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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初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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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带走最后的光线,帐所形成的结界里亦是一片黑暗。大概是爆炸的后遗症,偌大的住院部,伏黑听不到其他人□□和求救。他摇摇脑袋,将眩晕感晃出去。
头顶时不时落下碎块与灰尘,砸在碎玻璃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脆响。火花的亮点一瞬即逝,从天花板各处迸射开来,隐约能观察到破碎的吊顶里垂落的电线。幸而护士站接待台足够宽大,将溅落的火星和混凝土遮挡大半。
伏黑自混乱的杂音中仔细分辨,寂静里护士,虎杖悠仁的呼吸交迭,一个平稳绵长一个急促混乱,但都还算有力。他稍稍松了口气,望向幽深不见底的走廊深处,欲翻过桌台。
“等等。”
那名叫虎杖的少年按住伏黑的肩膀,微微发力。“哈啾——”他揉揉发痒的鼻子,低声开口,“现在情况不明,不要一个人乱走为妙吧?”
远处咒灵腐烂沉寂的味道不断逼近,伏黑头也没回,扬手打开对方拉扯。
“别走啊!”虎杖悠仁点亮手机电筒,担心地指指角落里昏迷不醒的护士小姐。光线下,女人面色惨白,斜靠着接待台,额头汩汩地冒着血。血液顺着脸颊,在衣襟上染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红。
“我和你一起去,找找包扎的药物,还能有个照应。”虎杖说着,拍拍膝头灰尘,作势起身。没等他站直,头顶应景地炸开一连串钢筋断裂的弹响,墙壁随即震颤两下,落了两人一脸的灰土。
“护士站里应该备有少量药物,”大块的水泥在接待台上砸出一个不浅的坑,伏黑愣怔半秒,东摸西摸几下,只掏出两张创可贴,还是某人硬塞给他的。他抬手也递给粉发少年,“之后再解释,路上碰到伤者,我会送过来。”
走出一段距离,他又停下步子,双手结印如犬。下一刻,两道毛茸茸的身影从影子中腾空而起,轻巧地落于地面。其中一只头顶道返玉纹样的白色大狗蹭蹭少年手掌,乖巧地走向接待台。
“别乱跑。”他说着,整个人没入幽深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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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与护士站似乎被咒灵的臭味分割成两个世界。若说护士站附近还能隐约看到物体的轮廓,走廊里已是身手不见五指。
经过爆炸的洗礼,走廊里满是踩上去咯吱作响的水泥碎砾和板材,不注意便会被绊得趔趄。仔细看去,地上薄薄的沁了一层水,发出隐隐的暗光。伏黑避开一条不住弹动的电线,电光四溅,噼啪作响,像是择人而噬的毒蛇。他仰头看了看吊顶破败塌陷后暴露在外的管道与电路断口,踏着砖块贴近离走廊口最近的病房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杰森,确认3楼帐内病人与医护的数量,尽快。”
趁他低声调试耳机,黑色玉犬顺势挤进缝隙。它鼻头不住翕动,仔细转了几圈,又迫不及待地返回主人身旁。玉犬喉间呜呜几声,目光警戒地盯着走廊深处,往常摇得欢快的尾巴紧紧绷直。
伏黑拍拍它的脑袋,余光扫过深处的几间病房,停顿片刻,神情越来越严肃。
“13对你来说确实不是好数字。”他保持房门大开,步伐再度加快。
流水声裹挟着压迫感逼近,一间间病房门被迅速推开,伏黑似乎早预料到内部情景,每间只停留几秒,便转身离开。身旁的玉犬也焦躁起来,不住绕着主人的腿转圈。
最后一间。
伏黑站在灰白的病房门前,可怜的门板歪歪扭扭,靠残破的合叶和锁扣耷拉在墙边。其301的数字标签只剩一半,边缘似乎被怪物撕裂,参差如犬牙。空气里的糊味刺鼻,他抚过墙壁上火焰燎过的焦痕与爆炸导致的粗砺裂隙,向玉犬使了个眼色。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病房里满是狼籍,由于处在爆炸中心,原本的白墙早已遍是焦黑,半边窗帘不见踪影,另外半边只剩寸许。病床和其他摆设被爆炸的气浪推到房间一角,可怜地侧翻着,前不久收拾整齐的被褥枕头撒了一地,沾满灰尘和玻璃。
果然,空无一人。
伏黑暗忖,患者,医护,甚至本应在整理病房的清洁人员都不见人影。离爆炸不过几分钟。13个人,若不是全部被吞掉,会藏在哪里?
伏黑惠低垂视线,转身向病房门走去。
有昆虫爬动般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是水。
他想到走廊上隐藏于废墟之下的水流。水管的爆裂情况比想象中严重,蔓延速度太快。他需要尽快返回护士站警告那两人。
钢筋断裂的闷响与炸裂的火花混杂着重物坠落的异动,海浪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天花板在逐渐坍塌。
伏黑回忆起那条扭动的电线,面沉如水:黑暗,漫水,坍塌和高压电,再算上虎视眈眈的咒灵。
他一手拉过门板,另一只手拢过鬓发,在耳廓附近连续轻敲。
下一秒,一道黑影从门后倏地跃出,鼓起一道冷风;伏黑旋即俯身,撑住凸起的砖块,抬手向前探去。两者默契地同时发力,上方水泥块哀鸣一声,发出一连串咣啷啷的巨响。
闻声少年眼神微变,立刻从地上弹起,握住病房门把。病房内,黑色巨犬甩开口中成捆细绳状物体,灵巧后蹬,借力飞跃。黑色巨犬伸长身体,疾风在毛发上吹出漩涡,轻巧落地,它尾巴一勾,险而又险地挤过门缝。
“砰!”
几乎同时,门板严丝合缝地扣紧门框。伏黑只觉门的另一侧有大力传来,震得他手掌发麻。对面似乎下了一场冰雹,叮叮当当好一阵。他谨慎后退几步,望着透过薄板的点点银光,捏紧缠绕在自己手臂上的咒灵残躯,重重丢远。
那是由一条条输液管交织而成的粗长“绳索”,透明的胶管韧性极佳,内有着点点猩红与暗黄的流动液体,从被扯断的口子里流出,好像活剥了皮的肌腱,而在另一端,是几十只散发着寒光的针头。
脚边玉犬的身体再次紧绷,喉中警告之意更加明显。咒力如毒蛇的信子,试探着扫过后颈。伏黑再一次抬头,紧盯着上方盘丝鬼洞般的空间,似乎能看到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尖锐冷光。
还来?
他心底冷笑,暗示玉犬注意,扭身狠踹过去。长腿以破空之势飞踢而出,却于即将命中目标之时戛然而止。伏黑收势不及,余光瞥向身下断梁边浅浅的水洼,咬牙栽倒。
几步之外,无数细管蛛网般纠结勾连成古怪的人形,像是一颗诡异的茧,吊在半空微微摇晃。茧侧排布密集的针头折射电光,照亮其上银白名牌和隙罅中破碎的白大褂。
他对上输液管层层叠叠的包裹中,被咒力消磨殆尽的,绝望到空茫的眼睛。
“咯、咯咯……”头顶金铁碰撞的重音嘈杂,这蹩脚的打击乐里,越来越多的输液管以合围之势涌来,像是嘲弄咒术师的天真,它们略微停顿,绕开伏黑,径直将磨光的刀叉指向无助的羔羊。
“鵺!”
然而,少年并无惊慌之色。一只翼展壮观的猫头鹰盘旋着冲出漆黑墨色,它利爪划出一道弯月,切豆腐般利落地斩断水母触须似的细管。紧接着鵺潇洒地俯冲而下,抓住主人手臂扇动翅膀。伏黑鞋底擦着水面后撤,敏捷地落于断梁之上,指挥着巨鸮再次腾空。
“撤,小心触电。”
少年语气带着命令的意味,他的背后,一双有力的手从黑暗中探出,托住伤者瘫软的躯体,忙不迭地扛上肩。听到伏黑的话,那人只是略一迟疑,立即转身回返,他远去声音丝毫没收到压抑环境影响,沉稳有力生机勃勃。“喂,我很快回来。”
半空中,鵺身形迅捷,偶尔钻进黑黝黝的空洞里,打地鼠似的一爪子一条,所有输液管被暴力隔绝在走廊这头。而那身影身负一个成人依然速度奇快,落脚稳当,脱兔般腾挪跳跃,他几步便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虎杖悠仁,别——”细管的大量消失使灰尘碎石下落的速度加快了不少,伏黑抹了把头脸上尘土,见人眨眼间人没了踪影,无奈地摇摇头。
有限的时间,十二个可能的幸存者……他顾不上考虑虎杖,抬首紧盯头上几米方圆。
走廊口的破败与尽头爆炸中心近乎完整的天花板对比鲜明。鵺循着主人视线,纤细的电光化为击破空寂的雷霆,由下至上,劈开坚硬的石膏板。刹那明光里,吊顶内部的细管暴露在外,被光线惊醒,蛔虫般虬结蠕动,如根须般填满整个空间。
沿着根脉向上,一只只干瘪枯瘦的手掌交握覆盖,组成死气森森的树干,倒吊着延伸至半空。那些青紫怪手的手背上遍布针孔,输液管从中生长不绝,形成一条条翻转的枝桠,仿佛吊在无形铁架上,高高地翘起。而在那如般的输液管间,是十二只造型熟悉的茧。
「救救我——」「不想死——」
树”的中心,呓语和□□循环播放,瓮声瓮气吵得人脑子疼。伏黑惠甩甩胳膊,一只长相颇为喜感的虾蟆不知自哪里爬出来。一人一蛙虎视眈眈地盯着咒灵,像是看着案板上待宰的活鸡。
“托你的福,又是只奇怪的一级咒灵。”少年按住左耳嘟囔了一句。距离咒灵太近,耳机里滋滋啦啦的电流声没完没了,让他不得不分神细听,“推算的时间照旧?”
“是吗?”
伏黑目光逡巡须臾,脸色忽然凝重。呼吸间,他看准时机抛出一只小型耳机——
“戴上。”
他的身侧,赶回的虎杖悠仁视线明亮,好似要在那株“怪树”上烧出两个窟窿。他蓄势待发地扭动拳头,边将脚边踢散踏平,边回报护士站的情况:“我将人抬到接待台上,附近还有几把塑料椅子,人多也勉强可以撑一段时间。”
闪身利落地侧翻,他避过袭来的“吊针怪”,踌躇着补充:“但护士小姐和那名医生情况都不大好——”
年轻咒术师嗯了一声,旋即疑惑地扫过生龙活虎的虎杖,又收回视线。
他找到一个支开来人的好理由。
“嗯……你看到了。”耳机里伏黑的声音与现实重叠,有些失真。“三楼结构撑不了多久。”
“三分钟,去护士站,我送你接。”
言简意赅,伏黑看见虎杖悠仁偏头思虑一瞬,用力点头。
头顶,咒灵倒吊着,其上手掌游走不停。输液管张牙舞爪,时不时神出鬼没地突刺几下,每次都擦着伏黑身侧而过。更多的细管聚集在吊顶上,不知疲倦地裹挟,收紧,绞杀。本应坚固的管道与支撑钢条此时如巨蟒嘴下的猎物,不等发出痛呼便被扭曲碾碎。每成功一次,那些输液管便不由分说地疾射而来,穿透坠落的残砾,迸射出成片的灰屑,十几只人茧随着它们的进攻一起震颤,生怕少年不知道它的壮举。
现在这么开心,不知道把食物从它嘴里抢个干净,会怎么发飙。
伏黑惠的声音,在三人耳畔响起——
“开始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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