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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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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文谦沿着那条田埂道一直走着,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只是不想停下来。
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什么都在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两匹狼夹着尾巴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跟着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田埂道变成了碎石路,尽头接入了柏油马路,偶尔有车飞快地驶过,其中一辆在他旁边刹了车。
两头狼识趣地跳进路旁的灌木里。
“兄弟,要去松江市吗?”那人摇下车窗,疑惑地看了看摇动的灌木,对着人喊,“顺路,给点油费就走。”
苏文谦摇摇头,还是埋头走自己的。
那人摁了摁喇叭,“走不走啊,这个点儿没车了。”
苏文谦又点了点头,上车。
刚坐上去,开车的人就吸了口凉气,“嚯,兄弟,你这是哪里去干了一架吗?”
“走路不小心,摔的。”苏文谦默默地把冥剑塞进袖子里。
那人心也大,“不是我说你,晚上别瞎走夜路,这地邪得很,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周围住户晚上都不往这边走,今天也就是遇到我了。”
“哦。”苏文谦木然地看着前方,不太想说话。
对方边开车边抽空瞅了他一眼,“心情不好?失恋了?”
“不是。”苏文谦叹了口气,“找个人,没找到。”
“嗨,这算什么事儿啊,抽烟不?”那人从中控台上摸了包劣质烟甩给苏文谦,“找不到就别找到了呗,社会这么发达,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呢,肯定是人家刻意躲你。”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苏文谦苦涩地笑了笑,对他说,“小哥你喝酒吗?”
池铁城一行人回到酒吧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他们就住在二楼,挺大一间套房。
和尚在客厅跪得直直的,头都不敢抬,池铁城根本不想看他,只摆摆手,“你知道规矩,自己去拿刀和盐。”
说完扶着门框站了一会儿,头晕。
单棱不动声色地扶他进去,把药拿出来一颗。药匣子里空落落的,眼见着吃一颗就少一颗了。
她忍不住多了句嘴,“都是那个苏文谦,好死不死偏偏今天……”
“闭嘴。”池铁城扶着额头半靠着沙发养神,“我可以骂他,你不行。”
“那我们……?”
“再找,道行弱点也行,先顶一阵子。”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他闭了眼。
单棱化为薮猫,把头拱到他怀里,池铁城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它的脑袋,猫儿发出满意地呼噜声。
没过多久北伐和振鹏回来了。他们说尸体已经处理好了,阵也散了,只是在仓库捡到一把剑鞘。
纯黑有木纹,敲起来又是金石之声。
“九转雷击木,极其稀少,你们都过来开开眼。”池铁城已经精神了很多,他把剑鞘拿给每个人传阅过去,自己又犹豫了,“这是冥剑的剑鞘,这么弄丢了马天师能把他骂死。”
想了一阵,递给单棱,“你给他送过去,放门口就走,别又被发现了。”
“这可有点难。”单棱想起苏文谦那两只耳聪目明的狼,和尚直接说出了声,“可以把狼处理了吗?”
“别动他的狼。”池铁城的声音冰冷起来,无形的威压让人无端窒息,他说,“也别动他身边任何人和东西,我是认真的。”
单棱小心翼翼地摸到了苏文谦的门口,放下刀鞘火速逃跑,确认身后并没什么人跟随后她呼出一口气,站在楼下给北伐发信息。
突然有个醉汉歪歪倒倒地走过来,离门口几米远的地方一屁股坐下来,渐渐歪倒。
单棱多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愣了,信息也不发了,手忙脚乱地摁了池铁城的电话,“师父。”她说,“我觉得你可能亲自来看看比较好。”
薮猫的力量本来就不大,化人了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她根本拖不动这一百好几十斤,池铁城来的时候,苏文谦还躺在原地。
“搞什么?”他去摸了摸苏文谦的额头,烫得吓人,酒气隔着八条街都能闻到,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单棱本来正想叫开车的北伐过来搭把手,结果池铁城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往电梯走。
“师父力气还挺大的。”北伐看愣了。
单棱眨了眨眼,拉着北伐说要不我们还是不上去了。
从苏文谦身上摸了钥匙开门进去,池铁城把人轻轻放到床上,又把枕头塞在他脑后。
原来他住这里。
他环视了一圈,挺小的屋子,东西简陋,但是收拾得有模有样的,他走来走去,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
然后苏文谦翻了个身,掀开半个被子。
“我考了驾照……”他嘟囔着。
“什么?”池铁城走过去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凑近了去听。
“……我……后悔……”苏文谦难过地翻转脑袋,突然一伸手薅住池铁城脑后的小马尾不放。
“嘿你放手。”池铁城偏头把他的一根根手指掰开,慢慢地就不动了。
“……如果当初听了你的话考了驾照,是不是可以提前几天赶过去?
……如果我不去飞袅渡,是不是你就不用单枪匹马去苍结山了?
……如果我早点去山上找信号,是不是就可以早点来你了。
……如果……如果……如果……”
他含糊地说了一大段话,然后呜呜地哭了。
此时天还没亮,屋子里只开了盏昏黄的灯,温暖又柔和,他像婴儿一样蜷缩起来,睫毛上细小的泪珠折射着光线,晶莹剔透,面颊湿漉漉的,仿佛蒙着一层微光。
池铁城默默看他。
已经很久没见过苏文谦哭了,久到都忘了他小时候有多爱哭。那时候他总觉得很烦,又要练功又要去哄他,糖也好,小说也好,偷跑下山看动画片也好,脑袋都抠破了也不总成功,有时候烦得想把他踹进山沟里,又舍不得。
舍不得啊。
苏文谦。
你是我捡回来的小师弟,那么可爱又那么讨厌,你的命是我的,我怎么舍得。
池铁城又看了他很久,仿佛要把他刻进脑海里一样,终于埋下头来额头抵住额头,哑着嗓子艰难道,“好好生活吧阿谦,就当我已经死了,别再挂念。”
算是,补上三年前的道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