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Dorian》彤鹤

2、II

　　我对黑魔法不感兴趣，也不会为了和他靠近而对黑魔法感兴趣。这倒不是出于什么高风亮节，只是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很少，他是其中之一。我不会爱屋及乌，因为女孩子要有尊严。
　　这话不是母亲说的，而是我哥哥说的。他比母亲看得开，但是他是男孩，说这话没有用。我没想到哥哥没骗我。
　　小巴蒂克劳奇对我的不感兴趣也不感兴趣。我以为他会跟我分享些什么，然而他好像只需要我待在他身边。或许他是有虚荣心的，只不过他必须在外人面前展露谦逊，他不能给他父亲丢脸。他得做最优秀的人，而我只需静静坐着，永远不发一言。
　　我大概是很幸运的吧。
　　喜欢并不能搅乱我的理智，它只会让我产生对他的好奇。他所谓的不幸好像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制造的，比如对他父亲额外的恐慌。我只问过他一次是否害怕他父亲知道他研究黑魔法，他却回答了好几次，尽管每一次都在避重就轻。
　　“我跟你不一样，格林格拉斯，”他说，“你有你的哥哥，我只有我自己。”
　　“可我是个女孩。”我说。
　　“所以呢？我不知道你在在意什么。”
　　烛火摇曳，我看见他眼里的我在苦笑。我把魔杖拿出来，加亮了即将熄灭的一小团火焰。我真想对他说“希望你永远不知道”，但是我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那样聪明，至少比我聪明。
　　“你怕你父亲，对吧？”
　　我好像明白了。我不是真的想要追求真相，我只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他的恐惧罢了。
　　他笑了，笑得比我苦。他伸出手如逗猫头鹰一般揉了揉我的头发，那只手上没有沾灰。我差点掉了眼泪，又发觉我好像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悲惨。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我也看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他在可怜我。
　　我大概是个可怜人吧，至少比他可怜。
　　“会没事的，格林格拉斯。只要你愿意，以后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
　　愿意什么呢？我真想追问下去，不过我不会的。我想，我还不算太蠢。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克劳奇？”
　　“只要能离开家，去哪里都行。我讨厌那个充斥着虚伪之人的地方。你有想去的地方吗？以后我说不定可以和你一起去。”
　　其实我也很虚伪。正因如此，我不会把真话说给他听。没有配不配或值不值得，我只是不感兴趣。
　　“我想去的地方……太远了，不在地球上。”我异想天开地说，“我想去金牛座找我的星星，虽然我永远不可能做到。”
　　如果母亲听到我说这种话，肯定要说我胡思乱想。可是她不在这里。
　　“真的吗？”他又翻过一页古老的纸张，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会去的，我带你去。”
　　“你在开玩笑吧？”
　　我以为他会说些信誓旦旦的话，然而他没有。我有点失望。
　　“是的，我在开玩笑。”他发出不适宜禁书区的笑声，仿佛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逗笑一般。
　　他笑起来真好看，可惜我不喜欢。
　　他一平易近人起来就没意思了。

　　他不会送我回拉文克劳塔，就像我不会送他回地窖一样。我们冒着一样的风险，最后却还是我最吃亏——我对禁书不感兴趣，我只是个陪伴者罢了。
　　我有时候会希望自己是个赫奇帕奇，可是我更有自知之明。我没有朋友，我也毋须勤奋，成日在阳光明媚里生活似乎也很累；我最擅长的就是在荫庇处静静坐着，作出淑女的样子。不可以是美女，因为美貌是一种谄媚。我在学习上不甚用心，却能记住母亲的每一句话。她会很满意的。
　　但是现在我的恬静模样被我自己撕碎了，虽然只是在他面前。他好像很喜欢我这样，我很愿意让他喜欢。我不会为他做任何事，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倒是不吃亏。面具戴得太久，我都快忘记那并不是我的脸皮了。
　　他和我一样，不过他的顾虑比我少得多。他常常把我并不感兴趣的预言家日报塞给我，在上面指出那个和他同名同姓的名字。
　　“真虚伪。”
　　他嘴角的冷笑有着少年人的锋芒，我突然很羡慕他。我是永远不会那样笑的，我只会抿嘴、只会点头、只会附和。
　　“格林格拉斯，你以后千万别去魔法部工作，我可不想跟木偶说话，我们这朋友就白做了。喂，”他轻轻地推了我一把，“你以后想做什么？”
　　“治疗师。”
　　治疗师，母亲们最喜欢的答案。既会显得心地善良又会显得有志向，不会传达出太有野心的意思。我不会说这并不是我真正的梦想，我怕他对我失望。我得作出志向远大的样子，我得骗自己我是个强大的人。假戏真做是不可能发生的，毕竟我生性喜欢坐享其成。
　　“治疗师，治疗师……”他把这个词翻来覆去地念，忽地把笑容里的锋芒收回去了，“我以为你想做占星师呢。你不是想去找你的星星吗？”
　　我终于笑了。“我不在无谓的妄想上浪费时间。”
　　“这并不是无谓的妄想。”
　　与其说他在告诫我，倒不如说他在说服他自己。我知道他以后也会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从古至今没有一个人反抗成功过，就算有我也只会装作没看见。
　　他有资格妄想，其实我也有，只不过看得太清楚罢了。我或许赢了一次，可是这样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我望向窗外，乌云又把星空遮住了。

　　魁地奇决赛那天是我的生日。这场比赛是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的角逐，但他还是去看了。比赛开始前他送给我一本书，封面上用精美的字体写着“宇宙星辰”。
　　“多看看天空吧。”他说。
　　我好像知道了他想说的话，但是我不愿细想下去。天空没什么可看的，四处飘飞的小雨还会把我的眼睛打得很疼。
　　比赛从早上一直持续到傍晚。我到魁地奇球场外等他，却只等来了满脸的雨滴。我小心翼翼地把书用斗篷盖起来，忽然想起了上学之前在家里过的每一个生日。
　　父亲不怎么管我，所以我只会得到他的手在我头上的轻抚。母亲会为我亲自下厨做个蛋糕，我吃一口就会忘记她这一年念叨的所有话。哥哥大我很多岁，早几年都在上学，一直到我十一岁那年的生日才陪过我。他哈哈大笑着把蛋糕上的奶油抹到我脸上，母亲骂他一点做哥哥的样子都没有，他倒是不生气；我也不生气，只是也把一团奶油抹到了哥哥脸上。
　　然后我就挨骂了。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该想什么。后来我就连疑问都没有了，直到我遇见他。我想——并不自作多情地——我们大概是真的有些特殊的缘分吧。他也想逃，而我……我不知道什么是逃。我很蠢，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一直没看见我吗，格林格拉斯？”
　　我转过身，看见他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笑，手里的魔杖点着荧光咒。我也很想点个荧光咒，可是我得护着书。
　　“哦，我眼神不太好。”我懒得辩驳，反正没有人会听。
　　他凑得近了点——不，只是把魔杖拿得离我近了点。“生日快乐，”他平静地说，“你帽子掉了。”
　　在我伸手之前，他就为我拉上了斗篷的兜帽，却莫名其妙地把他自己的兜帽扯了下来。我们并肩走向城堡，天已经全黑了。我还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欢呼声，希望大门别关得太早。
　　“谢谢。”我说。
　　“你客气了。”
　　我们的脚步声和雨声融为一体，我几乎分不清了。我应该说些什么吗？
　　“你看了这本书吗？有没有找到你的星星？”
　　幸好他注意到了被我掩在斗篷下的书。我珍视他，我还想让他知道我的珍视。反正我还没有毕业，可以做些没定数的事情。
　　“找到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说真话，“挺无聊的，全是气体，也不怎么亮，没法住人。”
　　“你真的打算永远留在那里吗？”
　　“你不是说要多看看天空吗？”我反问。
　　他笑得像个小孩子，又像个大人一样轻轻摸了摸我湿漉漉的头发。他的笑容在荧光咒里闪烁，我忽然发现我并不懂他，但是我也可以喜欢这样笑着的他。
　　他的手垂下去时划过了我的肩膀，又划过了我的手指，好像还故意摩挲了一下。他为什么不直接牵住呢？我是永远不会拒绝的。我就这样凝视着他，直到城堡的灯火比他的荧光咒还亮。
　　宵禁前我们照例没有送彼此回休息室，他只在分别时轻轻拉住我的袖子，又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我会陪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是在发誓。我似乎变聪明了，也许我只是在自作多情。我除了背后的家族以外一无所有，他会希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我的生日就过去了。那是1977年的春天，我十五岁。母亲写信来通知我哥哥的婚期在夏天，婚礼上会有很多世家的年轻人，我应该早做准备。
　　那我希望我能嫁给他。他是纯血，又那样优秀，父亲和母亲会很欣赏他的，只要他也喜欢我。或许我应该告诉他我的心事。
　　不过，我好像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