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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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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着,并没有变得更容易。
只是难事见得多了,倒也不觉得苦了。
自朋欢承爵后,我从宫中请了从前教我学规矩的嬷嬷来府里,教兄妹俩行走坐卧、言谈举止上的规矩。
又从朋瑞的亲卫中挑了个功夫不错且为人忠厚的,陪着朋欢习武练剑。
于是。
上午,朋欢去了军营,我便带着朋月在府里闲逛。内院该怎么管,采买该交给什么样的人,如何在仆妇中立威......仔仔细细把我这几年管家的心得都说给她听。
到了中午,兄妹俩就一同移交给教习嬷嬷,围着饭厅的圆桌,挺直腰背,小口小口的,边挨戒尺边用午膳。
下午,朋瑞继续去营里,我则带着朋月做我素来最讨厌做的事——串门子。今日拜访张家的少夫人,明日又去会李家的小姐,常常吃闭门羹,但一来二去,倒也真叫她交上了几个聊得来的朋友。
晚膳后,我便以书房暂时充当家塾,教兄妹俩习字读书,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
“兰亭?”
我咬着筷子睁开眼,困的双目发直。
以我最近的刻苦程度,考个秀才,怕是都绰绰有余了。
“你去睡会吧,我叫人把菜热着,待会起来了再吃?”
我撑着头揉眼睛,“娘,没事儿,陪您用完午膳,我再去眯一会就行了。”
“不用,”她起身把我拽起来,“我不用陪,你快去睡觉,下午我有事交代小月,今日就不出门了。”
“娘——”我浑身懒洋洋的,便耍赖靠在了她肩上,“您打算让我睡一下午啊......没事的,两个小鬼尚且能坚持,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输给他们啊……”
她叹了口气,站着一动不动,任由我靠着她,“再大的人,在娘跟前也还是孩子。”
说着,轻拍了拍我的头,“听娘的,要是扛不住了,千万别勉强......我......我情愿你们笨一点,也别生病......”
我忙直起身子,用力点头,“我知道了。那您再吃点,我回去眯一会儿。大理寺卿家的嫡次女、内阁大学士家的独女都跟咱们小月挺合得来,我便下了帖子请她二人今日来咱们府里玩,估摸着......且得一番闹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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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节,园子里没什么花了,”小月腼腆的笑,“嫂嫂,等到来年春天,我还想再请两位姐姐来玩,可以吗?”
说着,三个女孩子一同眼巴巴的望向我。
“当然可以。”我笑道,“只要你们三个小姐妹想一块玩,随时都可以。”
话音刚落。
三人立刻手牵着手,原地跳着转起圈来。
飞出笼子的小鸟一般兴奋。
我无奈的伸指点了点她们,“可别只忙着混玩儿,弄得身上脏兮兮的。小月来京城的时间短,你们可以给她讲讲京城里有趣儿的人啊、事啊的,既歇了精神,也解了闷儿......”
大理寺卿家的嫡次女沈淳,是个再憨直不过的性子,眯着一双月牙眼,立刻拍手叫好。
“赵姐姐,早知道来你们府上玩可以如此自由,不等你们下帖子,我早便自己登门了!”
她蹦跳着过来挽住我:“只是......您光是诓我们讲故事可不行,小月刚还说呢,府上厨子做的卤鸭掌十分好吃,我听了都差点流口水……”
这丫头!
如今京城里,真是少见这样天真烂漫的女孩子了。
我发自内心的笑着,一偏头,内阁大学士家的独女李尧之也是笑吟吟的,端丽秀气的容貌生动了不少。
“还能少了你的!早备好了!” 我拉了她们往回走,悄声道,“我呀,还叫人温了梅子酒呢。”
“真的嘛!赵姐姐你太好了!”话没说完,人又跳了起来。
我和李尧之相视一笑,都是摇了摇头,还是小月一本正经道:“淳姐姐,我嫂嫂虽打发你们身边的嬷嬷们吃茶去了,但喝多了酒回家,若被发现了,少不得要挨骂的,咱们还是少喝点......就喝一杯吧……”
“啊?不行不行......三杯!不能再少了!”
......
唉……
一个年轻小姑娘,那是静若处子。
三个年轻小姑娘聚了头,那简直是动若疯兔!
我从臂弯里抬起头,有气无力道:“怎么不继续念了?”
“我......我以为你睡着了……”
朋欢把书反扣在桌案上,看了眼我,低下了头,拿起书来看了眼我,又低下了头。
“有事要说?”我撑着下巴,勉强支着眼皮,“可是王康为难你了?”
“没有,”他摇摇头,含笑道,“没事,挺好的。嫂嫂你去歇着吧,我会把这篇念完,再去歇息的。”
这小子。
最近背过人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偏偏回来之后,一句营里的事也不提。
我怕伤了他的面子,也什么都不问。
可是,阻止坏事发生的时机,往往是转瞬即逝的。
“快从实招来——”
我随手抓了根毛笔指向他,“你呀!可别把书读迂腐了,学那报喜不报忧的来哄我。与其等到事情无法收场,再来找我求救,还不如咱们一起早早商量着解决?你说呢?”
他抿唇深吸了口气,憋了半晌,却仍是闭口不谈。
我等的又困又急,爬起来就探身过去,用笔恨恨敲了下他脑袋,“臭小子!我数三个数,你再不说,我可要揍你了!”
“疼——”他揉了揉脑门儿,委屈巴巴的抬眼望着我,“我说还不行嘛。”
我暗自忍笑,姐姐我多吃的那四年饭,可不是白吃的。
“快说!”
“嗯……嫂嫂......王康已经半个多月没来营里了……”
“什么?”我十分诧异,“可知道是为何没来?”
“说是,旧疾犯了,在家里卧床养病......”
这节骨眼上,新主刚上任不久,他会主动让出位置,养病?
还一养就是半个多月?
我细想了想,沉声道,“如果我没记错,骠骑营副将之下,还有中郎将蔡邕和三名校尉,你现在将他们私下里同你相处态度、同王康相处的态度,还有当着军士们的面时又是如何,都细细说给我听!”
他见我如此严肃,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略一思索,迅速就回话道:“蔡邕同我并不亲近,言行上却还是敬重的......和对王康......好像并无差别......”
他顿了顿,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三名校尉中,李校尉掌骠骑营精锐,也最是维护王康,我常撞见他向另两人议论......议论我......也常当着军士顶撞我......是以,姓王的校尉初时对我还算尊重,近来......与李校尉越走越近了......还有,还有一位孔校尉,年纪最长,与我较为投契,但也......算不得十分亲近......”
“你该早些告诉我的......”
我按了按眉心,“不过还好,不算晚,这四人还没全部倒戈。若是再过些时日,他们拧成了一股绳,齐齐向你发难,那王康,也就该回来了……”
“所以,养病是假?”
他迅速反应过来,“他是想等我降不住下属,彻底没了威信,好趁机轰我下台?”
“嗯,”我点点头,“营中有支持他的,自然就有支持你哥哥,从而支持你的,但是,更多人应该都还是持着中立态度,在观望你这个新主,值不值得追随......”
“......一旦你彻底失去军心,只需一场哗变......就是闹到御前,也无力回天了......”
“嫂嫂......”
“冷静......还来得及......”我拍了拍他胳膊,“近几日,营里是不是有许多军士在李王二人的煽动下不守规矩?你是怎么处置的?”
“近来......确是有许多人违反军规,单是今日,他二人治下就有三人未经报备私自出营,八人聚众赌钱玩乐,还有......”
他沮丧垂目,精疲力尽的模样。
“还有......四十一人......打架斗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