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旅》咩咩咩啊

34、回家

　　“明天，我们一起回一趟我家吧。”

　　望京的那顿饭吃完，三个人一起回了桐市，成方仪逃避似的不管不顾睡了两天，掀开被窝的第一句，便是要回家。

　　“也好，也该回去了，不过我……什么身份去比较好？”林季蹲在床边，搅着手里那碗不知已经热过几遍的小米粥。

　　“男朋友。”成方仪想坐起来，刚一探起身子就感觉一阵眩晕，便又顺势趴下了。“演了这么久的戏，也是演够了。”

　　林季把粥放在一边，扶着成方仪，让他慢慢先靠坐在床头。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两个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林季又把粥端过来。

　　“我都要没命了。”成方仪把粥推开，指了指水杯。

　　“别这么说，能治的。”林季把水杯递过去。

　　“我不治，不住院。”成方仪抿了一小口水。

　　“能治。”

　　“能治也不治。”成方仪把水杯往林季手里一塞。

　　“治！”林季把水杯往桌子上一顿，碰撞的声响吓了成方仪一跳。

　　“不治！”成方仪猛地坐起来，狠狠地捶被子。躺了太久，猛一坐眼前一阵发黑。

　　“不行！一定要治！”林季猛地抓住成方仪的手腕，盯着成方仪的眼睛。

　　“喂！你俩吵什么呢！”在客厅沙发上窝着打盹的胡枝子听见声响爬起来，跑进屋子，就看见恶狠狠相对的两个人。

　　成方仪觉得自己的手腕要被捏碎了，他也凶狠地回瞪林季。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林季，是陌生的林季。油塌的头发，新生的胡茬，青黑的眼圈。陌生的、凶狠的、悲戚的、反复痛恨自己的无能的，他的先生。

　　恨不得去与死神打上一架，恨不得代替自己去死的，他的先生。

　　他怕死吗？怕。但他更怕因为自己的死，让他的先生，变成一个陌生、孤独、冰冷的人。更怕他的死，要许多人余生的欢乐与期许陪葬。

　　成方仪伸出没被捏住的另一只手，轻轻抚着林季的胡子拉碴。有些刺挠。

　　“先生，我就要死了，听我的吧。”

　　林季依旧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恋人，眼神逐渐软弱下去。“不，成成，不会的，我们试一试。”

　　“先生。”

　　“试一试，就试一试，万一呢。”

　　“小凤凰……还是要治的。”胡枝子走过去，拍了拍林季紧握成方仪手腕的手，让他松些劲儿。

　　“先回家。”成方仪轻轻笑了一下，抹去林季早已纵横的泪水。

　　“好，先回家。”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胡枝子坐在后座烦躁地翻着通讯录，给熟识的医疗行业的亲戚朋友发着消息，希望能探寻到什么奇迹般的消息。成方仪坐在副驾，发着呆，茫然地盯着前方。

　　快到湖泽农场的时候，林季停车在路边的加油站加油，加完油，没有急着发动车子。

　　“所以，等会怎么说。”沉默了一阵，林季叹了口气。

　　成方仪依旧茫然地摇摇头。

　　沉默，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所以，要怎么去说。

　　病痛的可怕，不仅是会吞没掉一个人的未来，它还逼迫着人，必须把原打算用一生去慢慢诉说的话语，用力倾倒完。

　　这些话语，无论说不说，听不听，都令人心神俱碎，这是病痛散播痛苦最直接的一种方式。

　　“别等了，走吧，到了就知道怎么说了。”成方仪抬起头，拍拍林季紧绷的背。

　　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乡野间的路并没有路灯，今日也没有落日。

　　车又在沉默中慢慢开动了。开向一个看不清前路，昏暗模糊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