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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单棱和北伐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在这个芝麻尖大小的地方,民警平时也就解决点邻里纠纷夫妻打架,最多帮忙找找迷路的羊和骆驼,这一口气死了两个人,可是不得了。
      好在他们俩有经验,把属于自家人的痕迹先给抹了,又留在现场编了一通新婚夫妻蜜月自驾,无意中被吓得不清的瞎话。
      等到晚上,市里的刑警带着法医过来,又一番漫长的问话,才得以离去。
      那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
      两匹狼的突然远远地嚎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狼群就在附近。
      民警吓得缩了脖子,说回头得贴个通知,让镇民晚上看好孩子别乱跑。

      两人回到酒店,单棱忙着找师父汇报。奇怪的是敲了好久的门,师父才过来。
      他只开了个巴掌宽缝,整个人斜倚在门口,头发滴着水,心不在焉地嗯嗯嗯。然后说酒店厨房下班了,要单棱出去买吃的。
      “嗯好,不要辣椒,不放韭、蒜、芸薹、胡荽和葱。”单棱重复着,奇怪道,“师父,你不是说你已经不用道法了,就不戒五荤了吗?”
      “话多。”池铁城不耐烦道,继续说,“两碗米饭,两瓶矿泉水。”
      嗯……双份?
      单棱百分之百肯定师父房间里有人。

      苏文谦把脸埋在被子里听他们说话,羞愤交加,浑身疼得像被卡车碾过一样,只想骂人。
      “起来洗洗。”池铁城关好门过来揉他的脑袋,被他一把打开。
      “禽兽。”被子底下闷闷地冒出来两个字。
      池铁城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你不是找了这禽兽三年吗?”
      早知道有这一遭,怕是不敢找的。
      苏文谦把头埋得更深了。
      “那就再睡会儿吗?”池铁城把他的脸翻出来,“再埋里头要憋死了。”
      过了一会儿,单棱又来敲门,他就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在小桌上,温言哄苏文谦起来吃。
      窗帘的缝隙里悬了一勾新月,池铁城侧头看着它,耳边是苏文谦吞咽食物的细微动静,手指上还有苏文谦肌肤的触感,突然明白何所谓天下月色,此间最好。
      而他愿意用任何代价去留住这月色。
      苏文谦是真的饿极了,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吃,又被抓住折腾过去折腾过来。那个禽兽居然还好意思问他疼吗?疼,当然疼,疼死了,疼到想打人。
      但又。
      快乐。
      起伏沉沦的时候,所有的怨气,愤恨,怀疑,不安都消失了。他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对这个人的执着到底是什么。

      早晨北伐抱着薮猫,赫然撞见从苏文谦从池铁城房间里出来。
      “师叔早。”北伐眨眨眼,盯着他脖子上的红色痕迹发呆,苏文谦一愣,把领子紧了紧,笑了一笑。
      这一笑把单棱看傻了。
      师叔出现以来从没笑过,平日里看起来闷闷地拉着脸,没想到一笑起来温暖和煦,如春风拂面,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好看得紧。
      他走了之后,薮猫才埋在北伐怀里哭唧唧地说,“完了,北伐,我知道为什么师父喜欢他了。”
      “那是师父的事。”北伐一脸漠不关心,毕竟自己的怀里有猫儿。

      苏文谦是回去收拾行李的,池铁城让他先带曹必达的魄回飞袅渡,等岳山把魂魄补全后再回凌云观跟他会合,一是把曹必达完整的魂魄带回去做场安神的法事,二是陪他一起见师父。
      他说他不会再逃避了,也不会再觉得难堪,他要去求师父,看看能不能治好自己。
      苏文谦听话地点头。
      离开之前,池铁城过来跟他说话,两人黏黏糊糊地难舍难分,再次缠绵时,苏文谦食髓知味予取予求,昂着脖子微笑着,闪闪发光的汗珠顺着背脊流下来。
      单棱他们在楼上等师父,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这人进了苏文谦的房门就跟泥牛入海似的。也不敢问,一众人大眼瞪小眼干坐着。等到中午,两人衣冠楚楚地一起出来。
      在餐厅吃东西时,池铁城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说,“吃完让北伐送你去银川,你路上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会儿,晚上的机票我已经定好了,身份证再检查一下别带丢了……”
      他絮絮叨叨嘱咐了许多,又说,“我在这边多呆几天,曹必达也是我师弟,他的事情我会调查清楚。等你和岳山把事情弄好,回观之前来个电话,我也好动身。”
      单棱在旁边捧着碗,好几次都几乎噎住。心想师叔真厉害,把师父收拾得服服帖帖。
      只有北伐在心里叹气,为什么开车的又是我。
      后来他们在镇外分开,银色小车渐渐消失在公路尽头,池铁城靠着车门站了一会儿,点起根烟,深深地吸了口,呼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单棱。”他问,“振鹏那边怎么说?”
      熟悉的师父又回来了。
      单棱妩媚地笑起来,“抓到人了,一直关在镇外的空房里等你过去呢。”
      “好。”他转身上车,又想了想,唤来和尚,“找个地方把张旺处理了,做得干净点,他知道得太多,不能留。”
      两辆黑色的牧马人启动,一辆拐上了戈壁,一辆调头,一时间尘土飞扬。

      从木勒耳旗回去,又是一趟漫长的旅程,然而心情与来时已经大相径庭,连茫茫的戈壁也看起来苍茫大气,无比顺眼。
      到机场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跳出来一条微信。
      “到机场了吧,先别忙着过安检,在外面吃点东西再进去,里面的店少,可能不合你胃口。”
      是池铁城低沉的声音。
      与这条消息并排的是三年前的那条语音,“进山前得交手机,先跟你说一声,玄剑我背走了……”这句话在三年听了无数次的,每当失望到濒临崩溃时,他就会点开来听一听,似乎这样可以证明此人还在人世。
      而现在。
      他站在人来人往中,微笑着,摁下了删除键,然后把嘴唇凑近了手机,轻声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岳山看到的苏文谦的时候挺惊讶的,随即又哈哈大笑着去抱他肩膀。
      “苏道友如此神采奕奕,必是遇到喜事了。”他说,“苏道友从前性子活泼,这三年太压抑沉闷了实在让人心疼,如今又恢复了活力真让人开心。”
      “是吗?”苏文谦笑得略微不好意思,“我找到师兄了。”
      “我知道。”岳山说,“他来过,我看他过得不错,就是身上隐隐约约有点妖气。”
      “大概是跟妖怪混久了被沾染上了。”苏文谦暗暗惊讶于岳山的敏锐,好在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伸手出来。
      “快把那一魄给我。”他有点着急,“丢得太久了,要粘起来很难呀,不过嘛。”他转过身去嘿嘿地笑,“我这人就喜欢做难题。”
      “哦哦哦。”他跑了一半又回来拉苏文谦,“快点快点,你也别闲着,过来帮我画阵。”
      粘魂魄是个细致活儿,也只有岳山这种充满了热情又细致到变态的大拿才能做到。唯一的问题是,他说自己修炼不易灵力是用来飞升的,不能浪费到细枝末节的地方,非要苏文谦来搭把手。
      而拼贴只是第一步,就像人的伤口一样,魂魄完全融合到一起也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居然是七七四十九天。
      他们把魂魄放进阵法里面温养,早晚注入一次灵力维持阵法运作。苏文谦修的多是攻击性的道法,第一次碰到这种细致活儿,傻眼是傻眼,也只能乖乖地跟着干活儿。
      中间隔两天上一趟山,找信号跟池铁城通个电话。
      知道他又呆了两天,就回了松江市。
      通话的背景有时候及安静,有时候又很喧闹,还有一次隐隐约约有凄厉的哭喊,池铁城说是酒吧闹事,他也就没有多问。
      他们约好四十九天之后在凌云观见面,日子这么一天天的过。岳山夸苏文谦的心境进步了,说他在自己这么枯燥的地界也能淡定自如,不急不燥。
      是的,苏文谦一点都不着急。
      当一个人知道还有一辈子的长度时,这四十九天算什么。
      不过岳山不愧是大拿,第四十七天晚上,他把曹必达的魂魄从法阵里渡到锁魂囊,特别开心地交给了苏文谦。
      “完成了!提前完成了!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厉害?”他手舞足蹈,像个小孩。
      苏文谦也很高兴,他其实隐隐约约担心师父一时间无法接受师兄诈死还变成半妖的事情,想要提前跟师父解释一番又找不到时间。现在岳山给他争取了一整天,真是喜从天降。
      苏文谦一点都不耽误,箱子都不拿,轻装简行一路紧赶慢赶。第二天中午终于到了凌云观。
      小镜子看到他先是震惊又惊喜,随后说师父在会客。
      “没事我在外面等。”苏文谦直接往里面走,虽然一别三年,观里却没什么变化,老松还是碧绿的,连上面的鸟窝都还在。
      他心里有话,便急着往里走,现在还不是旅游的季节,观里冷冷清清的,没几个外人,偶尔遇到师弟就点点头打声招呼。
      一直到了观后面,师父的小院,院子中间的两口大缸还是原样,几尾金鱼在里头缓缓的游动,看到人就浮上来,小嘴一张一合。
      他走到茶室门口,听见里面熟悉的声音。
      池铁城?他怎么也提前来了?

      也许是银壶里的水正咕嘟开着,也许是小泥炉里的木炭哔啵作响,又也许是话题过于沉重,室内的两人并未察觉隔墙有耳。
      池铁城拎起银壶,往紫砂壶里注水。
      “认识他,和他在观里共渡了二十来年,已经是我人生最灿烂的篇章,至此以后,再也没有比那段时光更好的日子。”
      墨黑的茶叶在热量中渐渐舒展开。他沉沉地说着话,又重把银壶放回通红的炭上。
      “这三年,犹如行走在暗夜,但只要回头想想那些日子,就又有勇气能继续走下去。我一直在期盼真的有一天,我可以重新以人的身份去见他,重新做他的师哥。”
      他用茶巾包裹起紫砂壶,缓缓往琉璃公道杯里倒,面色沉静又认真,“我本来打定了主意在这之前不去碰他,让他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但是我忍不住,你不知道突然看见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压抑了三年的思念疯了一样膨胀出来,简直要把我逼疯了。”
      他说着话,手上不停,给面前的小杯子倒满了后轻轻推到前方两尺,抬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人,“师父,现在我真的有了方向,你一定要帮我。”
      杯子中间有条鱼,在微黄的茶汤底下摇摇晃晃,像是活了一般。
      对面的人不去喝茶,只是看着那条鱼,“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脚长在他身上,我管不了。”
      “你留不住他没关系,至少要想办法把他的狼留下来,封印住。”他坚持,“他现在可以不用法术直接看到狼的视野了,一念起,两匹狼就能精准的找到他,他对狼的控制力更强了,我担心……你难道忘了他小时候的事情吗?”
      “忘不了,一条人命,怎么可能忘。”老人叹了口气,“但我已经老了,你们的事就不要来找我了,帮你骗了他三年我已经良心难安,如今还要绑你编谎话?”
      “阿谦的性子你知道,他若是知道我为何要杀杨之亮,必定会觉得这条命自己也有份,他会受不起的。”
      “那我就受得起?”老道气得拍了桌子,“你眼里只有你师弟是人,别的都是工具?”
      “师父,求您了,这也是对他好啊。”池铁城退后两步跪下了,言辞恳切,“明天他来时就按我刚才说的话说,您要是不想说就由我来说,您点个头就行了。”
      “滚吧。”老道人拂尘一甩,拿起来茶抿了一口。
      池铁城起身拍了拍膝盖,推门而出,冷风迎面扑来,他与门外的苏文谦四目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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