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书魂》南朝烟华

7、反霸凌的女孩7

　　“你想要见见她吗？”

　　“谁？”林嘉愣了愣，随即皱起眉头，李尹这句话着实说的没头没尾，她竟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你知道的，帮你报仇的另外一个朋友。”李尹淡淡一笑，将手边的那个黑匣子推到了林嘉面前，“虽然它一直在你的潜意识里面，但你一定没有见过它的样子吧？其实书魂也是有形态的，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这位好朋友是个什么模样？”

　　一种名为恐慌的神情，终于爬上了林嘉的脸庞，她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仿佛眼前这个黑匣子是一座巨大的牢笼，将随时夺走自己的一切。

　　“你……究竟想干什么？”林嘉猛然看向李尹，眼中的怒火仿佛能化作实质。

　　李尹却没有理会她的愤怒，而是安静地盯着那个黑匣子，若有所思：“你是理科生，物理应该学的很好吧。要知道，能量是守恒的，书魂更不是永动机，它们的力量如果过度使用，也会导致不良的后果，你就不想看看这个，一直默默守护着你的书魂，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后果？”林嘉眼中的怒火瞬间熄灭，随之变作了焦虑，她再顾不得其他，走近了几步追问道，“你话说清楚，什么叫不良的后果，有什么不良的后果？”

　　李尹微微叹息：“从人类发明文字之日开始，就有了书籍，其中得人望者，甚至诞育了自己的守护者，也就是书魂。可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古圣贤的书却没有传下来，或者只剩下残篇吗？”

　　林嘉是个足够聪明的孩子，当然能够理解李尹此刻说的话，绝不会是毫无厘头的空谈，只需思考一瞬，她便明白过来，点点惨白染上了脸颊：“是因为，它们的守护者消失了……”

　　“没错，”李尹点了点头，“归根结底，支持书魂存在的，是书中记载的文字。如果书魂的魂力过度使用导致其陷入沉睡，在没有进行修复的情况下，书中的文字，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如果情况再坏一点，书魂魂力过度使用导致其直接消失，那么这本书，会立即从这个世界上失去踪迹。甚至连你，这个曾经的读者脑海中相关的记忆，都会被清洗干净。到时候，谁也不会记得，这个世界上曾经有过那么一本小说。”

　　听完李尹的话，林嘉彻底陷入了呆滞之中，她的眼神变得木愣愣地，盯着墙角，又分明没在看墙角，双手就这么垂放下来，幽魂似的。

　　这般过了许久，她的眼珠子才慢慢开始转动，最终看向了李尹，七分茫然，三分怀疑：“你能帮我见到小思？”

　　“小思？”李尹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竟是这个书魂的名字，他指了指林嘉跟前的黑匣，缓缓说，“将原书放置于此匣中，书魂即会显形。”

　　似乎看出了林嘉的怀疑和不信，他又补充道：“放心，这不会解除你们之间的契约。”

　　林嘉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来，从书本的厚度来看，这并不是一本新书，但封皮却没什么磨损，显然，是精心保存的结果。而在李尹的引导下，林嘉小心翼翼将手中的书放入了黑匣。

　　一瞬间，室内的空气流动竟然陷入了一种停滞的状态，接着，林嘉感觉到黑匣附近的空间都跟着扭曲了，慢慢的，一个穿着黑衣服黑裙子的短发女孩浮现在了半空中，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脸色苍白，一双大的离奇的眼睛挂在小脸上，显得十分可怖。

　　“小思！”林嘉几乎不需要太多的思索，就能认出眼前这个小女孩的身份，她已在自己的意识中停留了太久，那种几乎融为一体的熟悉感，绝不会错。

　　林嘉一步一步，走到小女孩的跟前，凝望着空气中那张透明的、苍白的小脸，想要伸手去摸摸她，却最终停驻在半空，慢慢又缩回来，仿佛眼前这个曾经给与过她无限力量的书魂只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而小思只是呆呆地看着林嘉，它虽然是书中之精华，却还处于十分弱小的阶段，智力仅相当于八岁孩童。虽然，一种强烈的趋同感让它选择了眼前这个人类少女作为自己的契约伙伴，但它并不能真正理解她利用自己做的事，更不能理解她此刻眼中那复杂的情感。

　　“李老师，”林嘉再次转过头来的时候，李尹知道自己赢了，这个看似倔强实则内心善良的孩子，在放任书魂消失和放弃报仇计划之中，终是选择了后者，“请你……带小思走吧，对她浪费掉的魂力……我很抱歉，如果可以补偿的话，我愿意尽我所能。”

　　李尹面上不显，心中悄然松了口气。当事人自行选择解除契约，这样的结果对书魂的影响最小，当然，也是他最希望的结局。否则，要强行解除契约的话，眼前这个孩子，就必然会受到一些不可逆转的脑损伤，而这并非是他想要看到的。

　　只见李尹低声默念了句什么，那黑匣子里忽然飞出了一纸契约，横在林嘉和那名叫“小思”的书魂之间。

　　“这是终止契约关系书，签下你的名字，从今往后，你和书魂之间，再无联络。”

　　待一切都结束之后，林嘉呆呆地望着李尹那个黑匣子，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缺失了一部分，虽然，那一部分本就不属于她。

　　“李老师，”林嘉低着头，她的目光非常空洞，甚至没有给李尹一个正脸，“你说，我们这些人努力读书是为了什么呢？那些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我们小的时候要因为畏惧他们的父母而讨好他们，长大以后更是要为了生存去谄媚他们，可是凭什么？难道这个世上所有好的东西都应该双手捧给他们，就因为他们投了个好胎吗？”

　　任务虽然完成了，可李尹心知，今天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如果处理不当，那么他或许能成功收回一个书魂，但毁掉的，却是另外一颗倔强而灼热的灵魂。

　　他望向窗外，校园的操场上，一张张充满活力的年轻面孔随处可见。

　　“的确，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资源，都会向金钱和权势倾斜。但是，在人类历史上，没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能够长期占据这两者，这个社会，也会在被金钱和权势慢慢固化，但永远都是上行的通道狭隘，下行的通道宽敞。”李尹转过头来，望向林嘉，眼中若有深意，“其实，你与刘婷并不是同一类人。残酷一点说，你更具备在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下去的能力。”

　　林嘉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她的眼神空洞依旧：“所以，我更能扭曲自己去讨好他们，然后伺机而动……只要，没有你这样的人出现就好，是吗？”

　　李尹缓缓摇头：“你有情有义，聪明过人，又具备足够的情商和毅力，这些素质加起来，足够做成大事，但在这件事情上，你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这与我倒是无关。”

　　“什么？”林嘉愣了愣，顾不得忧郁悲愤，连忙抬头看他。

　　李尹笑了笑，循循善诱：“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你要追求的是什么，首先，都必须先遵守它的规则。规则之内的运作是手段，规则之外，却是触犯法律。”

　　“规则……法律？”林嘉反复呢喃着这两个词，眼神似乎渐渐有了焦距。

　　“我知道，即使是现在，你心中也是不服的。刘婷畏惧所谓的‘权贵’，在受到欺凌的过程中一步步选择退让，而你则相反，你憎恨他们到了一棍子打死的地步，满心满眼都是复仇。然而，你们之间可曾有任何一个人想过，要通过法律来解决问题？”

　　林嘉没有说话，只是将双手渐渐扣紧。

　　“秦悦灼或许有做官的爷爷，陈伟也有警察局的叔叔，但说到底，这个社会轮不到他们任何一个人做主，虽说天之道为损有余而补不足，但即使上天，也不会无缘无故怜悯弱小，规则同样只会保护懂得利用它们的人。而你，既然知道自己弱小，就更需要努力学习，不仅是有形的东西，更重要的，还有很多无形的内容……”

　　李尹从锦绣中学走出来时，天已黑了大半，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而他就仿佛一滴平平无奇的水滴，在一瞬间融入了人流之中。

　　每一次任务的背后，都必然有一段故事，它们或幽怨、或离奇、或感人至深、或发人深思……究其根本，都是因为人性，而人性，实在是个过于复杂的东西。

　　而这一次的任务，以当事人林嘉的及时收手，和委托人赵昕的悔悟为终结。而至于秦悦灼之流……也许继续呆在精神病医院反省，才是她们应有的归宿。

　　李尹抱着黑匣子进了地铁，这个时间点刚好是下班高峰期，他挤在众人中间，目之所及，都是一张张同样麻木的脸。

　　经济越发达，城市越拥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反而越疏离，以前又是什么样的，在这座城市还没有那么拥挤，交通也没有那么便捷的时候……

　　李尹的思绪不禁飘向了远方，若非一股从后往前的汹涌人流，他竟险些错过了站。

　　从地铁站出来，是东市的市中心，高楼林立，遍地商厦之余，尚有些民国时候的历史文物陈列其中，而再过几个小时，后街的网红夜店又将灯火通明。

　　街上路人行色匆匆，上班族们忙碌了一整天，也是时候回去，陪伴陪伴家人了。然而，这对李尹来说，却是不存在的。当人生已经漫长到几乎没有尽头的时候，陪伴就会显得毫无意义，因为他们这些人没有需要陪伴的亲人、爱人，甚至朋友，孤独，才是生命唯一的底色。

　　转过街角，沿着一条窄小的，种着法国梧桐的街道走到尽头，李尹来到一幢小洋楼附近，门是虚掩着的，一个熟悉的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痞气之中，显出几分玩世不恭的颓废：

　　“在金三角那种地方当卧底，也亏得现在的熊孩子干的出来，要我说，都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乱写书，没有这些作乱的书魂，咱们哪儿这么多事？”

　　“你少抱怨两句吧，这段时间我们都在外出任务，只剩下李尹一个人坐镇，也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忙，都这个时间了，还没回来。”女声虽婉转清冷，却不难从中听出关怀之意。

　　“李尹这家伙，不管再忙一日三餐还是照样吃，要回来的话总得吃晚饭……这样，我去隔壁新开馔玉馆拿个号，据说味道不错。萧然，你在这等他，到时候一块过来……”

　　听着二人的对话，李尹的心中那一丝孤独仿佛遇到热流的冰雪，于刹那间消融不见，至少，还有他们在……

　　他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浮现出一抹温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