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旅》咩咩咩啊

36、爸爸妈妈还有墓地

　　成峰背对着，站在窗前，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宗萍云坐在餐桌旁，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检查单，胡枝子在旁轻声安慰。

　　在死亡面前，其他都算不得什么了。成峰听闻坦白，错愕地伸出手点了点成方仪，顿了一下，又点了点林季，最后望向被妻子抢过去攥在手里翻看的检查单，深吸了一口气，却终究是没叹出来。他背过身去，站在窗前，听着妻子颤声发问，林季一一作答。

　　“方仪他怎么能……”成峰听见妻子的声音已经因为呜咽变了调。

　　“阿姨……对不起……方仪说……他说……他不想在医院待到……死。”那个看起来很镇定的……他儿子的男朋友，也流泪了。“阿姨您劝劝他，要治的。”

　　“怎么能不治呢？儿，咱好歹试一试吧。”宗萍云抓住儿子的手，泪水模糊地望着同样眼睛湿润的儿子，

　　这次，是夹杂着啜泣的沉默。

　　故作镇定的谈话，争吵，沉默，沉默，又是争吵，再是沉默。循环往复几次，成方仪想反正最终是要向死亡妥协的，那现在多妥协一些，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松口了“那就试一试吧。”但是去医院之前，他执意要先给自己选好墓地。

　　他不想给人留存什么无谓的希望。那是比绝望更可怕的东西。

　　成方仪原来想着，自己活了二十年，也实在是没什么用处，要不把自己捐了算了。可是又一想自己活得短暂，若是把自己捐了个干净，爸妈亲友连可哭一哭的地方都没有，墓地还是要有的，得有一个能证明自己的确已经死了的标志。而且想一想自己要变成泡在医学院福尔马林池里的尸块标本就心里有点儿发颤。罢了罢了，自己的眼睛好看捐个角膜算完吧。

　　成方仪思索了一段时间，在网上填了自愿捐赠协议，并且拒绝了找一条龙服务的提议，决定亲力亲为。再怎么说，死亡也是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的事情，是需要认真对待的。

　　既然人生要就此草草结束，那就去拥抱一场盛大的死亡吧。

　　于是为着墓园五个人在电脑前吵来吵去，成方仪说自己不喜欢烧纸的烟灰味儿，想选教堂里的那种墓园，被胡枝子一句“你怎么知道死后还有没有魂，小心没法儿给你烧纸钱你最终变成一只穷鬼”噎回去，唯物主义的坚定维护者成方仪的爸妈未置可否，于是这个选项被否。期间成方仪下楼去倒杯水，回来从后面看见自己爸妈坐在电脑正前，胡枝子搂着妈妈的胳膊对着屏幕戳戳指指，林季稍显拘谨地侧坐在爸爸旁边，四个人在好认真地分析墓园的位置、管理、可选的下葬方式。没忍住笑了一下。

　　“美好有趣的场景，如果不是我要死了的话。”成方仪没忍住自嘲了一下，笑容渐消。

　　最终选定了与农场只有一河之隔的，建在河堤边上的一个墓园。离农场步行不过半小时，没有围墙，被田地和河水包裹——或者说，墓园本身就是一大片田地，入住一位，便垦去一小片作物修出坟墓来。所以不少人的墓碑旁见缝插针地挑着麦穗。选择这儿的多是和农作物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所以家里人反而会和管理人打招呼，禾谷不必除，野猫不必驱。

　　树葬、土葬都可以，当然，若是高兴，把灰扬在田里第二年变成作物长出来也是没人介意的。

　　墓园选定，电话联系好，一天晚饭后，落日渐下的时候，五个人就一起散步似的逛到了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