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书魂》南朝烟华

8、交换的人生1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温柔洒落在东市的每个角落，中心城区尚且刚刚苏醒，远郊地区的地铁站却已人满为患。

　　此时此刻，在闹市中静取一隅的书屋里，忙碌的一天已悄然开启。

　　“这次的任务，是张老板一位身在玄门的朋友转交而来。委托人是一对长期居住在附近镇上的老人，他们育有一儿一女，而问题，就出在这个名叫沈惠佳的女孩儿身上。”

　　李尹依旧坐在那张黑色不知名长木桌的一侧，一边简单叙述着本次任务的主要情况，一边从手边那堆繁杂的资料中抽出两张照片来。

　　一张照片的背景是某个学校的教学楼，几乎每层都挂着大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拼一载春秋，搏一生无悔”、“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高考必胜”之类的宣传语。照片的主体，是一个身穿海蓝色校服的女孩，她的身材微胖，不失棱角的圆圆脸上自带两朵健康的嫣红，一对天眉未曾经过任何的修剪，却在凌乱间彰显着青春年华特有的英气与锐意。

　　至于另外一张，风格则截然不同，背景似乎是市中心一家知名的五星级酒店，照片上的女人容貌清纯却身材火辣，媚眼横波，姿态撩人，看似生活富足又隐约透露着某种不自然的饥渴，很容易让人想到数月之前火遍自媒体的“名媛”风。

　　两根修长的手指前后拈起那两张照片，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中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将照片上面的人物映照地愈发风格迥异，而手的主人微微抬起头来，露出英挺俊逸如艺术线雕般的眉眼。不过片刻，只听得一声轻笑，两张照片被轻轻放下，那人缓缓开口，嗓音悠扬而清亮：“一个单纯学生妹，一个……酒店拍照人员？放在一起，莫非是有什么特殊寓意？”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扫向李尹，嘴角轻轻勾起，懒懒道，“不过嘛，如果要是女孩子的事情，你还真得需要我。”

　　说话之人斜靠在桌边，窗外薄光轻笔，勾出他灿若朝霞般的俊朗容颜和修长挺拔的身躯，无需寻找视角、更无需精心修图，只需轻轻一框，便是张绝好的风景图。在此基础上，倘使他脸上那双深邃狭长的丹凤眼微微转动眸光，抑或优美性感的薄唇轻轻一勾，便不知能引来多少无知少女为之星星眼。

　　在这书屋里，上有谢愔下有李尹，高棠算不上颜值最高的那一个，却绝对是公认异性缘最佳的男人。但是，如果仅凭这一点，就将这个家伙当成一个靠脸吃饭的绣花枕头，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无论是街上那些非要给高棠“递名片”的富婆，还是他那些多在酒吧相识、数也数不清的历任女友，没有谁能想到，在这个人俊朗的外表、风流的做派之下，有着怎样“凶残”的战力。而正因如此，高棠所接到的任务，通常危险系数比较高，比如潜入到中东战乱之地捉捕战争狂人，再比如，去金三角伪装毒贩寻找失足少年……

　　不过，在日常的工作生活中，你在这人身上可瞧不出半点“凶残”的影子来，这不，只看了一眼照片，他居然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随即迈开长腿，瘫到了柔软的沙发之中，阖目养神。

　　李尹轻叹一声，微微摇头，也不知是对高棠说的话，还是对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懒样子：“这两张照片，拍的是同一个人，只是在不同时候而已。委托人的女儿沈惠佳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叫父母操心的优等生，她性格倔强要强，聪明好学，高考更是上了国内顶级名校A大就读金融系，毕业后进入一家证券公司工作。刚工作那几年，因为脑子聪明能力强也肯吃苦，沈惠佳在职场中晋升速度远超同侪，收入十分可观，还常常给父母买贵重物品、带他们出国游玩。邻里邻居都十分羡慕，几乎没有谁见着沈父沈母，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教女有方’。然而，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沈父六十大寿之际，沈惠佳这个孝顺女儿非但没有回家，还传出被有钱人包养的消息。”

　　听着李尹的叙述，高棠依旧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兴趣缺缺——这种好学生被社会浸染三观歪掉的新闻到处都是，对他而言，实在是没什么冲击力，更没什么吸引力。

　　李尹却一边翻动着手头的资料，一边皱起眉头：“老两口辛苦教育女儿多年，不相信仅仅短短两三年的时间，沈惠佳会从一个独立自强的女孩，堕落成一个没有原则的拜金女。于是第二天，他们就买了车票去东市寻找女儿。然而，事与愿违，当浑身奢侈品、着装暴露，正挽着一个几乎和沈父一样大的男人选购珠宝的沈惠佳出现在两个老人面前时，他们心中最后一丝期待也被击碎。沈母冲上去质问女儿，却在相互推搡之间撞伤了头，沈父一气之下打了沈惠佳一巴掌，让她立刻辞职回家，不然断绝父女关系，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女儿居然毫不在意，反而一口答应。被女儿伤透心的老两口回到镇上，却没有放弃，但是无论他们做任何努力，沈惠佳都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直到有一天，沈父年轻时结识的一位友人，也就是张老板那位玄门中的朋友登门拜访，说是机缘巧合，自己在东市见到沈惠佳，怀疑她已被人换魂。”

　　“换魂？”几乎快要睡着的高棠，听到这两个字倏然睁开眼，慢慢将手臂环抱在身前，定了定神后，嘴角灿然扬起一抹讥讽，“厉害了，我还夺舍呢，老张这缺德黑心的，不会这次，是给别人骗了吧？”

　　“你认识张老板这么多年，觉得他是一个容易被骗的人吗？”回应高棠的不是李尹，而是一个拎着水壶，正在给植物浇水的年轻女人。

　　女人身着一袭素雅的淡紫色长裙，长发如墨，更映肌肤瓷白似雪。她的声音虽柔和动听，却又带着天性的清冷疏离，说话时纤长的蛾眉会不时微微一挑，使得她整个人的气质好似空谷幽兰，散发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孤清之美。

　　这个娟秀素雅的冷美人名叫李萧然，她当然没有高棠那样强大的力量，更没有李尹那样丰富的任务经验和强大的信息搜集能力。但作为书屋中的一员，李萧然也有她不可替代的强项，那就是她变态的记忆储存能力和周密的逻辑分析能力。

　　除了种花和读书，这个如同生活在古墓一般的现代版小龙女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然而，大凡她读过的书，哪怕其中一个十分微小的细节，都会被储存在她庞大惊人的记忆力中。

　　而单凭这一点，可发挥的空间就大了。譬如，她可以从任务中当事人的行为里推敲出对方所依靠的书的内容，从而找到那本书；或者反之，从书的内容还原当事人的内心世界，并预判对方的行为。

　　而在实际操作中，只要找到对应的书籍，就已成功大半。

　　好比李尹前次遇到的某私立中学“闹鬼”事件，倘若他一开始就能知道当事人林嘉看的是哪本小说，非但不必被动地去搜集大量信息，更不必去当什么心理咨询师一步一步“诈”出原书。更有甚者，若遇到执意不愿配合的当事人，他们甚至可以凭借原书强行封印书魂，只是那样的话，也避免不了对当事人造成不可逆转的脑损伤了。

　　“那可不一定，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的，”高棠哼笑了一声，手中的杯子不轻不重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碰”来，微微闭眼，俊朗不凡的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就算张老板识人不明导致被骗，你又生个什么气？”李尹见状不由摇头苦笑，他们这些人，对张老板的感观多少有些复杂，只不过……没有谁像高棠一样，动不动就把反感写在脸上罢了。

　　“他被骗，说到底还不是我们白干活，”虽然作为打工人，高棠对张资本家的不爽从来都明晃晃写在脸上，但是面对救过自己命、形同兄弟般的李尹，他并不好继续端着一副阴阳怪气的态度，到底稍微和缓了语气，侃侃而言，“其实沈惠佳这种情况也不难理解，从小就很努力嘛，还考上了全国收分最高的A大金融系，毕业后又进了国内顶级证券公司，想必是蛮有野心的女孩。她一路走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的更多也无可厚非。不过呢，有野心的人在面对诱惑时往往第一时间抛弃的，就是所谓的‘操守’啦‘矜持’啦之类的。再说了，现在的姑娘又不是旧社会那些裹脚老太太，如果靠走走捷径就能爬的更快，谁不愿意呢？仅凭两张相隔日久的照片和一个江湖道士的话，怎么就能判断与书魂有关了？”

　　“一切皆有缘法，我觉得，张老板没理由仅凭这些，就把这件事情接下来，”冷美人李萧然放下了手中的水壶，从容拿起一旁的剪刀，为面前的花株除去多余的枝叶，她的一举一动皆雍容雅致，风流婉转，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别忘了张老板曾说过的那句话，能上门来的事，没有一件是与书魂无关的。”

　　听到这句“张老板曾经说过的话”，高棠却仿佛被触碰到了某个奇怪的开关，嘴角一撇，自动开启了阴阳怪气模式：“照李大小姐这个说法，无论谁上门都和书魂脱不开干系，那我现在点个外卖，等小哥上门，劳烦你请他去会客厅好生招待，顺便细细盘问下有没有漏网之魂呗？”

　　“你要有本事，叫你的外卖小哥找到书屋的大门，我不会吝啬一杯茶。”

　　“碰”的一声，只见李萧然那把剪刀被重重搁在桌上，这貌似清冷而与世无争的女子蛾眉微挑，眸光泠然一闪，从容转身，行云流水般几步经过高棠瘫坐的沙发。她走到李尹跟前，却懒得理他们二人，左右手径自拿起刚才被他们一番评述的两张照片，查看起其中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