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审判恶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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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娜突兀地停下来，把脸上粘着的冰晶用指甲都抠掉，伏在艾格尼的胸膛上，断断续续的说，“他们不吃肉会饿死的...我们...我们有肉，他们要吃肉，还能怎么办呢...”
“我们、我们…”她说不下去了。
毒虫噬咬着她的内心，不断的拷问她，“果真如此吗”“真的是为了他们好吗”
不是的，不是的。
她把头贴在兄长的身上，听到里面一声一声的震荡，向外源源不断的输送血液。她的手无比靠近这颗心脏，心想：幸好它是一直跳动的。
从前用斧头砍断哥哥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害怕哥哥的心脏因为剧烈的疼痛死掉。
她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无时无刻不在思考:为什么哥哥这么痛？凭什么别人的哥哥不会这么痛，不会有死掉的危险？甚至，凭什么全世界的人踩在哥哥的痛苦上幸福。
她知道哥哥很善良，或者说是在缺少食物的世界拥有解决办法后不得不善良，但是她仍然害怕哥哥死掉。她太害怕了，就像溺水的人心智不清地抓住靠近的一切，所以就算是把旁人拖向深渊，只要是哥哥活着就可以。
要让那颗心脏永远的跳动着。
如果有一天它沉默了，那…那她…她无法忍受这件事。
露娜白着脸紧紧的抱住艾格尼，尤其珍惜的将昨天被砍断又再生的右手臂抓在胸前，抽噎着恳求他“哥、、哥、我们不要…不要再继续这样了”
“昨天是八次，前天是八次、……今天是八次…明天也是八次———我们未来难道一直都要这样吗！太痛了，这样太痛了，为什么要由你来承担这一切、……我也可以，让我来吧，我也想要保护你”
她突然想到一个好方法，眼前一亮，激动到大喊着“用我的肉吧，全部都用我的肉！我也有再生的能力，让我、我来保护你”
说着囫囵将艾格尼的头往自己胸前塞，想要用母亲怀抱的姿势保护他，受限于个子不高，倒叫艾格尼的脖子折起来发痛。可是她的姿态是那样的虔诚包容，仿佛真成了将一切生命纳入怀抱的伊西斯女神。
如果是伊西斯，她一定会施下“spring”的魔法，让一切都好起来。
波涛荡荡
绿丛茵茵
春暖花开
如果…如果…
艾格尼躺在雪地里，双臂环抱着她，艰难地安抚着妹妹，却听见她的哭号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露娜…好露娜…别哭了”艾格尼轻轻晃着。
露娜的哭声仍不见终止。
她这一次哭起来像六月的一场轰轰烈烈的急雨，伴随着冲人的热气，没有故作美丽的梨花带雨，甚至还有点邋遢，脸上的肌肉走向一点都不流畅，显得有点丑，但是没有人会在意。
雪地里，只听见一声声哭诉和质问。
“为什么…是我们降生在这样的世界……”
——偏偏是由无辜的我们承担这一切。
“为什么…没有s…po…ring”
——为什么没有一劳永逸的魔法解决所有的困难
“为什么…要来”
——如果没有来，我就不会骗你们吃下肉。
露娜是坏孩子，露娜讨厌所有无辜的人，讨厌所有幸福的人。所以宁可要让他们吃下肉，也要把他们一起留在深渊，就像吃掉冥界石榴的珀耳塞福涅，永远也无法回到春天。
术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因为他或是在场的人中最先理解一切的。
【原来真有两脚的羊】
冰雪，缺少食物，砍下的手臂，再生的肉，死掉的孕妇，还有丈夫崩溃的说“我们饿死了她”...
他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强烈的冲击让他的牙齿抖得咯吱咯吱响。鼻尖嗅到的酸涩的肉味还没有散去，原本令人感到幸福的热气转变成地狱一样的酷刑——那块咽下去的肉，变成铅块直直地坠进胃袋，沉甸甸的，冰冷的，要把他的心也一起冻住。
他想要呕吐，把手往喉咙里伸，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肉的味道已经融化在他的口腔里，他的胃里，化成营养永远的与自己融为一体了。
“神明啊—上帝——耶稣，圣祖、佛陀、天主、成——地母啊”“谁来与我说明……蚕食同类，引诱无辜…是怎样的大罪。”
纯白一片的世界似乎迎来了成群的乌鸦和秃鹫，黑压压的羽毛从天而降。它们的嘴里衔着腐肉和秽土，将太阳和天空遮蔽。在乌鸦和秃鹫的脊背上，有个犬首人形的神坐在九弓上，手持天平，身戴金饰。
祂纯金的天平，一端放着褐色的羽毛，那是一枚鸵鸟的羽毛，用来称量重量。另一端挥手间取来一颗心脏。
术看着天平一端的心脏，心里庆幸着它与羽毛一般重量，这代表他仍是纯洁的，可以进入亡者的国度。
然而阿努比斯再一挥手，从心脏处源源不断冒出滚烫的肉汁。煮烂的肉顺着血管从心脏里源源不断的涌出。天平的一端向心脏倾斜，羽毛的重量微乎不计。
“不！不！”他睚眦欲裂，向阿努比斯哀声祈求，“轻一点，轻一点”
可是最终羽毛轻飘飘的落进阿努比斯的手里，裹着肉的心脏沉重落回他的胸膛。
他一下子感受到胸膛处鼓涨的压抑、痛苦、灼烧、沉重。这份重量来自于他吃下的肉，也是他企图引诱弟弟堕落的罪。
撒旦将烈火织就的王冠戴在他的头上，让忧愤和憎恨的花朵开满身，引领他走进一片漆黑的森林——
【恶德啊！在迷路森林的深处，有着“错误”的洞穴。里面住着的怪物上半身是美丽的女人，下半身却是蛇的尾巴】
【长长的尾巴盘成一个个结，长满了毒刺。在它身边，成千上万的怪物盘踞着，吮吸它充满剧毒的乳汁】
【一个“错误”会引来另一个“错误”，一个错误又会滋生出无尽的粉饰、心虚、谎言、憎恨，最后吸引来名为“疯狂”的黑暗，笼罩一切】
撒旦又将他推出森林。他抬起头，发现头顶光明的太阳变成一块粉黑色的肉瘤，仔细一看居然是他的心脏，流淌的肉汁挂在天穹上，淅淅沥沥地滴落在他身上，糊住了他的双眼。
希腊的宙斯手持雷霆降下神罚，紫黑色的巨型雷电在他的头顶汇聚，潘多拉娇美动人，她流下眼泪引诱人类，打开了一切苦难的魔盒。北欧的洛基用他的花言巧语施下一个巨大的骗局，欣赏受骗者崩溃的痛苦。美索不达米亚的恩利尔掀起灭世的洪水，冲刷尽人间一切的希望。
他在神明的审判下不断诘问自己，发现从前斩杀恶魔做出的善事居然还没有今天犯下的错误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事到如今，我还怕什么呢？”
“我还能做什么呢”
癫狂的面色逐渐在他的脸上苏醒。
他的神智已经陷入无尽的疯狂，对同类的爱早已被扬弃，知错能改的美德在他的心中再无立足之地，自暴自弃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
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伎乐天和宁芙们缥缈的乐声，他们歌唱着——
“在黑暗和沉寂的涟漪上安寝着众神”
“今夜，却有人将他惊醒”
“可怜的狂女”
“纯白的骑士”
“还有茫茫的无垠模糊了你的双眼”
“是的，孩子，你将在觉醒中葬身“
“你必将迎来怨惋”
“癫狂”
“与毁灭”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审判恶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