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伯格成长记之躁动青春》伍拾一

61、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 选择

　　晚上，母亲看过刘志民的录取通知，问："你想去念吗？"刘志民说："还没想好。"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

　　现在，三个选项同时摆在了刘志民的面前。他第一次有了对自己将来的命运作出选择的机会，却没有料到作出一个选择会如此之难。

　　二轻工业学校，一个中专，如果不是需要交没那么多钱，他读也就读了。那样的话，两年之后毕业，他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母亲也就轻松了。可是现在，一年要交三千二，他觉得似乎不值。

　　如果去复读，费用估计也少不了。刘志民颇感到惭愧。古人说"十年寒窗苦,一朝翰墨香"，家里省吃俭用供自己读书，整整十年，好不容易熬到高考，他居然还落了榜，实在是对不起母亲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他没脸张口跟母亲要钱去复读。

　　实在不行，就干脆随便找个工作干干算了。

　　第二天，刘志民去跟老板辞工，取回了他的工钱。他一共干了41天，按照之前讲好的工钱，应得二百八十七块。可是，由于他没有提前通知老板就辞工不干，老头儿象征性地扣了他一天的工钱，给了他二百八十块钱。

　　这是刘志民第一次自己赚钱。一个假期的玩命苦干，换回了这二百八十元血汗钱，。原本他还觉得挺多，可是一想到通知书上写着的那个数字，他就感到绝望。

　　他把钱交给了母亲。母亲同样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把钱收起来。

　　犹豫间，刘志民又去了苏老师的家里。苏老师听了他的情况，想了想，说："二轻怎么样，我不太了解；不过现在一轻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苏老师同样没有表示出明确的意见。刘志民忽然明白，在这种关乎人生走向的重大问题上，任何人都不能给他确切的答案，夏中华不能，苏老师也不能。这是他自己的事情，主意最终还是要他自己来拿，决心必须要他自己来下。

　　转过天，刘志民拽着夏中华，两个人各骑一辆自行车顺着国道一路向南骑行，直奔市郊的吴家店。路上，夏中华跟他说："董力已经决定去念中专了，学什么管理。"刘志民什么都没说。

　　一个钟头之后，他们到了地方。二轻工业学校的操场倒是很大，操场边上只有一座破旧的教学楼孤零零地立着。这实在不是想象中大学的样子--这也确实不是一所大学。

　　刘志民说："这破学校还不如咱中学呢！回吧！"

　　"急什么，来都来了，总得留点啥。"夏中华说着就往里走。

　　两个人明晃晃地进了教学楼，也没有人管。进了卫生间，夏中华说："你别说，还真比咱中学强点，起码是室内厕所。"

　　放完水，两个人往回骑行。刘志民似乎决心已下：他不要读这样的学校！那么，他就真的只剩了找工作一条路可走了。

　　可是，如果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呢？嗯，那就先打工。

　　一想到打工，刘志民就想起了木材经销部的老板、阿艮、阿嘎，还有木材公司那些卖苦力的男女。到时候，自己也会象那些男女一样，每天累得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什么都不想了；休息的时候讲一讲荤段子，闹上一闹，这样的生活倒简单了。

　　刘志民又想错了。

　　重要关头，母亲给了他明确的意见。晚上，她把刘志民单独叫到仓房里，关上房门。这是刘志民有生以来，母亲第一次如此郑重地跟他谈话。

　　"老三，咱们从农村来到这儿，穷了这么多年，光靠打工，是没什么大出息的。你大哥当初学习也不错，但是没办法，家里都快吃不上饭了。他要去挣钱，妈就没拦着他。你的脑袋比你大哥还灵，正是念书的好材料，要是不念，可惜了。将来，还得是念书的人吃香。你要是考上大学，咱们也能让人高看一眼。妈知道，你是看着家里日子不好过，想帮一把。难为你了。去复读吧，妈供得起你。"母亲说得不急不徐，却字字透着刚强。

　　一番话说得刘志民眼泪差一点掉下来。他仰起头，使劲儿瞪着眼睛，"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母亲顿了顿，又说："你就放心念书。你爸指望不上，到时候要是实在不行，你大哥还可以帮你一把。反正他现在也是一个人了。"

　　建国是去年离的婚。

　　刘志民实在难以置信：一个欢欢乐乐的幸福家庭，一下子说散就散了。他的前嫂子小林是纺织厂的挡车工，样貌一般，性格十分外向。她的家不在本地，结婚前一个人住单身宿舍。

　　小林是经过张婆子的介绍认识了建国。建国和小林一个家庭不和，一个孤身在外，也许是双方都需要情感的慰藉，所以两个人认识之后，感情发展很快，不到一年就结了婚。

　　建国勤俭能干，对小林好得不能再好，几乎什么活都不让小林干。他们婚后过得很和睦，也很幸福，

　　时间是一切的试金石。纺织厂里基本上都是女职工，最爱说长论短，多嘴嚼舌。谁家的男人有能耐、赚钱多，买了音响、彩电、摩托车；谁家的男人个高帅气、对老婆好、百依百顺；谁的吃穿用度时尚讲究…诸如此类，成天被这些女工挂在嘴边。久而久之，小林就开始觉得自家的男人不如人家的好。

　　介绍人张婆子是建国打工的工地上老姜的老婆，四十出头。她也不是个本分人，不但好吃懒做，还背着老姜偷人。她和小林原本只是认识，保媒拉纤成功之后，跟小林的来往逐渐增多。她的一些行为对小林也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张婆子偷人，老姜是有所察觉的。他几次捉奸都没有捉到。

　　张婆子就托小林牵线，帮她联系租一间小屋子，方便幽会。小林不但帮了她的忙，还给他们送去被褥。没几天，张婆子嫌旁边邻居家养的鸭子叫得心烦，居然拽着小林趁人不注意给偷回去两只，烧点热水，褪掉鸭毛，收拾收拾炖着吃了，引得鸭子主人骂了两天大街。

　　建国劝小林离张婆子远一点。小林一开始还哼哈答应，后来逐渐开始不耐烦，招致争吵。小林本来就已经嫌建国没有能耐了，吵来吵去，说话越来越伤人。后来，两个人就开始冷战，冷战之后，就离了婚。刘志民两岁多的小侄女归了女方。

　　其实，建国夫妻二人的生活已经是越过越好的。他们虽然是租房子住，可是吃的、穿的、用的也都不算太差，还刚刚添置了一台不大的彩电。

　　建国伤心之余，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离婚没多久，他就去了南方。

　　刘志民打消了顾虑，下定决心去补习。夏中华很高兴，两个人又能在一起学习了。

　　补习机构叫作"子龙培训学校"，是取"望子成龙"之意。

　　刘志民和夏中华算是高分补习，优惠后的补习费是每人2700元。刘志民假期卖苦力赚来的200多元填进去，连零头都不够。母亲却早有准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子龙"聘请的老师都是本市几所名校的退休教师。在各种"王老头"、"杨老太"的指导下，刘志民和夏中华陷入了作卷子--讲卷子的无限循环之中。

　　几周之后，刘志民僵硬的手指关节居然又恢复了柔韧。他这才明白，这原来是每天搬运木料给抻的，那些风湿膏都白贴了。看来，自己还真不是打工那块料！

　　刘志民上课的地点很方便，就在工农大路和昂昂溪街的交叉口。这里原本的那一片游戏厅和录像厅被拆除之后盖了省科学会堂和另外一些楼房。"子龙"在科学会堂租了整整三层楼。

　　名校的退休教师毕竟不是白给的，经验老到，课也讲得好。刘志民感觉提高很快。

　　每天中午吃完饭，补习班那些不知道愁的男生通常会跑到胡同里幸存的一个游戏厅里去打币。此时的游戏厅里，红白机已经全部换成街机，整天发出"薅--悠艮"的嘶吼声。

　　刘志民和夏中华没再去过游戏厅。他们偶尔会到街角的书店里看上一小会儿书，然后回来继续做题。

　　整个冬天，只有春节前后放了不到两周假。趁着这十几天时间，刘志民才把他购买之后还没读过的两本《当代》安心看完。他现在为了省钱，只购买这一种杂志。这种杂志上面，对他胃口的作品似乎更多一些，这是他反复权衡之后作出的决定。

　　巧的是，这两期《当代》连载了陈忠实的《白鹿原》。读到几个长工讲"四香"、"四软"的时候，刘志民不仅暗笑，心说：这搞不好是经过作者美化过的。

　　一口气读完小说，已经接近午夜。刘志民看书看精神了，睡不着，就又开始听收音机。

　　东亚音乐台刚刚开播没几天。晚上，正是介绍知名歌手最新专辑的黄金时段。好巧不巧，刚看完精彩的小说，又听到喜欢的节目。电台里正在介绍的是陈慧娴的专辑《归来吧》。

　　《孤单背影》、《红茶馆》、《飘雪》…一首首新歌放出来。刘志民若有所思，下床翻出那盘《秋色》盒带，封皮上印着的女歌手笑笑的，居然和她颇有几分神似。他摩挲着那盘磁带，听着歌，不知不觉，乐风一转，男女声交替播出："东亚音乐广播，FM92.7兆赫，中波846千赫，欢迎继续收听！East aisa music radio station…优克口香糖，来自美国的口味…"

　　节目结束了。刘志民意犹未尽，把收音机指针调到之前夜里常听的那个不知名的频率，扬声器里传出的却不再是陈慧娴的歌，而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世界在变，生活在变，一切都在变，没有什么能够一直在原地等着他。

　　春节过后，刘志民把那两本《当代》借给夏中华看。老夏看完之后连说"好书"，让刘志民以后有这种小说都借给他看。

　　报志愿的时候，班主任"杨老太"建议刘志民报考师大。刘志民在校园里待的太久了，迫切地想出去，当然难以接受毕业之后还要在校园里工作的结果。他坚决地没有报考师范院校。

　　如果他知道若干年之后，教师的职业大火，一定不会做出如此傻的决定。

　　七月，刘志民和夏中华再次进了考场。还没有考，他们就都有了一种熬到头的轻松感觉。

　　不管结果是好是坏，反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