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楼逃生实录》衡木支天

23、第 23 章

　　冲向镜子的一瞬间，庄旭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没有想，咬住口腔内壁的牙齿一用力，疼痛传来的同时口中也是一片血腥弥漫。

　　掀开挂帘，镜子里除了倒映出他满是冷汗的脸，还有身后渐渐凝聚出来的一个巨大的阴影。

　　浓烈的臭味如有实质，曾经两次袭击过他们的绷带男人挥舞起手上的尖刀。镜子里它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腐烂的血肉与渗出脓液的疮疤正是那萦绕不去臭味的源头。

　　庄旭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抱住头蹲到了地上。下一秒钟，大量飞溅的镜子碎片打在他身上，与此同时，被尖刀劈中的水管一断，奔流的冷水也跟着倾泻而出。

　　被忽如其来的水流冲了个踉跄，那怪物挥舞的刀锋几次贴着庄旭的皮肤滑过。他再顾不得什么，蹬着光滑的瓷砖从那身形高大的怪物身旁钻了出去。

　　喘着粗气，他手指紧紧的攥着一把刚才伴随玻璃碎片一起砸在地板上的钥匙。隔间里的怪物彻底发了狂，直冲而下四处泼洒的冷水一定程度上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庄旭注意到，它几次三番转过身也没有看见已经站在外面的自己。

　　那东西是个瞎子，意识到这点的他立刻就明白了对方刚才是凭什么跟在自己身后的。

　　声音，它看不见东西，但是却能听见他踩在积水上的脚步声。

　　打开更衣室的门，庄旭小心翼翼的把门板合上。随着他开合房门，这里的地板上也涌入了一些积水，整齐排列的铁柜都被牢牢的锁着。

　　打了个哆嗦，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全身衣服都已经湿透了。抖掉黏在衣服上的镜子碎片，他这才看见自己身上不少地方被玻璃给划伤了，血珠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手背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抬起右手一看，这才发现那里不知道是被那个怪物还是被玻璃碎片给拉了一道口子，此时鲜血已经淌了满手，还有不少滴在了地上。

　　但他这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些，视线在面前的铁柜和墙壁之间游走着，他想到之前和陆方进入浴室时曾经看到过那个女鬼，她当时就站在破洞对面的一个角落里。

　　来到女鬼曾经出现过的角落，他敲了敲两边的墙壁，都是实心的。

　　那么会在哪里？他眉头紧皱，又检查了一下地板。

　　瓷砖铺的很严实，并不能掰得动，两边的衣柜紧锁着，但东西应该不会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庄旭大脑飞快的运转，时不时还瞥一眼门口。

　　积水晃动，隔壁的家伙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仿佛正在搞破坏。

　　再想一想，快想一想。庄旭紧张的有些喘不过气来，在脑子里不停回忆第一次看到女鬼到刚才在浴室里发生的一切。忽然之间，如有一道灵光闪过，他按着墙壁的手握紧了拳头。

　　“是你的字迹。”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发出声音，也无法去控制说话时的音量，可他可依旧向着面前空荡荡的半空努力开口：“我想起来了，那些字和故事册上你的笔迹一样。薛滟，是你把我带到了这里吧。”

　　隔壁的怪物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撞击门板的动静更加大了，哪怕听不见任何声音，庄旭也能看见门框在一阵阵剧烈的颤抖着。

　　额头有冷汗滑落，他的视线在空气里巡梭着：“我知道你要我做什么了，那么帮帮我吧，告诉我你的眼睛在哪里？”

　　几步开外，房门已经被砍出了一个破洞，缠满绷带的手伸进来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抓住了门锁。

　　一点月光透过了密布的乌云，线一样细的银白光华在地板上延伸。庄旭呼吸颤抖着，看着它一点点接近，从他脚边略过，最后停留在了夹角墙壁两米多高处的一块瓷砖上。

　　变化来得如此之快，原本还光滑坚硬的瓷砖一沾到这月光后立刻裂开了一条缝隙，而此时那怪物已经冲进了房间，它发狂般向着周围的空气劈砍着，似乎随时准备着要把庄旭给大卸八块。

　　就在它正前方，庄旭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他捂住还在不断流血的伤口，以免血滴掉在地上发出声音引起那东西的注意力。

　　瓷砖的位置很高，需要一个东西垫脚。他不动声色的向着右边迈了一步，把一把椅子给轻轻举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没有能够抓住猎物，那怪物终于放弃了疯狂劈砍周围的动作。庄旭皱了皱眉，看到它站在原地向着四周摆动头颅，以一种古怪的姿势聆听着什么。

　　椅子的一个角落了地，庄旭紧张的不敢眨眼，两个、三个，最后一个角也挨上了地板。

　　握了握拳，他缓缓的踩了上去，一点点站在了椅面上。扭头去看那怪物，它站在原地没有动。

　　松了口气，庄旭摸了摸那块瓷砖，不行，他有些失望发现裂缝并不足以让他直接把瓷砖扒开。

　　还要再敲几下才行......但恐怕他只要一动手，身后的怪物就会立刻朝他扑来。

　　该怎么办？形状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庄旭捏紧了刚才捡到的钥匙，抬高手臂，把它向着更衣室尽头的角落扔了过去。

　　怪物立刻抬起了头，大跨步就向着那里走去。庄旭眼睁睁的看着它走到最远处，就在它挥舞砍刀劈中铁柜的同时，他攥紧了自己手上的手电筒就向着瓷砖敲了下去。

　　本已裂开的瓷砖碎掉，露出了墙壁上一个黑乎乎的空洞。那怪物已经发现了有些不对，猛地向着他的方向转过了身。

　　庄旭一咬牙就把手伸进了那个黑咕隆咚的空洞里，张开五指努力摸索。

　　瞳孔里印出那怪物慢慢走近的身影，而那个空洞却非常深，他已经把整条胳膊都伸了进去，不得不歪斜着椅子让自己更加紧贴墙壁。

　　坚硬的砖块，水泥，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他的脸几乎已经贴到了冰凉的瓷砖上，睫毛扇动，呼出的气在镜面上形成一层水雾。

　　眼睛一亮，他碰到了一个材质明显不同于其他，更加光滑冰冷的金属表面。

　　手指一动就已经紧紧了抓住了那个东西，是一个长方形的铁盒。

　　怪物气势汹汹的脚步已经来到了面前，庄旭也再保持不住倾斜的姿势摔下了椅子。

　　手肘和腰背撞击地板，身体传来剧痛的一瞬间，那怪物散发恶臭的身体已经来到近前。高高举起的刀闪过银光，庄旭手指一动，打开了那个曾经他梦境里出现过的铁盒。

　　在绝对黑暗的空间缝隙之中，陆方睁开了紧闭着的眼睛。身遭十步范围，时间流水般扭曲成环，围绕着他形成一个牢笼般扭曲的状态。

　　他现在可以清晰的感应到庄旭的存在，但却因为这圈困住他的时间牢狱而无法突破出去。不仅如此，陆方环顾四周，炽热的火焰绕着他形成一个圆，他冷峻的双眼中倒映出熊熊烈火——

　　窸窸窣窣，就在几步以外，无数毒虫和巨鼠堆成了山，密密麻麻的虫群与巨鼠不停歇的绕着周围打转，仿佛随时等待着冲进圈内将他吞噬。

　　陆方背着手走到火焰边缘，不远处，他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背对他坐在地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老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躯体不动，头颅却自顾自转向背后，露出了一张苍老的异域脸孔。这张苍老的男人脸孔表情怪异，他的嘴巴大大的咧开到耳畔，似乎是正在哈哈大笑，可两只眼睛却没有丝毫神采，直愣愣的瞪着前方。

　　陆方眉头一皱，就看到那个老人的头颅一动，忽然像蛇一样向着上方盘旋拉长，延伸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长度。

　　那个头颅像是蚯蚓或是毒蛇一样扭动着一点点向着火焰边缘逼近，皮肤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感到心中一阵恶心。与此同时，原本畏惧火焰般不敢接近的虫蚁群也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般狂躁了起来，也跟着渐渐向着火焰靠近。

　　数量大到可以让人发狂的虫蚁群近在眼前，已经可以清楚看到那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节肢触角和蠕动着的虫躯，可陆方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他冷冷的注视着面前已拉近一半距离的老人头颅，那东西盘旋在空中的脖子皮肤沟壑道道，粗糙的就像是百年枯木的树皮。

　　就在它即将要穿过火幕围栏的前几秒，陆方蹲下了身体，屈起手指在地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指节刚刚抬起，一道火线就紧贴地面向前直蹿。刚出去一步，那骇人头颅就莫名的被逼退了一截，而同时火线也立刻分成了两道。

　　再一步，老人张开喉咙，从其中发出了凄厉的尖啸，可这两道火线却丝毫未被影响，自顾自的向前滑行，于是那头颅又不得不缩回去了一段，火线再次分开，树木般伸展着枝杈向着不同方向进发。

　　四道、八道、十六道火线散发出炙热到近乎银白的刺目光芒，逐渐在黑暗中勾勒出一个繁复华丽的巨大图腾。

　　老人头颅已被逼退到了最远，那张枯树般苍老的脸孔上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怨毒与憎恶。

　　本已贴着火焰帘幕堆成一堵虫山的毒虫鼠蚁也在此时发出了尖锐的嘶鸣，其中一只巨大的蠕虫摇摆着身体，忽然间从它身上燃起了一道明亮的火焰，而后那火焰愈演愈烈，并且向着附近的虫群不断蔓延，最后几乎将所有毒虫都焚烧成了焦炭。

　　吞噬了虫群的烈焰更加可怖，由橙红色转为纯青，最后就连青色都褪去了，形成了纯白的火光。仿佛是被这可以燃尽一切的力量所折服，原本牢牢困住陆方的时间牢狱也开始逐渐溃散，如同暴晒下地面的浅薄积水，支撑不住般散发出阵阵流水光华，并且一点点的开始碎裂。

　　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陆方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徐徐抬起手臂，优雅的向着那个身体发黑已经开始萎缩的老人俯身行了一礼。

　　老人紧盯着他的目光怨毒至极，似乎恨不得一口口把他身上的头给撕咬下来。可就在它形体难以维持即将要开始消失的时候，那双眼睛忽然一转，像是想到什么般狡黠的笑了起来。

　　它表情如此改变，陆方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消失了。他偏过头，略微疑惑的望着面前的老人，却见对方阴邪一笑，双手向天高高举起，口中念诵起了某种陆方从未听过的咒语。

　　周围剩余的毒虫骚动起来，挪动着身体向黑暗中退去，不一会儿就像流水一般退了个干干净净。

　　心头产生某种不妙的预感，陆方眉头一皱，闭上眼睛开始用意识追逐这群分散逃离的毒虫鼠蚁。忽的，他的耳中嗡嗡一响，离开纺织车间时在那里简单布置下的障碍已被疯狂的虫鼠群给攻破了。

　　同一时间，被困在车间内的众人却忽然发现窗外原本明亮洁净的圆月渐渐躲进了漆黑厚实的乌云之中。

　　随着月光淡淡隐去，原本很亮堂的室内逐渐陷入黑暗，随之而来的，是令人感到不安的奇怪阴郁氛围。

　　徐老和大家一起坐在角落里，此时正紧张的四下张望着，一边还止不住的捏着衣角。他有些颤抖的手指捂了捂自己的耳朵，凑到一旁的谢行身边问他：“小谢啊，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啊？”

　　谢行倒像是全没有被这奇怪的气氛所影响，半眯着眼睛在打瞌睡，一副很惬意的样子：“动静？什么动静？”

　　“就是......”徐老砸吧了一下嘴，放低了声音：“就是好像有很多老鼠在墙里爬。”

　　“啧。”谢行不耐烦的推了他一把：“什么玩意儿，这地方怎么会有老鼠，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徐老支吾着还要说话，谢行却偏过了身体，摆明了不想再理会。无奈之下，他又探头往另一边望去，可此时卢正初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睡了过去，乔安青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裹上了几条厚厚的半成品棉布。

　　缩回了脑袋，徐老不甘心的叹了口气。他的眼睛止不住的往四周看，总觉得那像是老鼠跑动一样的声音越来越大，心里也跟着越来越不安。

　　就在他们都陷入沉默的几分钟以后，徐老眼皮一跳，火烧眉毛一样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哆嗦着手指，惊恐的指着墙角向他们渐渐围来的一圈阴影叫道：“有东西过来了！你们看那都是什么东西！”

　　被他这么一叫，除卢正初外的两人都愣了愣，跟着他的手指向前看去，就发现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了一大群密密麻麻的虫群和鼠群，像是涨潮的海水一样把众人包围成了一圈。

　　无数绿色的小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光，有细长腿的蜘蛛和甲虫挤成了一堆，徐老看着只觉得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的一下炸开了，浑身鸡皮疙瘩顿时掉了一地。

　　乔安青满脸苍白的扶着半昏半醒的卢正初，看着地上虫群的目光深不见底。三个人都站了起来，想尽可能的离渐渐逼近的虫鼠群远些，可这种行为却是徒劳无功的，只怕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蜂拥而上的虫鼠给淹没。

　　而在空间缝隙的黑暗之中，那老人露出一抹狡猾的微笑，施施然望着已握紧双拳的陆方：“年轻人，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或者不管他们随他们去死，或者保住他们但被困在这里，你会选哪一个？”

　　陆方脸色冷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老者嘲讽一笑：“那些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费心去救他们？”

　　老人并没有被他的虚张声势唬住，抚摸着自己雪白的胡须悠然道：“你当然可以不管，只是我的小宠物们可饿了很久，正好可以饱餐一顿。”

　　陆方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心中烦乱，胸中似乎有一团乱窜的火，憋得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想着，不过是一群陌生人而已，那些人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记了吗？

　　他不停的在心里劝说自己，可越是努力的去说服自己，那几个人的脸就越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算了，到最后陆方咬了咬牙。

　　他脸色阴沉的张开了双臂，双手的血液从伤口里涌出，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滴落在地上，而是化作血雾逐渐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消散的血雾越多，他的脸色就变得愈发苍白。

　　满是毒虫的车间里，几个人被逐渐逼近的虫群鼠群吓得不停尖叫，徐老小腿打着哆嗦，两只眼睛瞪得巨大。

　　“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他慌乱无措的喃喃着，已经是害怕到了极点。

　　而谢行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也是一副惊惧万分的样子。

　　就在包围圈已经收窄到一步开外的范围时，几个人都已经做好了随时会被蜂拥而上的虫群吞没的准备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空气里忽然传来了一种类似草木燃烧后的烟熏气息，随之而来是围绕在他们身体周围逐渐明显起来的红色雾气。

　　红雾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飞快的向着屋子每一个角落扩散。

　　毒虫和鼠群似乎极为忌惮这种红色雾气，不及接触就被连连逼退。巨鼠们扬着头不甘心的嘶鸣着，啮齿类动物独有的细碎尖锐叫声搞得众人背后发寒。

　　但值得庆幸的是，很快的，鼠群们也终于坚持不住渐渐退后，最后所有毒虫和老鼠都在红雾的驱赶下退回到了屋子的角落，并且最终消失到了仿佛空洞般的阴影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