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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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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暗下来,良喜弯着腰点上烛灯,行过礼后,又静悄悄地退出营帐。
盛决坐在案前执笔写信,风从帘缝里吹进来,灯火摇曳个不停。他揉揉酸涩的眼角,才放下笔,尹迟就掀帘进来,恰巧带来一阵风,灯火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尹迟拿湿毛巾拭擦着脖颈,歪头问道:“什么要紧的,怎不等到明日再写?”
“没什么。”盛决无意与他多说,重新点上烛灯,拿起笔低头边写边道:“朕此番出宫已有些时日,明早便要启程回京了。”
尹迟停下手中的动作,沉默片刻后,冷硬地问:“怎不与我提前说?”
“有甚么好说的,”盛决也不抬头,缓慢地道:“政务上的事,你也不便插手。”
“啪”的一声,是湿毛巾摔在地上的声响。盛决闻声看去,见尹迟沉下脸,站在营帐中央也不吭声,挺拔的身形如同利剑插地,沉默地散发着戾气。
“你这是何意?”盛决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轻声道:“若不是耽搁这几日,朕早该回京了。”
“是啊,宫里众多如花美眷,温柔乡里多舒坦,是臣挡着您的路了。”
“将军多虑了。”
“呵!”尹迟冷笑,“那我若执意不放你走呢?”
盛决闻言悄然抬眸,轻轻放下手中的笔,道:“纳昧,你该懂点事了。”
蓦然间被提到表字,尹迟还愣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这么个称呼。
及弱冠时父亲送来书信,言道娘亲赠“纳昧”一字予自己,期以讷言藏拙以敛锋芒之意。
然这十数年间,他巧算机关布局为营,镇守西北时架空了表兄的兵权,又临危请命出尽风头,一战成名,驻守西南边境,手握四十万兵力。
他辜负了父母的心意,却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世人从未有过事事称心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走了许多年,再想回头已是不可能了。
盛决撑着案几起身,缓缓道:“再过两月边将奉命入京述职,到那时朕许你多逗留几日,如何?”
“不必,”虽知皇帝亲自哄人已是十分难得,尹迟却仍难忍受心头的酸涩,犟嘴道:“男人么,军营里最是不缺,臣倒也不稀罕。”
盛决怔了下,眉头微皱,他这几年愈来愈应对不好这个人,比如听到这话,他理应是该出声责备的,却因心中有亏歉,只好按捺下去那丝不满,甚么也说不得。顿了半晌,才委婉道:“拈花惹草,恐将终生事端。”
听到这话,尹迟冷笑了下,却也未出声,看样子约莫是一盆冷水浇个透心凉,此刻终于隐约有些死心了。
盛决抿紧唇,眼底思绪纷杂上涌,眸光晦暗不明,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冷静的理智压制住了冲动,默了半晌,最终也只是轻叹道:“将军辛苦了,早些下去休息吧。”
明早就要踏上回京的路程,免不了又要舟车劳顿许久,此刻就应早些入睡好在今晚养足精神,然盛决平躺在软榻上,睁着眼看向隆起的帐顶,没有丝毫睡意。
打更的锣鼓敲了三声,外面有持长矛四处巡夜的守卫,铁甲碰撞声走近又远去,在深夜里单调又乏味地徘徊着。
有脚步声悄然走近,盛决缓缓阖上眼,暗自将呼吸放得悠长深沉。
他听出是尹迟的脚步声,半夜暗潜皇帐有谋逆之嫌,若此刻一出声,营帐外的御前侍卫便可即刻冲进来护驾。盛决不着边际地想,若尹迟从背后刺他一刀,那这世间还有他可信赖之人么?母后算一个,父皇大概就算不上了,至于忠将贤臣,那也是信不得的。
他正这般想着,脚步在榻前停了下来,万籁寂静中连多余的呼吸都听不见。良久后,薄被掀开了一个角。盛决不动声色,任由尹迟钻进来,而后蠕动着慢慢往自己的怀里钻。
如此再想佯装酣睡便难了,盛决轻若无息地叹了口气,抬手按在他的脑后,问道:“怎么了?”
“明日我与你一起回京。”尹迟瓮声瓮气地道。
“不可任性。”
“最近边境安稳,守关自有几位副将坐镇,少个我也并无大甚。回京后我不会抛头露面,若有人遇到,就说我旧时顽疾发作,圣上体恤微臣,特命一同归京好请御医调治,可好?”
盛决沉默半晌,也未作明答,只低低叹了声“胡闹”,语气倒是不怎么冷硬。
尹迟知道这便是说好了,一开心,就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一翻身敏捷地跨坐在他的小腹上,掐着盛决的腰,弓身俯下去亲吻他的嘴唇。
盛决对他阴晴不定的性子早已有了领会,这会儿除了无奈,也觉得这人实属有些可爱,情.欲烧起来,看着眼前的人就更为顺眼,心头翻涌着合二为一的渴望。
这具供他予夺予取的身体,充满色.欲诱惑力。盛决喜欢与他共赴极乐时的欢畅,身体契合时意识也仿佛共通起来,身下人眉头一蹙,他就知道下面该如何动作。
剑眉入鬓,朗目薄唇,这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将军。
睡到卯时初,良喜在营帐外出声提醒,尹迟刹那间睁开了眼,然而清醒不过一瞬,眨了眨眼认清现状后,又重新将脸埋进盛决的颈窝里。
盛决抱着怀里的人,一时不好动弹,便隔着门帘对良喜道:“朕昨夜乏了,再歇息半个时辰吧。”
外面诺诺称是,下面便没了动静。
盛决干躺着,时间过得缓慢,清醒过来后就再难入睡,营帐遮得严实,看不见外面天色如何。
过了一会儿,尹迟从他怀里缓慢地爬起来,直愣愣地坐好,茫然地问:“是不是要回京了?”
嗓子有点沙哑,裸露出来的身体肌理分明,精瘦有型。盛决看了会儿,道:“是啊,穿衣吧。”
尹迟弓身捡起掉落在地的衣服,朦胧夜色中分辨不清,他便拿起凑近鼻尖嗅了嗅,然后随手扔到盛决身上。
“你的。”他轻声道。
盛决也跟着闻了下,然而什么味道都没有。
收拾妥当后,良喜便端盆洗漱水进来,看见尹迟也没什么神情外露,只微弓着身垂手在一旁待命。
在营地用了早膳,车马用具准备妥善后已近巳时一刻,盛决登上御驾,良喜在旁掀开门帘一角,待他弯腰进去后,复又放下门帘。
盛决坐好后,睨一眼对面神情怡然自得的人,淡淡斥道:“目无纲纪。”
“好皇上,昨夜被你折腾狠了,这会儿后面正肿疼难耐,实在是骑不了马,就降降隆恩,好让微臣躺上片刻吧。”
尹迟看起来心情不错,说起话来眼角眉梢都是戏谑,盛决垂下眼睑,并未说什么。
从京城到垣州城一路体察民情,走走停停蹉跎了两个半月余,归京只需直走官道,车马行得快,不足整月便抵达了京城。
桃花谢后海棠香,街边叫卖的花枝红得鲜艳欲滴,妇人簮花鬓上,花儿映得脸颊一处红。
盛决看着尹迟的侧脸,道:“朕命人收拾了一处宅子出来,若不想与你爹娘同住,可暂且在此处安身。”
尹迟从马车窗外收回兴致盎然的视线,意外地挑起眉,神色坦然道:“不必,我随你进宫就好。”
“胡闹,”盛决皱起眉,“外臣怎可进得宫闱,你眼里越来越没有礼法了。”
“你众多嫔妃住得,我就住不得了?”尹迟不悦道,“她们给你繁衍子嗣,我替你守住国门,都是使龙脉得以延续千秋万代的大事,为何单就我卑贱些?”
盛决抿紧唇,半晌才道:“怎可拿后宫妃嫔自比,也不怕辱没了身份。”
说到这儿尹迟笑了下,脸色稍霁,屈起一条腿将胳膊搭在膝盖上,散漫道:“算个什么身份,御前的一条狗都比我强上许多。”
“朕从不养狗,将军多虑了。”
尹迟眼眸深沉地看着他,平静的神色底下藏着波涛汹涌的怒意。在此关头,盛决施施然抬了一下袖,道:“宫闱重地不可随意行走,你若执意进宫,就在朕的寝殿内窝着吧。”
尹将军变脸的速度向来飞快,闻言转眼又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凑过来勾住盛决的后颈,迎上去亲了他一下,笑眯眯道:“微臣虽然胆量大了些,但对皇上那是绝无二心,必不会做出奸佞之事。”
盛决对他这番衷心毫无触动,只强硬地拉开二人的距离,“快近城门了。”
几位阁老携百官在城门恭迎圣驾,浩浩荡荡的仪队排面十分威严。盛决独自下了马车,被众人围拥着缓缓朝宫里走。
一路上盛决说到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对各地的民情作出大致考量,并提出几项尚不成形的政令。户部尚书边走边暗记下内容,言道明日便调集户部官吏,着力去完善条文内容。
太子着盛服候在宫门前,见到父皇后眼巴巴地看着,却又强端着仪态恭敬行礼。盛决一把抱起八岁大的孩子,小太子在父皇怀里终于露出了稚气的笑意,抱着盛决的脖子悄悄道:“父皇父皇,颖儿想你啦。”
盛决淡淡地笑了,却并未说什么。抱了一会儿就将孩子放下,侧身对顾阁老道:“爱卿随朕一同前往御书房,出宫多日,难免会落下朝中政事,还需劳烦顾相一一转述。”
“皇上言重了,臣的本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