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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盛夏风 ...

  •   “你不是说什么都没有吗?”

      从工作起就在首都租住的一居室,深红色木地板翘了边,走起路来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小蜗居里,书稿摞着一时兴起买来的小东西,箱箱罐罐堆叠着,从橱柜顺地面蜿蜒至沙发床,似乎在争先恐后地表达热闹拥挤。

      陈岩电话打来时顾之京正在查“肉松饼在冷冻室放了半年还能不能吃”。

      没有开灯,首都雾霾天的自然光漏进老房子,将色调蒙上了一层黯。

      他语气是少见的严厉。恰逢顾之京正拉开一听啤酒的拉环,“嗤”的一声。

      “调查组手里连照片和视频都有。看?要我怎么给你看?权色交易这种事你做没做过自己心里不清楚,要看照片才知道?”

      电话那端传来打火机的脆声,顾之京察觉到陈岩点了烟抽。

      “你在干什么?”陈岩顿了顿,“在喝酒?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酒?”

      和嘉禾吃过午饭后就没有再进食,一觉睡醒时已经日上三竿,算起来已经有二十四个小时水米未进。外卖还没到,冰箱里只剩下这一罐啤酒,她没有得选。

      “实在是太想上班了,没有班可上只好借酒消愁。”顾之京飞快地转移话题,“权色交易?”

      “你自己好好想想,去年在诺金饭店,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

      .

      记忆的卡带被刻意剪辑过,被洗掉的片段只残留下破损的画面。那时已是深秋,天气很冷。饭店门口的两棵百年梧桐落着黄叶,饭店里却一派热闹。

      诺金饭店自建国以来就是国家级宴会厅,不会承办寻常宴会。陆家牵头的就更是首都钱与权聚集的盛筵。

      她并非这个圈子里的人,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人在现场,头脑里其实一直都在构思采访稿。印象里似乎她也只是露了面,吃饱了东西后,大部分时间都给她窝在单独的房间写策划案。

      顾之京灌了几口啤酒,觉得脑袋隐约发痛,实在不记得有什么机会会被人拍下能拿来举报的照片,所以只能推测事态并不会太严重,应该只是举报者的噱头。

      她靠在厨房操作台边,将手机解锁又锁定,最后下定决心拨出电话,依然是无人接通的状态。

      六十秒后电子音结束自动断线。仿佛电话的另一端有看不见的深海沼泽将唯一的、细细的线一口吞没。

      通话记录被同一个号码占满,未能接通的提示是一切真切发生过的唯一证据。

      .

      顾之京捏了捏脑袋,翻出电脑写邮件,写到一半外卖送到。她跑去门口签收。

      拎着外卖袋回到书桌前,将电脑推开时瞥见收件箱里才发进来的新邮件。

      .

      之京:

      我已和陆柏修说明你的情况。现附上联系方式和地址,请你有意联系。

      世上万事多有波折,望勿气馁。祝一切顺利。

      孔焘

      .

      她读语言学双学位时师从的老教授。

      大四时顾之京在他的实验室,几乎已经敲定了要保送到他手底下直博,结果她临时变卦,去了新传学院。

      昨天吃过饭,嘉禾一时兴起邀请她去看翻新的文史楼,正巧遇到孔焘。

      老头快七十岁了,依旧精神矍铄。

      “现在怎么样?怎么有时间回学校来逛?”

      顾之京神色如常:“还不错,工作很顺利,领导人也很好,看我前一阵太辛苦,给我放了个假。”

      “放年假了?”

      “差不多,被举报停职调查。”

      孔焘变了脸色,气得瞪她:“早就知道你毛毛躁躁,堂堂首大高材生静不下心来深耕学术,辜负学校的栽培和厚望。”

      嘉禾见状打圆场:“老师您别生气,她是被人陷害。哎呀,她不是故意气您。”

      讲不清为什么,身边的人似乎总是对她抱有惋惜和宽容的态度。嘉禾也就罢了,连孔焘心直口快嘴上不留情面,心里都还是舍不得,介绍了一个机会给她。

      他有个旧交,是读书时的学弟。那个年代有条件在首都大学读文史类读到研究生的,许多家里就是第一代知识分子或者当权者。这学弟也不例外。而今学弟的家族出了变故。他的一个侄子因为这变故不得已要从美国回来主持家业。

      但这位侄子从小跟着妈妈去了美国,半点不懂中文。既然以后要在国内,仅仅是翻译也不够,还需要中英文都很好的人去教中文。

      旧交看中学生背景单纯这一特点,希望孔焘有在首大中文读书的学生可以推荐。然而他已经退休不再教课,只做些研究工作,接触的学生不多。

      顾之京在体制内,背景也算不复杂。但也因此这件事只算做帮忙,不算正式的雇佣。重要的是,如果搭上这条线,以后想有别的出路不难。

      事情没有敲定,顾之京原本也并没有认真考虑这件事,她有更重要的事做。

      她滑动鼠标,视线随意地略过孔焘发来的地址,百分之九十九的思绪和神智其实都已经被外卖袋散发出的香气攫取。

      而后忽地视线凝滞。

      简单的一行字,犹如扑扇翅膀的蝴蝶,在静默的中心扇动起一场飓风。霎时间,无数的可能性犹如平行世界般在她的脑海中交叠、展开。

      这地址她很熟悉,因为一年前曾去过。

      上一次去,是因为它属于那未接通的号码的主人。

      .

      “那么你如何解释这些视频和照片?”

      室内的温度一直很低,顾之京已经偷偷将两只手揣进袖子来抵御低温。调查组成员公事公办的语气沉稳,依章而行的调查问询枯燥得令人昏昏欲睡。

      直到投影屏上显示出那些被作为证据的影像,空气一瞬间燥热起来。

      照片拍摄得不清晰,然而这份朦胧反倒平添暧昧气氛。画面中女生阖眼熟睡,长发蜿蜒在纯白床单上,身上唯一的一件吊带短睡裙松散着露出大片肌肤。

      顺镜头看去,依稀辨得出她身后床头柜上镌着写有“诺金饭店”字样的铭牌。

      赫然便是坐在调查室里的顾之京。

      “有人匿名举报你存在和他人的不正当男女关系,来换取晋升的机会。”

      自进入日报社以来顾之京就声名在外,连电视台和通讯社的同事也有所耳闻。国家级的新闻机构从来不乏漂亮女生,她更是其中佼佼者。

      主持的节目在新一代里反响最深刻,晋升的速度不容小觑,性格坦率好相处,再加上得天独厚的美貌加成,不知道被多少适龄男生暗自神化成完美无瑕的象征。

      然而这照片带来的反差过于巨大。

      房间内,静默的哗然愈演愈烈。类似照片还有不少,甚至还有一支视频。

      被拍到的女生并没有察觉到摄像头的存在,举手投足看得出都是自然流露。那时她一头乌发像海藻一般蔓到腰际,堪堪遮住睡裙露出的后背而已。

      她坐在梳妆凳上,抱着雪白如玉的双腿,赤足踩在凳沿。

      “那就请陆总多多提携。”

      投影息屏后,几秒钟的静默。

      与想象中桃色新闻当事人该有的大惊失色或是哑口无言不同,坐在调查室里的顾之京竟然发出轻笑,颇有几分无畏的气质:“什么时候这么指向不明的照片都能拿来当作证据了?拍到我交易了什么?”

      两名调查组专员对视一眼。

      “还有,这种照片显而易见不是当事人传播的,那么究竟是谁、以什么渠道得到了这种偷拍角度的私人影像,你们不反过头调查一下举报者吗?”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她甚至都没有丝毫羞耻或者慌张。

      顾之京把揣进袖子里的手拿出来,终于开始正经对待:“最重要的是,视频是断章取义。我只是在谈恋爱,没有因此拿过任何财物或者资源。”

      调查组专员如梦方醒,低下头去记录。

      “和谁?”

      .

      “陆渊渟。”

      已经不记得上次说出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

      发给他秘书的邮件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她越来越觉得蹊跷——即便默认分开后就不必再联系,但以顾之京对他的了解,一旦涉及到这么严肃的公事,就算是碍于前男友这一层关系而交给秘书去处理,也不会这样坐视不理。这样的沉默太反常了。

      加上孔焘曾无意中提到,那位旧交家里出了变故,导致权力交接。

      也许是他的生活有了更大变动,而无暇顾及。

      顾之京想得烦躁,拉开冰箱门,发现空空如也,转头去外卖软件上叫了一提啤酒。

      喝了两罐后,她昏睡了一整个下午,傍晚时爬起来重新开始整理思绪。

      她急需他作证,况且还有别人的委托。事态紧急,绝不能坐以待毙。

      直接联系陆渊渟宣告失败。而今,她能和陆家这样的家族取得联系的方式只有一个。

      阴差阳错。

      .

      几声提示音后,电话被接通。

      “陆先生您好,我是顾之京,孔老师推荐的学生。”

      .

      陆家虽然钟鸣鼎食,却并不是所有陆家人都志在当权或者从商。

      顶级豪门最忌讳资产与权力分流,所以每一代只有那么一两个格外优秀的会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其余则像是苍天大树的枝叶,只需要安分地享受家族的供养。

      陆柏修就是陆家的枝叶。年轻时有哥哥主持家业,如今到了和孔焘差不多的年纪,早就足不出户不理外事,为数不多的兴趣是古籍和文物研究。

      顾之京和陆渊渟交往时鲜少和他家里人产生交集,并不认识陆柏修。然而陆柏修竟亲自乘驳车来山脚下别墅区入口接她,大约是看孔焘的面子。

      .

      驳车在山门停好,男侍拉开车门请等在那里的女孩上车。

      陆柏修收回望向车窗外的目光,看到穿着长裙、戴着金丝框眼镜的女孩弯下腰向他问好。

      .

      顾之京一直有轻微近视,高中时住校,高一高二这两年,晚上强制熄灯后偷偷蒙在被子里看手机上的小说到凌晨两三点是家常便饭,而后自食恶果。

      同寝一起看小说的室友却没有近视。因而自从发现室友父母是视力五点零的游泳教练,顾之京就开始毫无责任感地把自己的近视归咎于遗传。

      只不过,后来她发现每天戴着眼镜早出晚归搞研究的父母也不是亲生父母,这口锅不得不又重新回背到了自己肩上。

      长大后她需要录节目时偶尔会戴隐形眼镜。这段时间因为接踵而至的麻烦忘了补充存货,导致当天掉链子,只能翻出许久不戴的镜片眼镜。

      “孔焘和我说过你的情况,在他手下做过研究,现在是日报社的记者。”陆柏修笑得很温和,眼神里带着欣赏,“履历很丰富,气质也很斯文。”

      下了驳车,随同带着穿过花园时,顾之京的视线扫过反光的玻璃门,瞥见门上映出的女生一身奶白高领针织衫和长裙,戴着窄边的金色框镜,乌发垂落肩上。

      .

      陆柏修与她在入户门前驻足,佣工送来入室鞋给两人换。

      没什么架子的清瘦老头,甚至还有些学究的古板,弯下身换鞋时动作慢,吐字也慢地和她聊在首大读书的时光。

      恰逢蜿蜒而下的楼梯上传来自远及近的脚步声。顾之京条件反射地抬头望。

      少年正站在楼梯一半处居高临下望来。他身材高挑,衣着也随性,白卫衣上美式印花浮夸而大胆。眉眼间分明是典型西方的散漫不羁少年气,骨相却兼具东方的沉静纯粹,光亮剔透的眼底沉淀着莫测的情绪。

      让顾之京想起盛夏时在加州吹过的风。干燥、炽热,烘烤过阳光的气息。

      陆柏修介绍道:“这是我侄子,陆知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2章 盛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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