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月光流落街头》冬凌子

3、第 3 章

　　席卷M国的流感愈演愈烈，由于致死率高，传染范围大，各国政府纷纷采取了措施，禁止美国公民私自入境，海外返国人士需到医院报到自我隔离。

　　这这样的时代浪潮下，一批批侨居国外的国人争先恐后涌向机场，一时间，机票一票难。

　　网上掀起狂潮，有心疼在海外工作留学的侨民，有嘲笑拿到绿卡离开祖国却在危难关头回国避难的各路富豪明星，总之一时之间M国流感成为一时热议的话题。

　　冬日之下的綦江城安静耸立在香山山脚下，一切似乎对它没有影响。

　　但其实是有的。

　　自从几天前的新闻爆出，广场冷冷清清，平日里循环播放大明星广告的滚动大屏幕此刻被铺天盖地的疫情新闻占满，新型流感闹得沸沸扬扬，杀的全国人民措手不及。明明国内并不严重，人们却有种近在咫尺的恐慌，生怕这颗大地雷什么时候引爆。

　　少出门，勤洗手，不要再公共场合多做停留，少与异国人接触。

　　事实证明，人都是惜命的，热闹非凡的街市回归沉寂，现在偶尔路过几个路人，形色匆匆，拿口罩遮了大半个脸，看不出太多表情，路边的红灯笼孤零零挂在枝头，在寒风中萧瑟。

　　付时弈习惯性的看向广场所在的方向，很遗憾，身着正装的女主播严肃的脸占满屏幕，没有他想看的人。

　　近几年，那人已经是退圈状态，只有偶尔几个广告能看到他的身影，就这样守着，盼着，能看上一眼，已是莫大的幸运。

　　付时弈叹了口气，呼出的热气化作滚滚白烟，仿佛就能驱赶周身围绕的寒气，以及心底突然袭来的荒芜。

　　没有下雪，綦江城的冬天却已经在零度边缘徘徊。他是南方人，细细数来，他在这座算不上可爱的城市已经待了六年。

　　孤身一人的滋味，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明白。

　　在旁人眼中，他拥有一家小公司，低调勤奋，在綦江城小有名气，如此优越的条件，找一个温柔贤惠的老婆有何难？

　　他是不想。

　　他对女人毫无兴趣，更别提，他心中已经有人。

　　“听说了吗？蔡原从国外回来了！”

　　两个穿的毛茸茸的小女生提着购物袋经过，聊天的声音清脆悦耳，付时弈顿了顿脚，侧耳细听。

　　“真的么？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现在的明星，有钱了就移民，遭难了就回来，这难道不正是祖国建设他不在，千里投毒他最行！”

　　“不要胡说，我们家蔡原顶顶好，那几年在圈内时，片酬大部分都拿去做公益了，作为一颗资深小白菜，我敢打包票，我们蔡原心底好得很，不会祸害别人的。”

　　“那是他在圈里的状态，立人设你懂不懂，你看看退圈后，一点水花都没有了，闷声不吭移民美国，我看是把你们粉丝的钱卷跑了到国外享福了吧，就你们小女孩儿好骗…”

　　“你好坏哦，明知道我喜欢他，还老编排他！”

　　“好啦好啦，逗你玩的，你咋还当真呢？闺蜜之间不能开玩笑啦？老实说，就冲你们原儿那张脸，我也不可能讨厌他的好吧？女人，食色性也。”

　　“不准你肖想他，他是我的。”

　　“好好好…”

　　声音远去，付时弈无奈一笑，那处在别人讨论中心的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迎面吹来一阵冷风，有点冷，他裹紧身上的大衣，匆匆往停车场赶。

　　眼下才是生活。

　　疫情来得急，全城都在屯医护用品，等他出门，周围药店口罩酒精等东西早已售罄，跑了大半城，才堪堪以高价买到一袋，想来肯定不够用的，他掏出手机在网上又下了十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货。

　　“妈妈，那个人身上好脏…”迎面走来的小孩满脸童稚，拉着女人的衣角道。

　　付时弈收起手机，闻声望去，原来在不远处商店的墙角，正蜷着一个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沾了不少泥污，连头发上也是，显得脏兮兮的，远远传来一股垃圾腐烂的酸味，让人避之不及。看身材，倒像是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若在平时，遇上流浪汉，大家并不会过度紧张，最多是投去或是可怜或是鄙夷的目光，远远绕开。女人一把拽过小孩，严肃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在街上遇上流浪汉离远点，小心把你传染上乱七八糟的病。”说着将他脸上的口罩捂紧了，拉着他绕远了，生怕沾染上什么可怕的病菌。

　　“可是，他好可怜噢…”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现在是特殊时期，今天买了玩具，就不准出门了，乖乖在家里呆着。”

　　被女人强拉起手，小孩手上拿着的小玩具掉在地上，付时弈走过去帮忙捡起来，递给小孩，女士狠狠抢过去，没忘记瞪付时弈一眼。

　　“谢谢。”小孩不比凶狠的大人，红着小脸，很有礼貌。

　　付时弈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把小孩子看定在原地，任他妈妈拖走了他。

　　“妈妈，那个叔叔长得好好看哦。他一笑，花都开了。”

　　“呸呸呸，哪里来那么多形容词？”

　　“老师教的！”

　　“好好好，说不过你，不过，好看也离远点！小心漂亮叔叔把你拐走。”

　　两人渐渐走远，童稚的对话让付时弈轻笑出声，也难怪女士这般紧张，美国流感来势汹汹，谁不希望如此天真可爱的孩子远离灾厄，无病无灾的活着？

　　只是可怜远处那流浪汉，恐怕依旧懵里懵懂，连流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他未必有能力采取有效可行的措施，天天与垃圾为伍，恐怕是最容易生病那一批吧。

　　一想到他可能会在垃圾堆里找别人遗弃的口罩用，或是被心生恐惧的人群赶出城外，付时弈心头升起一阵不忍，他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一个口罩，他还是施舍得起的。心头善念一起，他的脚步已经将他带到流浪汉面前。

　　高大的身影像一座大山压来，惊动了闭目假寐的男人。

　　“呜…别打我…”男人反应迅速，抱紧了自己的头，模糊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呆傻。

　　“你…”

　　付时弈发现，自己越是靠近男人，男人身体抖得越加厉害了，像筛子一样，让他有些为难，他后退一步，远远的将口罩递给他。

　　“这个，给你…”

　　一对眼睛透过臂膀之间的空隙偷偷打量他，骨碌碌的转着，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两人僵持着，谁也没动。

　　正当付时弈考虑是否应该放地上直接走人时，对方开口了：“能吃吗？”

　　“…”

　　“我饿了。”

　　约莫察觉了身前之人没有恶意，男人放松了警惕，把付时弈递来的东西接到手里，对着他嘿嘿一笑，咧开的一口牙硬是叫满脸脏污衬得皓白，一脸憨相。

　　此人正是困于綦江城的蔡铭道，几日过去，竟更痴傻了。

　　付时弈却是心头巨震。

　　那张本应该在电视上迷倒众生的俊脸，怎么就这般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呢？还带着褐色的泥巴，粘糊未干的液体。

　　他喜欢的人，皎如明月，灿若骄阳，生来就应该受万人追捧，他将他捧出来，为了他的事业离开他，可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与他重逢！

　　到底哪里错了？

　　男人却不知他心中的山路十八弯，拿着他给的东西就想往嘴里塞，付时弈心头一颤，握住了他的手臂，艰难解释：“这不能吃…”

　　“饿…”男人拍拍肚子，两条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隔着衣服传来，付时弈知道，他是真饿了。

　　换作这人以前骄傲的性子，就算是饿到极致，也绝不会低头，他叹了口气，给男人戴好口罩，将他拉起来。

　　“都老同学了，走，我带你去下馆子。”

　　短短的一句话纠缠在傻子脑子里，他废了好大劲，都无法理解，天上难道能掉馅饼么？脚像钉在了原地，任付时弈怎么拉也拉不动。

　　回过头，傻子正歪着脑袋，平日里那双勾人心魄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看，这个人，在娱乐圈浸染了那么多年，眼底依旧清澈，即便傻了，也没改掉一有疑问便要弄清的楚习惯。

　　付时弈对着男人额头一个弹指：“傻子，走，吃饭。”

　　“嗯嗯，好好，吃饭，饿。”傻子高兴起来，揉着额头乖乖跟在他身后，付时弈莞尔，傻子，也不怕被骗，好在他不是坏人。

　　“不过，我不叫傻子，我姓蔡，叫铭道，我有名字，妞妞说，不可以让别人叫傻子，会丢她的脸。”傻子扳着手指认真道，最后又笃定的说：“我知道，你是好人。”

　　是好人，就不会叫你傻子了吗？付时弈被他呆傻的话弄得微微动容。

　　他当然知道傻子的名字，学生时代，傻子因为这名字可没少被人编排，那时候班里的少女们疯狂迷一个叫明道的演员，所以在开学第一天自报家门的时候，引来了全班同学的捉弄，纷纷调笑他和明道是什么关系。

　　那时，还未褪去青涩的蔡铭道站在讲台上高昂着头颅，骄傲道：“不是明道的明，是铭记的铭，铭记走过的道路，总有一天，我蔡铭道也会站在最高处，受人崇拜。先定一个小目标，我一定能拿到本学期的奖学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