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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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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没有夏天
再次开学之后，刘志民很希望自己和米春红的关系能够回到那次"微风细雨"之前的状态。毕竟，他们两个曾相跟着看了一晚元宵节灯会，这让刘志民觉得他们两个之间已经疏远的距离又再次拉近了些。但是，小姑娘却还是躲着他，就好像那天晚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接近女孩子这件事情上，刘志民天生不会寻找机会，更不懂得如何去制造机会。于是，他就只能看着她在自己的眼前晃来晃去，却没办法跟她有任何互动。
没过几天，学校就开始启动升学的程序。
金老师吩咐孩子们把家里的户口本带过来。第二天一上学，她就让班长收户口本。
这时候，刘志民才发现：其他人交上去的户口本都是褐红色的封皮，而自己交上去的户口本却是蓝色封皮。那个蓝色的小本本在一摞褐红色的户口本中间格外显眼，所以金老师一眼就发现了它。她抽出那个小本本，问："这是谁的？"
刘志民站起来。
金老师皱了皱眉："叫你带户口本，你拿的这是什么？"
"……老师，那个……就是户口本。"
金老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蓝色小本本的封皮上果然也印着"户口簿"三个字，下边是"XX县公安局"。她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同学们的目光又在刘志民的身上聚集了一会。
刘志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份有些特殊--为什么只有自己的户口本是蓝色的呢？
当户口本被发还给孩子们的时候，刘志民特意把丛艳艳的户口本借过来翻看了一下。他发现除了封皮的颜色不一样之外，丛艳艳的户口本在第一页上标注着"非农业户"的字样，而他自己的户口本上标注的却是"农业户"的字样。
他想，原来就是这个小本本的颜色和这几个字的不同，导致他们不能在本地领到口粮。他继续往后翻看那个小蓝本，忽然发现这本户口簿上除了母亲和大哥建国之外，并没有记载他自己信息的那一页。相反，那上面多了一个叫"刘建民"的人，他的生日和自己一样。这令他十分疑惑。
刘志民回到家里，问了问母亲，这才知道缘故。原来，按照家谱，刘志民这一辈的人，名字中间都要带一个"建"字。本来加上刘志民早夭的二哥，刘志民哥三个的名字应该分别叫"建国、建军、建民"的。可是，上完户口之后，有人说"建民"和"贱民"两个字谐音，不太好。于是，母亲就私下把他的名字改成"刘志民"，并且一直没有到公安机关去把户口上的名字改过来。当时的农村，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事。
自从来到省城，刘志民的母亲就不止一次张罗着把户口迁到省城。"农业户"转成"非农业户"简称"农转非"，这件事在当时是非常难办的。
按理说，刘志民家是完全够"农转非"条件的。妻子带着孩子来投奔丈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据说每年从"农业户"转到"非农业户"的人数是有一定限制的。所以不少人即使够条件也不一定能轮得上。
户口一直办不下来，就只好不停地申请。每一年，刘志民家里都要填写办户口的表格。
不得不说，当时的公安部门办事还是很认真、也很亲民的。最初，分管刘志民家片区的民警姓褚，大家都"小褚""小褚"地叫着。小褚每年都会亲自到刘志民家里来了解情况，为刘志民家填写申请表格。他每次都是骑着他那辆破二八自行车，一进院子，就十分舒展地一片腿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车架好立在门口。小褚的个子比较高，每次进屋都要低头，防止被门框磕到。打好招呼之后，小褚就盘腿坐到刘志民家脏兮兮的小土炕上，就着小炕桌，一笔一画地写字。每到这时候，他腰上别着的那把小巧的手枪就会从白色警服上衣的下摆露出来。刘志民曾经想过去摸一下，但是没敢。
每次填完表格起身的时候，小褚的裤子上都蹭着一屁股灰。他填完表格，出了门，再次舒展地一片腿，骑上车，去帮助下一家填表。
像小褚这样的片警只是负责把申请表交上去，其余的事情他们也不知道。表格年年填，可是每次填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音。寒来暑往，刘志民一家渐渐地已经不再希望这件事情能够办成。他们甚至忘记了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到刘志民升学。
那几天，刘志民的母亲因为这件事上了好大的火，嘴上起了好几个大泡。
好在这一次只是小升初。学校在询问过上级部门之后告诉刘志民：户口的事情可以放一放，只管考试就是了；反正也是就近入学，到时候，按照家庭住址随便派一所中学就行了，但是身份当然还是借读生。
当时的孩子们都是名符其实地就近入学。学校的设置十分密集。如果以刘志民就读的小学作为圆心，以两公里为半径画一个圆，就会把三所初中圈进来，东边是五十四中、西面是七十八中、南面是第一百三十中。由此可见，当时市区范围内至少也有一百三十所中学。
据金老师说，小升初也是要考试的。不过，孩子们都明白，那只是走个过场--都就近入学了，还考什么试呀？
所以孩子们该玩就玩，该闹还闹。刘志民更是没有一点紧张感。学校里、班级里的活动他一样也没拉下。他先是代表学校参加了一次全区智力竞赛。结果，他发现自己跟其他学校的选手一比，就像一个傻子一样：抢答抢不过人家，随机抽到的题又答不对。最后抽到的一题是"终年积雪峰"，打一地名。刘志民的答案是"珠穆朗玛峰"。结果他答错了。刘志民心想：珠穆朗玛峰是世界最高峰，难道还不是"终年积雪峰"吗？
智力竞赛铩羽而归之后，就是学校雷打不动的"六一"文艺汇演。
这一次金老师一点都不犯愁，现在她的班上有的是人才。自从那次文艺汇演之后，班里组建了相声队，刘志民是名符其实的骨干力量。经过群众艺术馆小丁老师的辅导，几个小演员的表演水平都有很大提升。尤其是刘志民，已经自己创作了几个段子。所以这次汇演，六年四班至少可以出两段相声。
杨玉红虽然已经不是文艺委员了，但是她明确表示要参加这次汇演。
除此之外，刘志民唱歌很好这件事，经过李芙蓉老师的宣传，再加上同学们的认可，也已经众所周之了。在大家的鼓励下，刘志民准备再单独表演一个男生独唱。
现在，所有任课老师都对这个反应慢板拍的木讷孩子刮目相看。丛艳艳曾经向刘志民绘声绘色地讲述金老师向其他老师夸他的时候的情景："人家这孩纸（子）可是多才多艺。要是好好培养一下，肯定有大出息。你说，人家一直就那么单纯，学习还好！人家这可是大学苗纸（子）。"
"不能吧？"刘志民听过之后表示不太相信。他可没看出这位金老师对自己的态度有什么根本改变。
丛艳艳撇撇嘴："我说的事情，哪次不是真的？"
也是，刘志民想。在他的眼里，丛艳艳就是谜一样的存在：她学习很努力却永远做不对习题，但总是未卜先知。刘志民曾经问过丛艳艳几次，问她为什么总是能提前知道一些事情。每一次，这个可怜的同桌都只是叹一口气，然后继续改她的作业。
后来刘志民也就不问了。
最近一段时间，丛艳艳似乎不再像从前那样，每次下课都会被老师留在教室里改作业。据丛艳艳说，这是因为老师们已经对她彻底失去了信心--她没药可救了。
这一次，丛艳艳主动问刘志民："你不是想知道我为啥什么事都能提前知道吗？"
"嗯嗯！"刘志民连连点头。
"哎，其实也没什么。我每次改完作业都要自己送到教研室去，一天要去好几趟，那些事儿都是在那儿听到的。"
刘志民恍然大悟，原来这么简单！
关于在文艺汇演上究竟要唱什么，刘志民练了两首自己比较喜欢的歌曲：一首是《万里长城永不倒》，另一首是《敢问路在何方》 。刘志民家里没有录音机，这都是他自己平时跟着广播学的。
结果没想到，这两首歌全让金老师给pass了。理由是：学校的文艺汇演是比较正式的场合，《万里长城永不倒》确实很爱国，但是它是港台电视剧歌曲，又是粤语歌，最好不要唱；《敢问路在何方》是电视剧《西游记》主题曲，《西游记》是神话小说，带有封建迷信色彩，思想不够向上，最好不唱。后来几经波折，才确定刘志民演唱《骏马奔驰保边疆》，又红又向上。
王耀东忽然心血来潮，也想积极表现一下，主动跟金老师说自己可以在汇演上跳一段舞。
章晓辉在旁边说："对，你可以跳一段摇摆舞。"
王耀东说："你说啥呐！摇摆舞能在文艺汇演上跳吗？老师，别听他瞎说！我可以跳一段霹雳舞。"
金老师说："你一个小学生跳啥霹雳舞？那都是街上小流氓跳的！那天联欢会上大家高兴，你跳也就跳了，在文艺汇演上跳不行！"
董力本来也想再表演一个男生独唱，结果金老师一问，董力要唱的是电影《少年犯》主题曲。
金老师一听，当时就给否决了，"算了！你还是跟刘志民好好说那段儿相声吧。"
董力还是和刘志民搭档，准备在文艺汇演上说一段刘志民自己写的相声，现在已经排练得差不多了。
这段相声的内容大体上就是讲一个追求新潮、爱穿奇装异服、爱打扮的后进学生经过老师的教育之后"改邪归正"的过程。
当时，凡是新潮一点衣服都被称作是"奇装异服"，比如，牛仔裤、喇叭裤、大墨镜等等都属于这一类。穿奇装异服的人都被认为不是正经的人。
上台表演对于刘志民和董力两个人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汇演当天，他们没有半点紧张。
开场十分顺利。
……
刘志民："他们全都说我'溜了溜八'的！"
董力："什么叫'溜了溜八'的？那叫'流里流气'！这是形容流氓的用的！他们为什么这么说你呀？"
刘志民："我也不知道啊！我不就是烫了个大波浪头吗？"
董力："啊？你是学生，不应该烫头。"
刘志民："是吗？学生不能烫头啊？那我还戴□□镜呢！"
董力："那就更不应该了。"
刘志民："怎么不应该？你看现在街上，好多人不都戴着呢嘛！"
董力："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学生，你戴着墨镜不符合身份。"
刘志民："噢，还有这么一说。我说呢！那我这裤子估计也不行呗？"
董力："你穿的是什么裤子呀？"
按照两个人对好的台词，刘志民本来应该说："我这是猪崽裤。"然后董力说："什么猪崽裤？那叫牛仔裤！"然后再接着往下说。
不巧的是，刘志民刚说完上句："那我这裤子估计也不行呗？"
董力接着他的话茬往下说："那你穿的是什么裤子？"
就这么个功夫，刘志民感觉自己腰里一松，心说"坏了！"。他那个裤腰带太旧了，卡扣有点不好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偶尔自己会松开。
刘志民家里穷，用什么东西都很节省，都是实在不能用了才换新的呢。他一想，这条腰带也不是经常开，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开一回；他就想着过一段时间再跟母亲说。谁知道它这会儿开了。
刘志民一想：这是在台上呢，也不能低头系裤腰带呀。幸好有衣服襟盖着，别人看不到。他用两只手一捂肚子，正好把卡扣捂住，然后就再也不敢撒手了。白衬衫蓝裤子，是小学时代各种活动的标配，他如果一松手，蓝裤子掉了，可就剩白衬衫了！
如此一来，刘志民就有没及时接词。他和董力经常在一起排练，两个人之间很有默契。所以，董力就感觉到出了问题。他还以为刘志民忘词了。绝对不能冷场，他只能发挥一下了。
于是，董力有意放慢语速，说："您--这是--怎么了？"
刘志民本来已经镇静下来了，张嘴继续往下说："我这是猪崽裤。"他和董力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说的。他这句话没说完，就发觉董力改词了；他心想，这也对不上词啊！可是这句话已经快说完了，他一着急，把最后那个字给咽回去了。
于是，台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幅场景：
董力问："您--这是--怎么了？"
刘志民用双手捂着肚子支支吾吾地说："我这是…猪崽…"
台下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全都笑了。董力也想笑，可是他还不能笑。表演相声有规矩，你把观众逗得越乐越好，但是你自己不能哈哈大笑，自己一笑就等于演砸了。
董力使劲儿地往回憋，可是越憋越想笑。结果两个人的台词全乱套了，最后都不知道自己说啥了，只好草草收场。
到了后台，刘志民赶紧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裤腰带扣好。
从此，刘志民总结出一条真理：东西坏了必须得赶紧修，修不了必须赶紧换新的--尤其是裤腰带！
受到这个插曲的影响，刘志民的独唱发挥得也极其一般；六年四班的其它节目也都演得乏善可陈。
本次文艺汇演，论实力，四班本来稳拿第一名。结果，由于刘志民的失误，又弄了个第二。
尽管如此，孩子们却仍然十分兴奋，没有表现出半点颓态；根本没有人去注意金老师此时到底高兴还是不高兴。
没过几天，就到了毕业考试的时间。一场不看成绩的走过场的考试，居然还跑到临近的七十八中拉了一次单桌。
然后，小学时代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
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忧郁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经无知地这么想。
光阴她带走四季的歌里我轻轻地悠唱，
风花雪月的诗句里我在年年地成长。
流水她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
这是罗大佑的《光阴的故事》。其实，刘志民更喜欢张艾嘉的版本。他曾经想过，歌里唱了春、唱了秋、唱了冬，为什么单单没有夏天？也许是为了字句工整必须去掉一个季节？那为什么被去掉的不是冬？这是有意为之吗？
此时，无数的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里都在上演着同样的离别大戏。持续了几年的"盛大宴会"，在某一年的夏天，忽然间就曲终人散、各奔西东了。
其实，夏季才是最能让人伤感的季节。
没有人互赠礼物；没有人拿着留言册四处让人写临别的赠言；只留下一张不甚清晰的合影照。也许是由于照相器材的原因，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都面目模糊，看起来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从孩子们身上看不出哪怕一点点离愁别绪。他们甚至比以往更加欢呼雀跃，似乎是在庆祝自己终于又长大了一些。
青春易逝，韶华易老。
那一年的夏天，孩子们还感受不到光阴的逝去。他们都在盼望着自己快一点长大，以便能够自由地去做那些他们现在还不能去做的事情。
刘志民也很渴望长大。所以，那些莫名的不舍，就先放在哪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学时代结束，下一章进入初中。情节有点平淡，波澜不惊啊！天使们怎么都光看不说话呢，聊聊天也好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