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伯格成长记之躁动青春》伍拾一

19、第 19 章

　　第二十章 护花使者

　　一九八五年底，六年级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了。

　　金老师正在准备召开家长会。这是本班级小学时代的最后一次家长会，金老师要把有关升学的事情详细说一说，所以需要准备的材料比历次家长会多好几倍。

　　放学之后，金老师留下班长和学习委员，让他们帮助自己制作和整理各种材料，然后把材料和寒假大作业一起逐份整齐地摆放在每位家长对应的座位上。

　　金老师自己坐在前排的一张课桌前，把蜡纸铺在钢板上，用铁笔刻卷子。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各种卷子和学习资料还不是很多，更不便宜，所以学校里用的学习资料和卷子都需要老师们自己刻钢板油印。

　　刘志民的字写得很好。从四年级下学期开始，金老师在忙不过来的时候，经常会让刘志民帮她刻卷子。刻卷子用的铁笔很沉，刘志民最初还用不太习惯，用得次数多了，他反倒觉得这个东西拿在手里很有质感。

　　可是今天，金老师没有安排刘志民刻钢板。她让他把教室的前后黑板都用彩色粉笔写好欢迎词、画上花样，再把全班的期末考试成绩画成表格，填写到后黑板上。

　　班级里写字好看的人其实还有几个，但是论板书，没有人比刘志民写得更漂亮。也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几个人在作业本上写得又整齐又美观；可是一到黑板上写字，他们的手就开始不受控制，写出的同一行字的位置一个比一个高，写最后需要翘起脚尖使劲儿往上够，怎么改都改不过来。所以，前后黑板上的活只能由刘志民来干。

　　现在，金老师负责刻卷子；孙建国负责刻需要分发给各位家长看的材料；班长负责把刻好的材料进行油印，稍微晾干之后，准备分发。

　　金老师抬头看了看，发现需要做的工作比较多。她叫住刚要走出教室的米春红："米春红！先别走，你也帮着弄一下。"

　　米春红今天值日。每天的值日生本来是两个人，另外一个人今天请假没来，所以只有米春红一个。她打扫完教室刚要走，结果被金老师给留下了。

　　米春红还是第一次被老师特意留下来做一件事。通常情况下，只有老师比较喜欢的孩子才有资格被单独差遣。

　　于是，米春红负责把印好的各种材料和寒假大作业分成一份一份的，再整齐地摆放在对应的课桌上。

　　时值隆冬，本来放学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几个孩子忙活完之后，天已经彻底黑了。金老师说："今天就辛苦你们几个了，快回家吧。"

　　班长和学习委员的家离学校都不远，又都是男生。此时，金老师才想起来还有个女生。她问了一下米春红的家在哪住，然后说："那正好，你和刘志民一块走吧。"

　　这是刘志民有生以来第一次担任"护花使者"。在这之前，他还从来没有单独和某个女同学一起走过。因此，他显得非常局促而又紧张。他并不是害怕护不住这朵"花"，而是觉得有点怕这朵"花"。

　　米春红本来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儿。可是，由于那天她和刘志民在"微风细雨"里同乘一把伞，导致两个人享受了十多天的"特殊待遇"，所以，现在她一看到刘志民就脸红。

　　刘志民觉得浑身僵硬。他不知道该怎么走：是该走在小姑娘的前边还是后边呢？似乎都不合适。于是，两个人并排往前走。刘志民觉得女孩所在的方向好像有一团火在烤着他，使他不敢过于靠近。他时刻用眼睛的余光留意着她，始终与对方保持着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

　　两个人沉默着走到公共汽车站，等了好一会。别说公共汽车了，就连路过的车也没有一个。

　　刘志民忘记了那天晚上他和米春红两个人究竟是谁提议说走的。反正，他们俩个人并排朝着光复桥的方向一阵疾走，一路上谁也不说话。

　　其实，这条路并不算偏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居然没有路灯。四周围漆黑一片。

　　米春红应该是穿着一双新棉鞋，鞋底上的一圈白色在黑暗中很显眼。于是，两只白鞋底的影子在刘志民的眼睛余光里一前一后地快速挪动。

　　一路上，他们连半个人影也没遇到。四周围出奇地安静，除了两个人忽轻忽重脚步声，刘志民就只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他走得微微见汗。

　　这段路并不远。可是，刘志民却感觉走了许久。终于，他们见到了远处的光亮。那是光复桥有轨电车站旁边卖水果的摊床点着的嘎斯灯。

　　嘎斯，也叫电石。化学成分：碳化钙，遇水反应会放出乙炔。嘎斯灯的下面是个铜质的罐体，上面有一根铜管伸出来；铜管上端被压扁并且留有细小的气孔。当电石和水被放入罐体之后，产生的乙炔气体就会通过气孔冒出，点燃之后会发出光亮。

　　这个东西点起来烟很大。晚上，做生意的人经常用它来照明。

　　两个孩子终于看到了光明，稍微一加劲，就到了电车站。

　　米春红开口："我家就在前边，你不用送了。"然后，她就自顾自地隐没在一片平房之中。

　　身边的那团火没有了，刘志民僵硬的身体终于又恢复了松弛状态。看见电车站上还有十来个人在等车，刘志民就知道还没收车。他又等了片刻，上了一趟有轨电车，继续他的回家之路。

　　第二天，刘志民专门细看了一下站牌：公共汽车居然在晚上六点钟就收车了；有轨电车还好，末班车到晚上八点半。

　　这次"护花"经历深深地印刻了在刘志民的记忆深处。

　　事情过后，经过第一次自我审视，刘志民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跟异性相处。如果没有一个十分必要的理由，他就没有办法去主动接近一个异性，除非对方主动找他。但是，实际上像刘志民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无趣人，基本上是不会有异性来主动接近他的--越接近成人的世界就越是如此。他每次与异性接触全都是被动的，比如被分配成同桌、比如由于工作关系……。此后多年，他始终都无法完全跨越这一障碍。

　　第二天的家长会，刘志民的家里照例没有人来。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给自己开家长会。老师们都已经习惯了。最初开家长会的时候，刘志民的母亲来过几次，后来由于舍不得被扣工钱，再说也没什么要紧事，她慢慢地就不来了。所以，刘志民总是自己给自己开家长会。他的成绩很好，又从来不惹事。老师们一开始还问一下，后来干脆也就不问了。老师要向各位家长讲的事情，桌子上的材料里都有，只要带回去给家长看就行了。

　　这一次家长会，金老师似乎讲了很多。刘志民听得半懂不懂。但是，他知道，毕业季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