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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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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御书房出来后,天色已经晚了。盛决屏退跟在身旁的内侍,独自走了段路,最后伸手推开寝殿大门。
殿内黑漆漆的,月光映照下显现出家物器具的大致轮廓。他这边刚转身阖上门,殿内的烛光就点燃上了。尹迟缓缓往烛台上套纱罩,发愣似的盯着跃动的烛焰,像是自言自语道:“原来你的皇子都长这么大了?”
盛决心里突地一跳,默了片刻后,不动声色道:“朕只有这一个孩子。”
“嗯?”尹迟转过脸,眼里没有动怒的意思,只是不解,“为何?”
“你当年说,不许朕再碰后宫妃嫔。”
尹迟缓慢地睁大眼,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不可置信中带着点茫然又欣喜的神态,动着薄嘴唇嚅嗫道:“我……我……你真没再碰过?”
盛决看着他,奇道:“这非你所愿?”
尹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飞快地眨两下眼睛,垂下眼睑,抿着嘴道:“你是不是……十分厌恶我?”
“那倒没有,”盛决如实道,“若是平时讲些理就好了。”
尹迟后退数步,怔怔地坐在龙床上,片刻后忽然抬起头,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朝盛决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脖颈,喃喃道:“我、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哪有肯愿拱手相让的道理?待我死后、待我曝骨荒野,尸首弃于战场之上,任你挫骨扬灰以泄愤恨,……到那时、那时你再与旁人尝欢试爱,可好?”
盛决一瞬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被他逼得急了,便只得顺着话头说:“好。”
尹迟刹那在恍惚中失了神,闭上眼心头酸楚,强笑道:“好皇上,微臣实在是喜欢你极了。”
蜡烛流下滚烫的红泪,灯芯草烧得噼啪作响。盛决将自己深埋进小将军的体内,身下人躯体微颤着,却仍逞能似的,嗤笑道:“好夫君,你怕是不行了吧?”
盛决抬起眼看他,不满道:“闭嘴。”
尹迟撑着胳膊肘挺起身,动作的过程中一时遭不住,蓦然低低呜咽出声。“好夫君,不要急,奴家都补给你。”
他趴在盛决的肩头上,弓着背露出线条流畅的脊骨沟,拼命地扬起脸试探着索吻,眉目间都是餍足。
盛决抱着他,语重心长道:“你乖一些,不好么?”
“好啊,皇上把臣软.禁了吧,臣就当条听话的狗,皇上乐意时逗上一逗,臣便摇着尾巴任你驱使,打也好骂也罢,只要能挨着您,便是剥了皮缝成冬靴又如何呢。”
盛决皱眉,开始有些不明白他怎么会变得这般偏执。
当初未及弱冠的少年明朗得恍若霁日晴空,封着腊印的私信一封封往宫里送,他奏折看乏了,便抽出一张来看。少年的信里闭口不提相思,只写西北荒寂无垠的草地,高阔辽远的长空,以及猎鹰与群马。
他写自己熬鹰的过程,透过字里行间,盛决甚至能从那欢快的语句里看到洒脱不羁的少年。有时拆开信封,里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落雪了,风极大。”“羊奶十分香醇,不知京城可有。”
就像情人之间述说自己的见闻,这份分享应是极亲密的事,盛决看完了所有的信,但从未回过一次。后来送进宫的信越来越少,渐渐就绝了音讯。
而后又过三年,那年堂兄病重,尹迟代为入京述职。恰逢陀耶犯大和边境,攻势汹涌一夜之间连取三城,朝中无能将可用,尹迟自荐领兵出征。
尹家世代出将才,尹老将军故去后,其子资质平庸不堪重用,谁知在紧要关头,族中又出了这么一个天降奇才。
鏖战八月余,终将陀耶一族重创后驱逐出境,与捷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私信。尹迟在信中道:【吾皇圣明,今末将守城以待,不知吾皇可愿前来探慰军中将士?】
出征前的那几夜荒唐犹历历在目,尹迟惯会得寸进尺,盛决自知此去非简单之事。
他愈顾忌,就愈发歉疚。想起当初不回信的缘由,只觉可笑,简简单单的一件事,他瞻前顾后、顾此失彼,到头来甚么也没理清。困在社稷与情爱之间独自折磨了三年,当时左右两难的境地,如今看来不过是自己画地为牢,既没担得起君王重任,又负了殷殷情意,一事无成。
那日皇驾抵达垣州城后,尹迟骑着战马姗姗来迟。到了御前也不下马,任凭州官如何痛斥,他只背对着日光傲然抬首,手握长鞭虚虚一抱拳,客气道:“见过圣上。”
盛决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少年已长大,初见时的青涩不复存在,当日诸多温驯,如今皆化作刀骨剑心铸就的血性。
床榻上尹迟愈发胆大妄为,盛决起初有些不适,熏陶了多年的礼义廉耻,着实做不来太过孟浪之事。后来想一想倒也无妨,便随他去了。
他只觉得尹迟难琢磨了些,他待他的将军,终究是与旁人不同的,于是便有了诸多忍让。忍着忍着,渐渐就没了底线,帝王心术被他忘了个干净,真真是色.欲惑心。
早在陀耶入侵大和之前,朝臣便对尹迟在西北边境的作为多有微词。尹老将军征战沙场多年,直至年近不惑才得一子,西北边境安稳下来后,尹老将军上书告老回京,并荐其子接替镇关之位。
原本兵权世袭乃是大忌,然而尹家世代忠心报国,尹老将军更是劳苦功高,朝中一时间也无合适的外遣之将,盛决同几位阁老商议后,便下旨准了这份奏请。
谁料尹岱宗勇气可嘉,谋略不足,兵权在手不足两年,就被其堂弟巧取豪夺个干净。
边将被架空职权之事可大可小,也有朝臣为此忧心忡忡,极力奏请缉拿乱臣贼子以保社稷清明。
盛决在御书房里端坐良久,视线落在那叠私信上,嘴角淡淡地弯了弯,独自顶着朝堂上的舆论,压下了群臣异议。
在尹迟自荐前往西南边境战场时,朝中也有人反对。拥兵自固的名头还没洗去,若此番再领了几十万兵力,将来恐怕尾大不掉难以掌控。
盛决也有他的顾虑,然而耐不住尹迟日磨夜求,最后还是他力排众议,降下一道任命圣旨。
事态发展到如今,已是出乎盛决的意料,这段感情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早已扭曲得不成样子。
原本少年的爱慕干净又澄澈,然而隔着身份、权势、江山社稷以及京城距西北的千里之遥后,在一颗赤诚心上添了畏惧、卑怯和无边无际的怨怼。
少年已长大,他尝了权势的甜头,便再也不执着于真情换真情。
盛决抱着酣睡沉沉的将军,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
先这样吧,慢慢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