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熟》宋祁榛

4、第 4 章

　　“怎么先走了？”顾孟行接过时姜的语音通话。

　　休息室中央空调刚开，冷风嗖嗖的往时姜身上吹，她刚从燥热的门外进来，脸上还有被太阳晒过的痕迹。

　　她说：“下午一点的机票，公司还有些事要交接。”

　　顾孟行揉着惺忪的睡眼，像是意识到什么，呵呵的笑起来：“只有累坏的牛。”

　　没有耕坏的地。

　　折腾那么晚，她起来上班，他才醒。

　　时姜脸上升起薄薄的热意，瞬间明白他话里隐含的深意，热意蔓延至脸庞，好在被先前晒过的痕迹盖住了，她轻轻斥责：“顾孟行，你怎么一点正形都没有。”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说：“老婆。”

　　时姜：“嗯？”

　　他从电话那头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混着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传入她耳中。

　　“昨天夜里小周发微信，明天可能有个会。”
　　他起身去厨房给自己打了杯热咖啡。

　　时姜会意：“你忙你的，我争取早点回来。这次考察上面如果给到合适的名额，会有三天假。”

　　顾孟行瞥见时姜留的早饭，餐盘下压着一张纸条。

　　他回：“好。”

　　时姜：“嗯，不早了你快去公司吧。”

　　她移开耳边的手机，手机自灭而明，手指摁向挂断键。

　　却听那边说：“我的早安吻呢？”

　　声音不大，丝丝缕缕，动人心弦。

　　她回：“给过了！”有些羞赧。

　　顾孟行把玩着纸条，一只手不停翻转它，耍赖：“睡着了，没看见。”

　　时姜紧张地张望着门口，这时候上班时间，人来人往的，也不算少。

　　她内心挣扎了一下，决心给他个隔空吻，嘴唇微微嘟起，慢慢往手机那移。柔软的耳根漫上了些许红色。

　　“碰”一个同事推开玻璃门，伴随着开门声的人声这样说道：“时经理，上周的总表——”

　　时姜惊起，她兵荒马乱地关掉了手机。

　　“怎…怎么。”

　　顾孟行听见两人的对话，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余光瞥见衣帽间半开的门。

　　他走近，衣帽间里有时姜收拾了一半的衣服。

　　是他的。

　　他拿起纸片，“休息日就别出去啦，去医院让医生瞧瞧。”

　　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让他休息么？他老婆竟还弄不清楚他最想要什么。

　　不好意思姜姜，要让你失望了。

　　手机里传来两人细碎的对话声，他挂断电话，去了条微信。

　　随手又给小周去了一条，转身走向浴室。

　　*

　　中午凑合吃了一顿，时姜带着李楠检票进口。

　　李楠看见路过的空姐，叹道：“我要有他们这个身高，也不至于屈就在此。”

　　时姜皱眉看着顾孟行的微信界面。

　　那条信息石沉大海。

　　李楠摇摇她的手臂，她回神摁灭手机：“哦，确实。”

　　其实没听清。

　　李楠转身，拉着她往星巴克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我听说海城那个大区领导，长的很帅，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也是岑市人。”

　　时姜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道：“是么？”

　　王总和她说了新上任的市场部总经理，可没说他是岑市人。她在微信群里对接资料时也没看出什么异象。

　　她心里安慰自己，应当不会这么巧。

　　两人买了杯冰饮，李楠那边叽叽喳喳道：“姜姐，你老公也留过学吧？”

　　时姜回：“没有，国内上的大学。”

　　李楠问：“有钱人不都要出国镀层金，以前我们在……”她及时住了嘴，想起背后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转移话题说：“哦，我们在办公室聊王总的儿子，就是去美国留学去了。”

　　时姜笑回：“我们就是普通家庭。”

　　只是公公婆婆有点闲钱。

　　李楠不信，“上次姐夫接你的时候，张……我，我看见姐夫的车，很气派唉。”

　　办公室里都说，时姜老公年纪轻轻的，怎么买的了这种车，以前还听老板提过时姜搬家请了几天假。又有车又有房，又这么年轻，老公还做生意，在这个小城市，大有可能是父母出资。

　　她又说：“不会是公公婆婆买的吧？”

　　时姜回：“不是。”

　　其他再不肯说了。

　　李楠看见时姜脸色平淡，也不好问了，闭紧嘴跟着时姜上了飞机。

　　一夜折腾，早上时姜也是硬撑着上的班，上了飞机她就昏昏沉沉的睡了。

　　许是飞机上冷空气太强，下飞机的时候时姜感冒了。

　　在酒店前台登记好放下行李，两人直奔昆市的分公司。

　　李楠刚在公司就职时，对公司的属性还搞不清楚。直到现在对公司的定位也搞不明白，她只知道她就职的是分公司，由时经理这样的负责人负责项目，总公司派客户入驻名额，时经理负责和商户对接，线下考察，会谈，签单。

　　时常就有这种情况，公司不愿给名额，客户抢着入驻。又或者，公司给足了名额，客户又不想要了。

　　她有时觉得他们公司像中介，可是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们公司毕竟还是自己人，没有第三方存在，就是要求太严苛，经常不把他们当自己人看而已。

　　不过也都是差不多的活，一样的累。

　　进昆市分公司后，时姜将李楠派给了昆市的商场负责人，对李楠说：“上次朱秒秒交给你的资料，你也一并给刘经理。”

　　李楠睁大眼，“姜姐，这不好吧？”

　　朱经理和时经理暗自较劲了好久，两个人可是死对头。

　　时姜眼中漾开了笑：“她帮我，我帮她，互通有无。”

　　李楠不愿意，心道，她帮忙代管你的客户可以顺便翘了，你这才是真帮忙。

　　时姜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别的负责人还在场。李楠不好使小性子，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头。

　　交代完了事情，时姜进了分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

　　昆市分公司的杨总正和对面的人品茶，正聊到他在英国留学的趣事轶闻。

　　听见敲门声，他起身去开门，被旁边人挡了一道，竟先他一步去了。

　　玻璃门只遮挡了大半部分，上半部分基本透明，时姜不算矮，是以当任玮伦走过来给她开门的时候，那张脸隔着门由远及近且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她的呼吸频率还是乱了。

　　下午的猜测竟成了真。

　　对方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到来，开门请她进去。

　　杨总见要等的人来了，起身笑着对任玮伦说：“时经理到了，那咱们去吃饭吧？小时吃了没？”

　　最后一句问的时姜。

　　时姜摇摇头，目光闪烁，不敢看在场的第三个人。

　　杨总挠头引荐道：“瞧我，忘了说了，这位是小任总，这位是时经理。”

　　任玮伦站在一侧，老僧入定。

　　目不转睛地看着身侧的人。

　　时姜微微侧身，这才正视他，手伸出去，“任总好。”

　　任玮伦与她交握，袖中扑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芬芳，“你好。”

　　没有参杂任何杂质，清风朗月，霁月星光。

　　二人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杨总饶是浸淫商场多年，也觉察不出两人的尴尬气氛。

　　一个温柔地站着，没有任何拘束之感。

　　一个手插进口袋里，方才还和他一起品茶，严肃持重。

　　唯一一个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是这位总部的任总去开门时的状态，那情形分明与他此刻周身的气势自相矛盾。

　　去开门的动作，十分热切，且迫不及待。

　　*
　　时姜临时给李楠说了声，杨总去车库取车，任玮伦和她一起站在公司门口。

　　静默无言。

　　杨总车拐过弯道，遥遥冲二人招手。

　　而后二人坐上车，时姜坐在后面。

　　杨总说：“去的地方可是我的心头好，正好离小时的酒店不远，方便回去。”

　　时姜客套的回：“多谢杨总。”

　　杨总开着车，抄近道，“不用谢，回去替我给你们王总美言几句，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也不完全是为了她，任总也住那酒店。

　　时姜回：“一定。”

　　任玮伦坐在副驾驶，手里一堆工作，消息不停的进来。

　　他安静地处理，神色寡淡。

　　变化很大，她默默地想。

　　以前的他应当是热烈的，生机勃勃的，不肯停歇的，不甘寂寞的。

　　如今她看着，像寂寥了许多。

　　她看着窗外交错的人群，车水马龙，各自奔赴着自己的终点。

　　恍惚中意识到，他与她分开已经几年了，久到她已经淡忘了他的背叛。

　　淡忘了苍白的给他们的感情画上休止符的那段时间。

　　那时顾孟行在做什么？

　　她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