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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苏文谦啊苏文谦。
      池铁城按着眉心,要是换做别人他眼睛都不眨就开阵了,但怎么偏偏就是你?
      仓库里的打斗愈发激烈起来了,冥剑特殊的惨白剑光不时炸起。
      耳机里切进来李北伐的声音:“师父,开阵吧!那蜈蚣妖有千年道行,闯进去的就算是神仙转世也活不下来。”
      活不下来?
      池铁城脸色铁青,是活不下来,苏文谦的斤两他当然知道,虽说跟自己一样很强,但人力总有上限,不然他也不会绕这么大个弯又是诱饵又是大阵的来杀它。
      他左手拿着望远镜,右手在身旁横放的枪上轻轻叩击,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唤了振鹏的名字,那只大鸟长大翅膀像架滑翔机一样从屋顶上掠过,他跳起来一把抓住鸟爪,巨鸟用力拍打双翼爬升着在夜空中划过一个大弧,然后猛地向仓库俯冲下去。
      单棱远远地看到振鹏飞起,知道今天这事儿是彻底坏了,只好一边呼叫李北伐,一边绕过水房往仓库跑。

      此时的苏文谦还在勉力支撑。
      冥剑是斩鬼的大杀器,然而鬼无实质,所以刀锋并不锋利,甚至有点钝,对妖实在是发挥不出太大的优势。带着它的本意是防身,压根儿没想到一来就直接碰上了最硬的茬子。
      不知道这蜈蚣练了金钟罩还是铁布衫,一身皮甲硬得惊人,砍不动炸不开。要躲避它锋利的颚肢,又要小心它不知道何时会甩过来的尾刺,苏文谦在地上翻滚腾挪灰头土脸的,肩上还挂了彩。
      人说不打无准备的仗,他从一开始就落了下风,现在完全是在咬牙强撑。
      如果说只是脱身的话,他倒也勉强可以做到,但他又实在放不下那个躺着的被活生生吃掉,从前池铁城老说他心太善又优柔寡断,总有一天要坏事,说的大概就是今天了。
      一步跑慢,被毒勾擦过,手臂上火辣辣地疼,苏文谦脚下踩滑横摔在地,感觉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绛墨急了,嗥叫一声,口里喷出暗黑色的火焰,蜈蚣的一排脚被烫得通红,暴怒起来,放下苏文谦反身去追它。
      苏文谦抓紧时间大口呼吸,正运了气要起身,整个空间突然砰地一响。枪声?
      蜈蚣应声歪了一下,止住去势,跟苏文谦一起往仰面朝天看,屋顶破了个大洞,有人蹲在摇摇欲坠的瓦片上,端着长枪,黑洞洞地枪口居高临下。
      没有迟疑,又是砰砰两下,蜈蚣吃痛翻滚起来。
      池……铁城……?
      苏文谦觉得自己是不是中毒出现了幻觉,他怎么会用枪呢?他是道士啊,他用刀用剑用符用什么都是合理的,唯独用枪是不对劲的。
      “苏文谦!用你的水济决!”池铁城对着下面大喊。蜈蚣翻滚了几下已经飞快地上了墙,开始往屋顶蜿蜒爬去,它不傻,知道最大的威胁在哪里。
      月色从房顶上漏下来,照出墙上可怕的黑影,千万只步□□替前行,像是噩梦里的场景,特别的不真实。
      苏文谦把这些念头赶出脑袋,开始吟唱那个长长的咒语。这个决什么都好,就是吟唱时间太长,刚刚实在找不到时机,现在机会到了。
      一重又一重的金色波纹在空气里荡开,蜈蚣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它的每一次抬腿都遇到了巨大阻力,仿佛被压在了千米深的水底。
      池铁城借着根滑索从屋顶跳下来,落地离苏文谦只有两三步的距离,他拿着枪,穿着合身的毛料马甲,衬衣袖子卷在肘上,像个打猎的公子哥儿,而苏文谦却坐在地上灰头土脸。三年未见,居然在这个场景以这种模样重逢,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有点微妙。
      “你啊你……”池铁城准备说点什么,顶上那个东西哗啦一声掉了下来,张开颚肢就咬。寻常生物在这种压力下已经寸步难行,它还能勉力行动,可见力大到什么地步。
      池铁城不敢轻敌,退后两步端枪就射,狙击步枪威力本来就大,这么近的距离换成个人早被轰得整个脑袋都没了,却也只在它的皮甲上钻出几个小洞。苏文谦终于注意到枪上有古怪的纹路,随着每一次激发明灭流转。
      同时更多的枪声响起,北伐跨坐在气窗上,一枪一枪地射它的脑袋,单棱举着手枪从大门进来。枪声中,有血飞溅出来,似乎是被射中了眼睛,蜈蚣突然猛烈地翻滚起来,一时间瓦砾砖头四处乱飞,混乱里它撞到了墙上,本就歪斜的墙壁轰然倒出一个洞,蜈蚣居然顺势钻了出去。
      “抓住它!”池铁城大喊一声,飞身上前。
      苏文谦紧追其后,随后绛墨赶到,苏文谦翻身上狼。白噬追到池铁城身旁,一人一狼在奔跑中对视了一眼,池铁城抓住狼脖子的鬃毛,脚尖点地也一跃而上。
      李北伐和单棱眼睁睁看着他们冲出视线范围。

      一脱出水济决的范围,蜈蚣的速度骤然提高几倍,但两头狼灵活又有力,全力奔跑起来速度惊人。它们紧紧跟在蜈蚣后面,一行人在废弃的厂区左奔右突,最后那蜈蚣终于爬上一堵高墙消失不见。
      两匹狼一刻不停,踩着半垮的屋顶借力跃起,也跟着跳出了围墙。
      视野一变,成了一马平川的农田,今年最后一茬庄稼已经收过,只剩下光秃秃的土地,不远处有座极小的瓦房,再远是条田埂路,路的尽头有隐约的灯光。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两匹狼在地上嗅了很久,来到那座瓦房前就不动了,这房没有门,里面堆了点乱七八糟的木料,一眼望到底。
      两人看了一圈,找到屋后一处凹陷的土坑。
      “跑了。”池铁城踩了踩坑里松软的土,面色铁青。

      一口劲儿松了下来,苏文谦退了两步靠了墙喘气。是很久没练功了,体力下降,一番劈砍下来握剑的手都震麻了。他把冥剑插在脚边的土里,甩了甩手,头发上的灰落进眼睛里,抬手去擦时,又扯了肩臂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真狼狈啊。
      “你啊你……”池铁城把枪随意一扔,掏出根烟点上,“我在里面下了绞杀阵,如果你不进去,它现在不死也是重伤了。”
      苏文谦默默地看他,刚才骤然遇袭没有时间思考,现在心里渐渐雪亮起来,疑问和愤怒从心底盘卷上来,绞住了他的心脏。
      “你拿活人做饵?”他轻声问。
      “那又怎样?”池铁城不看他,“你知不知道那个阵我花了多少功夫?换做是别人我早开阵了。”
      “池铁城。”苏文谦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拿活人做饵?”
      “对啊。”池铁城喷出一个烟圈,还是不看他。
      “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苏文谦觉得自己蹭地就被点燃了。
      “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亲口说的‘百行当修万善当著’?”他一把攥住池铁城的领子。
      压不住胸膛里的怒气,索性就不压了,他已经压了太久,现在只想把满腔愤怒发泄出来。
      “你说仙道贵生,无量渡人,我们修道人济世就是救人,现在你在干什么?你居然拿活人做饵!
      你还跟妖怪混在一起,惹得一身熏死人的妖气,是不是跟那些妖怪呆久了,连自己是什么都忘了?
      池铁城啊池铁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池铁城昂着脖子等他说完,颇为嘲讽地笑了两声,“我变成怎样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啊来管我?”
      关我什么事?
      我是你什么人?
      苏文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突然觉得陌生又疏离,身上的力气好像一下子全都耗尽了。他放开池铁城,自己贴着墙滑下去蹲着。
      “铁城。”他轻轻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找了你三年……”
      “找了我三年?”池铁城怔了,终于转过头来看苏文谦。
      苏文谦也仰头看他。
      月光下,他的凤眼冷冽又温和,藏着悲天悯人的清光。
      池铁城听见自己的心脏撞击胸膛,一下,又一下,理智开始一点一滴地流失。
      “阿谦啊……”他也蹲下去,伸了手,想像小时候那样去摸他的脸,又犹豫着停在半空。
      然后头顶呼啦啦地一声响,大风卷起尘土,振鹏收了翅膀落地化人,他的本体明明是只英武的大鹏,转成人形却长了张憨厚的路人面孔。
      “师父!”他大喊一声:“那只蜈蚣跑了!”
      池铁城闭了闭眼,猛地收回了快要触到苏文谦的手。不该这样的,我在干什么?他摇了摇头,站起来,退了两步。
      接着一只薮猫灵巧地跳到他脚边,柔弱无骨似的在他小腿上蹭来蹭去。
      “李北伐呢?”池铁城好脾气地问,金色的火燃过,薮猫化为单棱,她抬起手指了指那边,李北伐正抱着枪远远地跑着,气喘如牛。
      “行了,你回去吧。”池铁城狠了狠心,撇了一眼苏文谦,“没有苦衷,我过得很好,你可以不用找了。”
      可以不用找了。
      是的,可以不用找了。
      苏文谦愣了半晌,嘴角渐渐扯起一个笑,然后扶着墙站起来慢慢走,绛墨过来把背给他,被他一把推开。
      “他身上还有伤……”单棱观察着师父的表情。
      池铁城不说话,咬着牙看一人两狼慢慢消失在夜色里,突然问单棱,“我是不是很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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