

　　庄旭......

　　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几分钟后，睁开的眼睛里闪过了惊讶和挫败。陆方伸出手，将自己的力量向周围无限延伸，却似乎有一圈无形的墙壁把他阻拦在了原地，两股巨力似乎出自本源，片刻之内竟然无法突破。

　　眼中燃起怒火，陆方干脆咬开了手腕，浓稠的鲜血蔓延，他再次喊出了庄旭的名字。

　　滴落在空间中的鲜血熊熊燃烧起来，向着黑暗深处蔓延出一条夺目的道路。

　　手电筒的灯光刺破黑暗照在面前漆成蓝色的木门上，庄旭尝试着抓住把手转动了半圈，虽然说心中本来就没有怀抱多少期待，但感受到阻力的一瞬间他还是有些失望。

　　后退一步，他也犹豫过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把锁给撞开，但看着自己并不粗壮的手臂，他还是默默的放弃了这个思路。

　　那么问题来了，他该怎么离开这个浴室？看着面前仅靠自己无法用暴力破开的门板，他一时间陷入了思考。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就连星星都沉入了云里，似乎永远不会迎来天明。

　　庄旭还是退回到了浴室中央，再次环顾起周遭一切。

　　仿佛不久前还被人使用过的澡堂里用简易木板分割出了一个个隔间，每个隔间门口都挂着塑料挂帘隔绝视线，透过几个歪斜的彩色挂帘，可以看到其中还摆着些矮桌和板凳，上面放着毛巾、换下来的衣物和洗浴用品。

　　庄旭来到其中一个隔间门口，掀开帘子往里张望的同时心头一紧，整个人如同过电般打了个哆嗦——就在咫尺之外，赫然出现了一张带着眼镜的苍白人脸，黑暗里那张人脸面色慌乱，正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不放。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叫出声，或许没有，他的嘴唇还紧紧的闭合着。庄旭紧紧抓着手上的挂帘，震惊去的和来时一样快，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闹了个乌龙。

　　手电灯光照在面前那张已经渐渐冷静下来的脸上，庄旭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是谁想到往浴室隔间里挂块玻璃的，他有些感慨，拍拍胸口安抚着还在砰砰直跳的心脏，而后开始检查起镜子周围。

　　它并不大，呈圆形，直径超过半米。镜子边缘镶嵌着一圈不锈钢边，是金色的。庄旭试图把镜子从墙壁上拿下来，但它卡的很死，就好像天生就被镶嵌在墙壁里似的。

　　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从椅子上捡起手电开始调查别的东西，正要移开视线时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镜子下方的一小块瓷砖，上面有一条黑色的污渍。

　　心头忽的一紧，口腔里分泌出唾液，他缓缓蹲下身将灯光照到了那快污渍上面。

　　是一行字，字迹已经变得很模糊，但依旧可以勉强看清。

　　很简单的一句话，写的是：要离开，必须找到钥匙。

　　庄旭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猛地从地上跳起扫视周围。

　　诺大澡堂当中死气沉沉，在听不见丝毫声音的他看来，就似乎每个角落里都潜藏着什么不详的阴影。

　　警戒良久，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突然出现的怪物，也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这里除他以外还有别的东西存在。星光偶尔露出云外，只能给这里的一切抹上很浅一层微光，某个隔间的龙头没有关紧，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在地上，庄旭听不见声音，只能看到一圈、一圈的波纹从那个角落里荡开。

　　他冷静了一些，又看了一眼那行字迹，开始重新思考其代表的意义。

　　难道是之前的人也遇到了和他一样的情况，所以才刻意留下了信息？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立刻被他推翻了，如果真有人被困在这里，那么第一反应肯定是赶紧逃出去，谁还会特地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留一行字去提醒之后还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后来者呢？这怎么也说不通吧。

　　那么，就是有人知道他会被关在这里，并且很清楚钥匙就在这屋子里，所以才特地留了一行字提醒他，并且恐怕就在刚才。

　　只不过，还有一点他感到很奇怪......或许是一种错觉？他总觉得那行文字的字迹有些眼熟......

　　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把脑中回旋的种种猜测暂时放下，开始专心的在各个隔间里翻找线索。

　　隔壁的房间里有一个他必须要拿到的东西，无论留下信息的人是敌是友，他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十分钟以后，庄旭站拉开了某个隔间的挂帘，开始翻找起其中的物品。摘下挂钩上的一个塑料袋，他从里面掏出了一团已经干掉的毛巾和一个小钱包。

　　拉开钱包拉链，除去几枚硬币外里面还有一个小纸团。庄旭皱了皱眉，纸团上的墨迹略有泅湿，上面写了三个字——

　　看上面

　　他眼神微动，犹豫了一会儿后抬起手电看向了上方。微黄的灯柱扫过高高的天花板，视线移到头顶的一瞬间，他瞳孔放大，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像是出自儿童之手，不知道什么人在他头顶的天花板上用水性笔潦草勾勒出了一副简笔画，画的是两个黑色的小人一前一后站立。简笔画旁边还用着同样黑色的水性笔写了一行清晰的大字：注意你身后。

　　庄旭后背一刺，就好像真有什么东西碰了他一下。浑身血液都在此时变得冰冷，他的指尖也在微微颤抖。

　　他绷着脸飞快的往地上看了一眼，积水倒影中身后空无一物。

　　这是什么把戏？还是某种试图击溃他心理防线的恶作剧？庄旭心中浮现出一丝不详的预感，他握紧手电筒，努力控制着回头去看的冲动，缓缓后退了几步，直到背脊紧贴住了隔板。

　　深呼吸了一下，他闭了闭眼睛，而后才慢慢的转过了身。

　　灯光停留在他刚刚才靠过的隔板上面，空荡荡的木板上什么也没有出现，但却在隔板下方的空隙处卡着一个什么东西。

　　庄旭蹲下身，把那东西从缝隙当中拿了出来，手上湿漉漉的是一张塑料标签，好像原本是哪个洗头液瓶子上的东西。

　　他翻转着这张小小纸条，在繁复的产品说明和厂家信息中发现了几个被人用圆珠笔圈起来的字。

　　臭、好、西、二、室

　　西二室好臭？他看得一愣，在心中排列组合这五个字，却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

　　用指节蹭了蹭下巴，庄旭干脆走出了当前所在的隔间。他左右看了看，浴室当中左右各有一排隔间，共有12间。

　　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靠西的第二间隔间就应该是所谓的西二室，这么一来，左右两排，西二室应该就有两间。好臭......意思是其中正确的一间会散发出臭味？

　　庄旭捏了捏鼻子，说起来，自从他看到标签以后，鼻尖还真的隐隐嗅到了一股什么东西腐烂的臭味，搞得他很不舒服。

　　只不过，这臭味却不像是从西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揉着太阳穴，他开始有些头疼了。

　　来到靠左墙壁第二个隔间的门口，不过才走了几步，庄旭就感到身边那股若有似无的臭味更加明显了一些，甚至就像是从他身后传来的。在心里打了个突，他莫名产生了某种很不妙的想法。

　　掀开浴帘，他开始仔细检查起隔间内的一切，从墙壁到地板，从缝隙到天花板。拿起小板凳上的一瓶用了一半的洗发液，他尝试着将手上的标签贴到了瓶子空白的背部，大小形状刚好吻合。

　　所谓的西二室看来指的应该就是这个隔间没错，但这里实际上却很干净，并没有什么会散发臭味的东西存在。

　　庄旭弯下腰把板凳给举了起来，果不其然在后背的板子上发现了两行小字，这一次，上面的句子更加让人难以理解了：

　　明亮的不止太阳

　　这是第一段，第二行则用一种有些歪歪扭扭的潦草字迹写了另外五个字：

　　你能碰到它

　　眉心紧锁，庄旭默默地看着面前这行抽象现代诗一样的句子，一遍遍的在心中默念着思考。

　　明亮的不止太阳......不止太阳......他略微明白了些什么，却又注意起了后面半句话——

　　碰到它，这也是钥匙位置的提示线索之一吗？但他总觉得不太对。

　　鼻尖臭味越发浓烈了，他的后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微微发痒，并且他总觉得这股臭味很熟悉，就好像不久前才在哪里闻到过一样。

　　隐约间想到了什么，庄旭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他推开挂帘走了出去，来到窗户旁边开始一点点摸索窗缝夹角。屋子里的灯打不开，而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的话......明亮的不止是太阳，那么自然就还有月亮和星星，在这里指的应该就是一直有微弱星光照进来的窗口。

　　摸到并抓住一块卡在缝隙里的小布片，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看。

　　握紧了拳头，他把心一横，为了验证什么般看向了面前的玻璃窗。借由手电筒的光，隐约看到身后浴室地面的积水有一圈圈的波纹荡漾。

　　他站在原地不动已经有一会儿了，可依旧有水波从他的位置向浴室中心荡去，和那个漏水龙头造成的涟漪撞在一起，最后产生好几道扩散的波纹。就好像一直有一个无形的人站在他的身后，在他保持不动时还在左右挪步。

　　太过于疏忽了，庄旭额头冒出了冷汗，竭力保持着镇静。为什么会没有发现？恐怕是从他醒过来开始，就一直有一个看不见的东西跟在了他的身后。

　　如果听力还在，那么他或许能听见背后积水被踩响的异动，可惜的是现在他什么也听不见，以至于忽视了这么明显的猫腻。

　　臭味已经浓郁的不堪忍受，庄旭看着玻璃倒映出自己面无血色的脸，想到自己每找到一张纸条身后的东西存在感就更加明显一些，臭味也是在看到纸条上“好臭”两个字之后才闻见的。

　　总不会是巧合。他捏紧了掌心的布片，干脆走到了更衣室和窗户之间的夹角。后背紧贴住墙壁，他忍不住猜测跟着他的东西是不是就站在他的面前。

　　观察地上的水纹，庄旭却忽的一愣。就在他捏着布条的左手边，有簌簌掉落的粉尘落了下来，随着水波起起伏伏的飘动。

　　他呼吸变得急促，抬起头，就看见墙壁上端没有贴瓷砖的部分凭空出现了一道不那么明显的划痕。

　　就像是几秒钟之前，有人用尖锐的刀锋抵住墙皮，然后一点点、一点点的划下一道刻痕。

　　庄旭将右手背到身后，抓住门把晃动了两下。

　　还是打不开。

　　他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仔细去分析，其实在浴室间里四处留下线索的人不一定是要害他。

　　庄旭回忆自己刚才找到的诸多线索，从中发现了一个共性：他所看到的字，其实比起一个，更像是两个不同的人写下的。

　　除去提醒他找到钥匙的那句话，之后在天花板出现的画，在标签上圈出的“好臭”两个字，以及刚才板凳反面的后面半句“碰不到”，都和其余单纯指示位置的句子有很大不同。

　　其中一个是在指引他找到钥匙后出去，而另一个，则在想方设法指引他身后无形的追踪者真正进入现实。

　　而他现在手中紧握的布条，其中的内容可能可以直接带他找到钥匙，也有可能彻底影响那个无形的怪物，生或者死，只有一个结果。

　　肾上腺素的刺激令庄旭浑身肌肉紧绷，他眼神微动，刹那间已经做出了决定——

　　打开掌心，他飞快看了眼已被展开的布条。

　　那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大字：

　　在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