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第 17 章 ...
-
苏文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一开始他是真的在笑,但是渐渐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如一尾毒蛇渐渐将他缠紧,提到杨之亮的时候,他整个人终于浑身发凉,如坠冰窟。
池铁城是怎么对他说的?
“而杨之亮从头到尾都没跟我在一起,他怎么死的,为何死的,我一无所知。”
可笑吗?
挺可笑的,最信任的两个人居然共同编造了谎言,这么轻信的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个笑话吧,从头到尾都是吧。
“阿谦……”面前的池铁城罕见地慌张,然而也只是一瞬,立刻就稳定下来准备说点什么。
苏文谦不想听,“让开。”他声音冷漠。
“你怎么提前来了?”池铁城把手放他肩膀上。
“怎么,师兄能提前来,我就不能?”他昂着头,桀骜地冷笑,重复道,“让开。”
池铁城不让。
两人在门口对峙。
苏文谦咬着后槽牙呼吸,突然右手高举过头顶,喝道,“过来!”
凌云山上应声起了大风,草叶树枝被刮得四处乱飞,不知道哪里来的鸟群在上空盘旋,又突然直冲向观里而来。
池铁城被这风吹得睁不开眼。
墨一样的鸟群落地速度前所未有,简直要把地面砸出坑来,它们坠地后散成浓稠的黑雾又瞬间聚合成两匹狼,一黑一白,尖锐的脚爪牢牢地抓地,呲牙咧嘴地站在苏文谦身后,而他高举的手上多了把纯黑的剑。
额发被风吹乱了,细碎地垂在眼睫上,苏文谦低着头,不去看池铁城,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让,开。”
两皮狼伏低了身子咆哮,眼珠发红,口涎滴落,耳朵平贴,鬃毛根根直立,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极致危险的味道。
池铁城不得不让开。
苏文谦看都不看他,进了茶室跪坐于老道人面前,把剑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剑,还您。”他说,又指着外面道,“狼,也还您。”
“阿谦……”老道嘴唇蠕动了半天,又担忧又羞愧,面色十分难看。
“您是我师傅,刀山火海一句话的事儿,有必要诓我吗?”他坐直了,紧紧抿了嘴唇,眼框发红。
然而池铁城居然神色如常,他跟着走进来,甚至还得空给苏文谦倒了杯茶,“阿谦,你提前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他温言道,把茶稳稳地推到苏文谦面前,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三个人只是坐在一起饮茶聊天。
这无所谓的态度让苏文谦突然就炸了。
“所以你是怪我不听话坏了你的计划?”他呵呵呵地冷笑了起来,“池铁城啊池铁城,我居然信了你在戈壁滩上跟我说的那些鬼话!”
“也不全是……”池铁城说,“你先喝口茶。”
“喝个屁!”苏文谦直接把茶杯摔了,“我居然还找了你三年,我TM就是个笑话,是个傻逼。还有杨之亮,连那么多年的兄弟你也下得去手,就不怕晚上找你索命吗?”
“那是个意外,你听我说嘛。”池铁城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你别说话。”苏文谦最后指着他鼻子笑得凄凉及了,“你现在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信。”
说完他就摔门而出,两匹狼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池铁城气得拿指关节直敲额头。
此时已经是初春,院子里的鱼缸底下已经冒出了一簇明黄的迎春花,然而苏文谦只觉得山上冷,冷得透彻,冷到了骨髓里。明明是住了前半辈子的道观,飞檐斗拱却看起来陌生又突兀。
他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便着急着一刻不停地下山。这是一条无穷无尽的台阶,条石上附着着深绿的青苔,有些地方被踩得多了,棱角被磨得圆润光滑。而周围都是高耸的松树和柏树,树荫遮天蔽日,不知名的鸟在远处鸣叫,一声又一声。
这条路他走了无数次,每一个转折,每一块石头都烂熟于心,但是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一样难走。
走着走着,支撑自己的那团火好像就灭了,他觉得没来由得累,不想说话不想思考,就随便坐在台阶上。偶尔有游人香客气喘吁吁的上山,从他面前经过。
闭了眼,又进入到白噬的视野,师父和师兄吵了几句,然后有人拿来了两根锁妖绳,把白噬和绛墨从小院拖到地下室。
从关进黑铁的笼子,到最后封印的金色光芒亮起,再到一切泯然于黑暗,做这一切的时候,池铁城一直站在旁边指挥着。
而苏文谦一直在白噬的视野里仰望着他。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对我到底……
苏文谦慢慢把头埋进膝盖里,苦笑道,“傻子。”
这时候手机响了。
是欧阳。
他不想接,摁掉。过没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如此几番,欧阳不屈不挠地打着电话。
他终于接了。
“苏文谦你是不是回凌云观了?”她劈头就问。
“你查我购票记录?”苏文谦抽了抽鼻子,胡乱擦了把眼睛。
“嗯对,你在木勒耳旗调查到了什么?”她答得理直气壮。
“没什么。”苏文谦不想说话,欧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自顾自地讲,“春节前我们查的那个张笊峰你还记不记得?我这段时间发现了一点东西,电话里不好说,我们见面说。”
“我不想……”
“是关于你师兄的,快点过来。”欧阳不等他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给他发来一个地址。
民宗委?
凌云山所在的城市叫关山口,以前叫观山口,虽然面积很大,但大半被凌云山占去,真正的市区范围并不广,前几年搞了开发,新区在北边,离凌云山就又远了点。
从前的民宗委就在凌云山下不远的老城,走路二十来分钟就能到山门,杨之亮经常骑个小破自行车过来,说是上山锻炼,其实是来找池铁城。他是个书呆子,其他人坐在这个位置都是做做样子拿工资,偏偏他好像什么都要搞明白。
关山口的范围内只有一座道观两座寺庙,还有几个散修,其他人不太搭理他,只有池铁城跟他岁数相仿,他这个人其他地方脸皮薄得要命,偏偏做起学问来脸皮厚得不行,不耻下问那套搞得纯熟,一来二去,跟池铁城就熟了,后来也称兄道弟。
不久前,欧阳来找他时,说民宗委搬家了,原来是整个儿搬去了新城。
苏文谦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听到师兄二字还是去赴约了,然而站在高大崭新的办公楼前,看着民宗委的牌子时,他又有点退缩了。
欧阳到底查到了什么?他该上去听一听,还是该抽身离开,把这一切都抛到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