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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以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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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镕当然希望晏臻记起他,记起御花园中初遇,记起除夕夜的许诺,但她与他在东宫那四年也并不都是美好,而且这些回忆若要从最痛苦的部分开始捡起的话,那晏臻这一世什么也记不得也罢。
“臻臻,以后不要惦记薪葳阁了,你不需要记起那些事的。”
季镕扶着晏臻的软腰,低柔的声音里带着卑微的祈求。她记不得那些事也很好,他会带着她把这一世的记忆填满,她只需要安乐欢喜便足够了。
窗外的风变得急促,林中枝叶交错曳动,空气中的潮湿也加重了,夜里应该要有一场大雨。
晏臻望了眼外边张牙舞爪的山林,忽然想起齐芳润说有人送给季镕与她相像的女人都被杀了。
可见,季镕看重的不是这张脸,而是曾经的那个人。
“殿下,你可以和我说说……”晏臻有一瞬的失语,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想问什么,或许是想知道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或者是想知道过去的自己是何品行才能得季镕爱护。
夜雨来袭,噼里啪啦打在芭蕉叶上,窗棂被打湿,雨水浇到靠窗的罗汉床上,宫人匆匆而来将窗扇合拢,不敢看一旁相拥的两人。
耳边笼着淅沥的雨声,怀中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连日来那时常在季镕心头冒出来的不真实的感觉忽然消散了,他应该早些告诉她自己认出了她,也免得她谨小慎微胡乱忧思。
“想知道些什么?”
晏臻低下头,指尖扣住袖口的绣线,她有许许多多想知道的事情,可最终,她什么也没问出口,她只是抬手放在季镕的肩膀上,抚摸着伤疤的位置,星亮的眼眸望着他,带了些哭腔软声说:
“殿下以后不要再受伤了,以后,我们好好在一块。”
人不应囿于过去,她也不应将自己活着的意义放在找寻记忆之上,这世上有轮回,她侥幸记得零星往事,能与昔日珍重之人重逢已经是最幸运的事,若能完全忆起前生自然再好不过,但眼下最紧要的是她要与这珍重之人过好余生。
以后,好好在一块。
若言语有灵,那这一句话便抚平了季镕所有的遗憾。他望着晏臻的眉眼,在心里又将记忆中她的面容细细描绘一遍,眼底忽然起了热雾,将眼前的面容模糊了几分。
季镕垂下眼眸,慌张地埋首在晏臻的颈窝处,好半晌,他喟然低语。
“晏臻。”
温热的气息让晏臻肌肤泛起酥麻,她缩了下肩膀,却不曾远离季镕半分。
“殿下……”
“晏臻。”
晏臻恍惚明白了季镕的心意,她松下肩膀,轻轻答应着:“我在。”
往后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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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齐皇宫。
和亲使回宫复命,南齐皇帝得知季镕留了齐芳润一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献上的和亲公主得以活命,是小国最卑微的喜事,齐轩平不懂父皇的笑容是从何而来,南齐迟早要与威国一战,和亲挡不住季镕的野心,他们何来宴饮之欢?
乌云遮月,寂寥的长长宫道上,內宦提的那盏琉璃灯火光浅弱,齐轩平挥挥手,接过琉璃灯,他大步走在前边,不多时终于来到汀芳宫。
是五公主原来的住处,如今已经没主子居住了。
齐轩平继续往宫殿后边冷僻的小院子走去,这里住着一个不起眼的六公主,大概宫人都不记得了。
“小六呢?”齐轩平问着迎出来的宫女。
宫女闻言脸色微变,“六,六公主已经歇下了。”
齐轩平早已成年外出立府并不能随意入宫,有时可能要一年才有机会在新岁时能探望六妹妹一次,不过今日宴饮,他多贪了几杯,心中愁苦太甚,一时顾不得许多只想来看看他呆笨的六妹妹。
“带路,我只看她一眼。”齐轩平声线清越,像是他的面容一样俊朗可亲,却不容置疑。
小院中,漆黑的正房前,几个宫女已经瑟瑟发抖,她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解释。
齐轩平凤眸微凛,“小六呢?”
躲在最后边的宫女忽然跪倒在地,“六公主离宫了。”
齐轩平闻言酒醒了大半,他将琉璃灯提起抵在就近一位宫女的下巴上,“小六去哪了?”
“五公主,五公主舍不得六公主,把她带走了!”
威国?她居然去了威国?
齐轩平手中的琉璃灯忽然落地,砸了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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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行宫的雨一下便是好几日,已是夏末,雨凉,天也凉,还好青蕖带了几件略厚实的衣裳,不至于让晏臻受凉。
东宫来的人也不止带了衣裳,还有些正事需要太子处理,晏臻不大喜欢听那些事情,便带着青蕖和赤株在温泉行宫中乱转。
温愿池中栽满了荷花,这几日雨过,荷花鲜嫩了许多,水榭中置了长桌,镂空玉香炉顶烟气袅袅,常曦哭丧着脸对着自己被大力抚断的琴弦。
“我真的不会啦!”常曦求饶地看向一旁地画师,就连装装样子因为能把琴弦按断,她真不适合这样娇弱造作。
画师无奈,面前画像已经完成大半,只是最主要的人像始终没有画出来。
“郡主,只要把手搭在上面就好了,不要用力。”婢女劝说着,只怕郡主转身就跑。
常曦嘟着嘴巴,指尖一勾轻易便又挑断一根琴弦。
画师抿抿唇,这武将之女果然不太好惹,“要不,那,郡主今日就先歇歇,明日再说?”
常曦眼睛一亮,可她身边的婢女却沉下脸来看向画师。
通往水榭廊道上,晏臻看看青蕖又看看赤株,一时不知是应该继续向前还是原地折返。
正在这时,常曦已经发现了晏臻的身影,她思绪飞快地转动,猛然想起这位美人的身份。
“臣女见过太子嫔娘娘!”常曦忽然高呼一声,唤起了一旁几人的注意,她提起裙摆大步来到晏臻身边。
原本是打算借着和娘娘交谈,躲过这多事的画师,说什么递给皇后的画像应典雅端庄体现贤淑贵女之姿,害的她一个姿势摆的腰酸背痛。
晏臻只能来到水榭之中。
“今日才听说娘娘也在行宫,还来不及前去拜访,便有幸在此遇见娘娘。”常曦请晏臻落座,自然而然吩咐婢女和画师退下。
晏臻的目光落到未完成的画像上,“郡主这是在做什么?”
“家中着人为我做几张小像。”常曦凑到晏臻耳边小声说道:“幸亏今日娘娘来了,要不然我要累死了。”
她嫌恶地看着画师,顿了顿继续抱怨:“他一直叫我不要动不要动,我都要累死了!”
晏臻不解,顺着常曦的目光看向画师,为什么不许郡主动?
婢女已经遣走画师,又在案上摆好精致的点心,两杯乳茶上飘出的热气还带着香甜。
常曦一挥手,“都退下吧,我与娘娘说会话。”
话落,她顾自拿起乳茶,小口小口地嘬着,见奴婢都退了出去,常曦也放松下来,她看了眼一旁若有所思的晏臻,问:
“娘娘不爱喝?”
晏臻还在想为什么画小像时不让动,她听了常曦的话这才回神拿起乳茶尝了尝。
“很好喝。”
“是吧!”常曦笑眼弯弯,“这是我们广北人的最爱,我还担心娘娘不喜欢。”
温热乳茶入喉,指尖的微凉也被驱散几分,晏臻捧着乳茶侧首看向常曦,她穿着一身娇俏的妃色衣裙,可言谈笑意却是英气爽朗,让人想去广北看看那是怎样的地方才养育出这样肆意洒脱的女孩。
常曦猛得一回头,将晏臻望过来的目光逮了个正着。“哈,娘娘在偷看我啊!”
她在广北时最爱的便是逗弄那些漂亮的女孩子,如今见了这么漂亮的太子嫔娘娘,止不住地就起了逗她的心思。
晏臻果然有些不好意思,可眼前的女孩的确夺目。
“郡主很好看。”她看着常曦的脸,认认真真回答自己偷看的原因。
这次倒叫常曦说不出话了,怎么这个小娘娘还挺可爱的。
“娘娘今日救我一道,改日我请娘娘去街上逛逛!”
晏臻还不曾去过街市,她笑着点点头,捧起乳茶又喝了一口,心满意足:
“郡主真好。”第一次有人要带她去街市啊!
常曦被夸得红了脸。
这小娘娘软乎乎的,比广北的冰原还美丽,又像温热的乳茶香甜,怪不得太子殿下那么宠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