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all18] 秘密花园》蓝翊Moki

6、[180中心] 秘密花园 (03)

　　07

　　朋友，恋人还是陌生人？云雀无法给他一个准确的关系定位。

　　云雀恭弥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位园艺师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子。

　　那时候他藏在一片花圃中，像小动物一样用怯生生又好奇的眼光看着自己从黑色的铁栏杆外面经过。当自己转过头时又飞快躲避起来，目光一直跟随到他消失在栏杆的尽头。

　　起先云雀并没有在意。有许多带着欣赏或暧昧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然而这些爱慕者从未得到过哪怕丝毫的眼神回应。

　　云雀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也不理解其中的含义和情感。

　　自成年后，他就一直在旅行。年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老族长淡金色的长发和冰蓝色的眼睛，美丽得不可方物。即便他已经三百多岁了。

　　他们这个种族似乎永远都不会老去，成年后的容颜将会永葆，直至死亡。生命终结时身体会化作零碎的光点，销匿在茫茫大地中。仿佛他们从未存在于世。

　　离开故土太久，已不记得返途的路。仅依稀记得陌上遍野的蓝紫色花朵，和一双手抚摸自己的头时温柔慈爱的目光。

　　年幼的他依靠在唯一的至亲身上，仰起小脑袋看他漂亮的眼睛，对方伸手轻轻点一下自己的鼻头，给他梳理长发。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也曾有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

　　直到有日那个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在眼前慢慢化作了光点。在云雀恭弥人生中——在这个天生情感缺失的孩子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难过和悲伤的情绪。

　　他生命的落幕词是对自己说的：

　　去外面的世界，去邂逅与相爱。

　　云雀恭弥至今仍然无法理解老族长的真正意思。他教会云雀在外界生存的本领，教会他识别几百种花卉，却还没有教会这个孩子理解什么是爱，如何去爱。

　　盲目的辗转于人间近一百年，仍是一位冷然淡漠的过客。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人世间的热闹于他而言过于喧嚣。比起喧城闹市，他还是更喜欢故乡静谧一隅的世外桃源。

　　这一生遇到过很多人，也见证过一个王朝的辉煌与衰败。人生跌倒起伏，起起落落，生老病死。

　　百年旅行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云雀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当周围人的容貌渐渐随着年岁变化时，他仍是几年前的青春模样。也曾因此，闹出过不少笑话。

　　频频收到人们的示爱，其中不乏有美丽的姑娘、青涩的男孩还有沉稳的中年人。

　　曾有过一个气宇不凡的中年男人向他求婚，被拒绝后他追问云雀是否因为在意年龄的差距。当时云雀毫不隐瞒并一本正经地告悉：我可以做你爷爷了。

　　令那位涵养极好的斯文先生大跌眼镜。

　　大多数人都只能在他眼中停留短暂的一瞬。或许有过不同寻常的，但也只不过昙花一现，过不了多久短暂记忆就会被遗忘。

　　直到某个人的出现，就像穿过层峦叠嶂的一束光，猝不及防的闯入眼中。

　　08

　　云雀喜欢在每日清晨和徬晚时分沿着这条铁栏杆散步。这里所有的花朵都朝外开放，密密匝匝一簇紧挨一簇，一派欣欣向荣。

　　乱花渐欲迷人眼，引陌上人驻足远望，缓缓归矣。

　　这座花园的主人也许希望当人们从这里经过时，沿途都能欣赏到美丽的花卉。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当初那个羞涩腼腆的男孩已经不再惧怕和躲避他了。每当自己从花园经过，他都会很热情和自己打招呼，并赠予他几枝当季的花卉。

　　云雀至今都不知道那个男孩的名字。不过这种东西于他而言没有任意意义，再过几年他就要离开，两个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那个男孩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一个普通的过客。只不过，在他眼里多停留了一会儿。

　　深刻记忆中，一个男孩把花苗小心翼翼地栽种在花圃里，双手沾满了泥土，脸上居然也有。洁白衬衫上满是斑斑点点的褐色土渍，回眸一笑的瞬间阳光正好从他头顶倾泻而下，明亮而耀眼。

　　早上好，先生，今天天气真好。

　　你头发很长了哦。男孩把修剪干净的花用丝带包装好递给他，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

　　云雀接过花，抬手撩了一下额前过长的刘海。

　　你长头发一定很漂亮。

　　这句话让云雀愣了一下。他曾也有一头快及腰的黑色长发，好像他的族人因某种习俗都是从来不剪头发的。只是唯一替他梳理长发的人走了，他再也不留长发。

　　以前是，后来……没再留了。云雀凝视他认真地说：你想看？

　　没想过对方会当真，男孩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随口一说。

　　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就不剪了。这句话云雀就没有说了。

　　男孩每天只在花园里摆弄那些花花草草，乐此不疲。花园中央的亭子里有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据说是他天祖父生前留下来的，后来家里没有人喜欢音乐，那架钢琴也因此变成了装饰品。

　　他给云雀弹过一次钢琴，很简单的C调卡农。

　　我只会这一首，弹的不好。这是我朋友教我的，他钢琴弹得特别好。很羡慕，自己什么都不会。

　　云雀露出困惑：你的花养得很漂亮。

　　你是在……安慰我吗？

　　实话实说。

　　在云雀只有事实的认知里，这勉强能称为夸赞的一种。

　　你会弹吗？

　　云雀摇摇头，他没有接触过任何乐器，但他很喜欢这种乐器的声音。

　　琴声就像从心上流经的河水，让人心生宁静。卡农这种复调音乐在不同声部的演奏下，却并不会显得单调，反而让人体会到一种连绵不绝的旋律美。

　　09

　　早上好，先生，今天天气真好。

　　下雨了。

　　见到你每天都是晴天啊！

　　男孩貌似一直都是开心的，至少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都是。

　　只有一回，云雀见到他垂着头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很伤心。

　　云雀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都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人。只是手上抓着的那只气球今天可能送不出去了。

　　他一直想送点什么回报男孩的花，他知道这个叫做“回礼”。

　　方才路过街头的公园，一个老人拿着一把气球和他说小朋友都喜欢这个。

　　于是他板着一张脸，手上抓着一个小白兔图案的气球，在一路异样的眼光中走了过来。

　　就在云雀想要不动声色的离开时，男孩叫住了他。对方站起来，缓慢的抬头的过程中酝酿出熟悉的笑颜。只是，今天的似乎有一点勉强。

　　“抱歉，我今天……”

　　为什么要道歉？云雀心想。

　　“你……能陪我一下吗？”

　　云雀是个话少的人，喜欢言简意赅，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聆听对象。

　　他点点头：好。

　　“谢谢你。”对方酝酿了片刻：“如果有人逼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你又不得不做……你会去做吗？”

　　“没有人任何人可以束缚我。”云雀回答得很干脆。

　　啊，早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我以前不住这里，房子很小，也没有这么大的花园……但是很开心很幸福。”

　　“其实我只想做个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过平和的生活。”说到这个的时候又不自觉垂下头，声音渐小：“这么说是不是……很软弱，很差劲？”

　　“不会。”云雀安静地看着徬晚的天空。“只要你喜欢。”顿了一下又补充：“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和眼光，你并不是为别人而活。”

　　男孩却是苦笑，没再说什么。

　　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

　　“先生，可以抱我一下吗？”

　　什么？云雀怀疑自己听错。

　　“恩……拥抱，可以缓解人的情绪。”

　　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云雀不太清楚。不过还是任由对方抱住了自己，靠近了才发现，对方的心跳非常强烈。

　　“你心跳好快。”

　　“因为难过。”

　　云雀默认了这样的回答，他伸手轻轻搂住对方的肩膀，在背上拍了拍，就像年幼时老族长对自己做的那样。

　　这是除了至亲之外，唯一一个拥抱他的人。男孩身上干净清爽的气味混着淡淡的花香，云雀很喜欢。

　　这是一个很长的拥抱。有那么一瞬，云雀恍惚间好像有点明白老族长的意思了。

　　“谢谢你，我好多了。”他本想做一个亲吻的动作，稍加思考后还是退开。

　　云雀把手上攥了很久的气球递过去。

　　“给……给我的？”男孩看着头顶上那个小白兔图案的气球发呆。

　　“恩。”云雀面无表情地说，“为了感谢你的花，他们说小孩子都喜欢这个。”

　　“你看起来并没有比我大几岁。”

　　“你几岁了？”云雀问。

　　“17了。”

　　云雀在脑子里算了算，没有大几岁，也就大了八十多岁。

　　10

　　最后那天天气似乎不太好，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

　　“下雨了，不进屋吗？”云雀站在栏杆外，问。

　　“因为在等你。”

　　“我不是每天都会走这条路。”

　　“我不会考虑这种概率，但我只能保证你会在这里看见我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云雀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每到这个时候，他只想快点离开。

　　“等一下。”有人叫住他，递过去一把全新没有撑开过的伞。“送你的，以后不要淋雨了，会感冒的。”

　　提步的动作滞在半空，两个人的目光在雨中交汇。

　　云雀沉默很久：“我要离开了。”

　　没有计划，漫无目的，不知道去哪里，总之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但是他在这个地方滞留太久了，久到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里都带着怀疑。

　　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呢？

　　其实沢田纲吉早就发现了，十五年了，这个人和初见时一点变化都没有。自己的身高逐渐赶超，稚嫩的五官化开，有了锐利的棱角。他却好像一直都停留在二十岁出头里最美好的年纪。

　　很多年在废弃的阁楼里翻出了一本古旧的笔记，枯黄的纸张上还可以清晰的看到一个美丽的画像，而那个画中人却和眼前人非常相似。

　　很久之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只是，比预想中的，稍微有点快。

　　“那这些，当作临别赠礼。”沢田把准备好的东西送给他。

　　云雀接过花，很自然的把一枚紫水晶的戒指拿了出来：“这个还给你……送戒指，在这里是求婚的意思吧？”他觉得对方可能搞错了。

　　“……抱歉让你误会了。没有别的意思，它只是一个礼物而已，希望你能收下。”

　　“好吧，谢谢。”

　　“对了，先生……你能靠近一些吗？”

　　云雀刚靠近一步，就有人贴上了他的唇。

　　男孩隔着栏杆吻了他。

　　那一刻云雀全身僵住，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他从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高了？自己刚好能贴在他的胸膛，云雀想着，一只手贴上去：心跳声依旧强烈。

　　奇怪，他一向讨厌和人做任何肢体接触，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却并不讨厌。

　　温柔的吻沿着嘴唇移到耳畔。

　　“我爱你。”

　　惊醒一般，云雀突然按着他的肩膀用力推开他，“什么意思？”

　　对方只是微笑着，身影在视野里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逐渐模糊不清。

　　遥远的思绪被拉回现实。云雀松开他抓住的手，看见眼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入江正一。

　　环顾四周，原来的半腰铁栏被坚实的高墙取缔，密不透风。墙上盘绕的嗜血蔷薇的白色花瓣上还沾着他的血。

　　“叫你的主人来见我。”云雀说，语气变得阴冷。

　　“不是以前那个，是现在这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