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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初见 ...

  •   “他哥哥为人倒着实不错。”皇帝呷了一口酒,淡淡的评价道。
      “这两兄弟都着实是厚道人,自家做了官,在东京城里重又开门立户了,做着小生意的舅舅一家又巴结上来,他们念着幼年养育过几年的恩情,也没有视而不见,反而重新又接纳了这门亲。”
      张茂则静静的说完自己探查到的关于梁元亨的底细。皇帝面上也带出几分认真来,女儿骄纵,当然得找个厚道大度的君子了,两口子有了争执,总得要有一方肯退让吧,这样说起来,梁元亨倒是个好选择了。
      张茂则见皇帝意动,自己便稍稍后退,不再多言。
      梁元亨自是不知道皇帝对自己这个小小人物的关注,他正同同僚一道看着华景亭碧波粼粼下,几尾欢快抢食的小金鱼。
      “官家怎的这样好兴致,叫咱们进宫来一道宴饮,要说起来,咱们的诗词再好,也及不上朝上那些穿朱着紫的老相公啊?”同僚低声说着。
      被皇帝叫进宫宴饮自然是无上的荣耀,只是这样仓促,难免叫人摸不着头脑。
      梁元亨却是微微一笑,他自幼历过贫寒,也经过苦读,最后才同兄长一道出人头地,比起身侧出身富贵,不知世情的朋友来,自然多了几分内秀在心中。
      听闻官家有一女,去岁因与驸马不谐,故而解除婚约,重回了宫中居住,今日皇帝又召见了十多名未婚适龄的男儿在后苑相见,八成是为了给公主选郎婿。或许是经过见过的事情太多,梁元亨对预见到的尚主之荣并没有多么热切,席间不止一人猜出了皇帝的心意,纵使帝女骄横的名声在外,他们依旧对皇帝唯一的女儿趋之若鹜,在皇帝面前争先恐后的展示着自己的才华与风度。
      亭中酒香四溢,梁元亨悄悄对身侧好友低声道:“我有酒了,怕君前失仪,出去散散,一会儿就回来。”
      好友见梁元亨的确是两颊泛红,也不多疑,连连点头,“你快去吧,别走远了,免得找不着回来的路。”
      梁元亨含笑拱手,瞅着空子便退出了华景亭。
      一出华景亭,便有内侍赶上来问:“这位小相公要到哪里去?”
      梁元亨见天子家臣上前探问,也十分尊重地回答:“小臣有酒,怕君前出丑,出来散散酒气。”
      内侍含笑指点:“从这里出去,往右走走一刻钟便是宝津亭,那里是官家寻常招待相公们的另一处亭榭,风景如画,流水似镜,相公若是想散心,尽可以往那边去。”
      他们并不知道公主此刻也正在宝津亭,只是习惯性地对着外臣夸耀宫中繁华绮丽之地。
      梁元亨生性谨慎,原本就只是打算在华景亭附近走走,现下见宫中内相指出了可以歇息的地方,就更加放下心来。
      “那便多谢小大人指点了。”梁元亨对着内侍含笑拱手,自己慢慢踱步往宝津亭去了。
      宝津亭内,公主正坐在假山石上,悠闲的同随从宫人说笑,她一手杵在山石上,一手拈着一支素白芍药花,身子微微后倾,透过假山石上垂落的花荫向水榭往前延伸的石径上看,眼波所及,却不是惯常所见的内侍和宫人,只见一人着青色官服,戴黑色襆头,两眼染上几分惊异,就那样直直的盯着她看——
      “啊——!”公主见到生人,迅速把身子往回缩去,待身形已经全部掩在花荫里,才急急询问:“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禁中乱走!”
      “来人,快来人!”公主匆匆呼唤乱成一团的侍从,“还不把他给我撵出去。”
      “殿下,殿下莫急,小臣乃是翰林院供职的梁元亨,因官家今日赐宴于华景亭,小臣饮酒后方至此处,还望殿下见谅。”梁元亨骤然在禁中见到未着宫人服色的内眷,自然比本就是禁宫主人的公主来的更加慌张,他急急解释,又连连告罪,“殿下见谅,小臣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梁元亨迅速往后倒走,陪着公主知道内情的宫人更加着急,赶紧阻止公主,“公主,不能放任他就这样走出去,娘子知道了要怪罪的。”
      公主私会外男,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经由宫人提醒,骤然见到外臣,已经失了分寸的公主这才惦记起男女大防来,“你停下——”
      她找回自己的理智,略微提高了声音阻止要继续往后退的人。
      一张玉白小脸半遮在绿荫里,公主竭力树立自己的威严:“前面的小相公,你听着,你私闯禁中,又冒犯本宫,本是大罪,但是本宫一向为人宽和,所以免了你的罪,不与你计较。你现在出去,也不要和别人提起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公主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却见外面没有一点动静,便将脸再露出一点,往外探去,询问亭前那人:“你……可记住了?”
      一双剪水秋眸就这样完完整整地映入梁元亨的心底,犹如三月春风和着花香充盈了整个胸腔,梁元亨看着公主绯红急切的脸,紧紧拽住芍药花枝的玉手,整个人都好像漂浮在半空之中,五月暖阳,他莫名心跳加速,背后生汗。过了很久,梁元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小臣记住了,殿下。”
      原来这就是皇帝的长女,这就是王朝最尊贵的公主。
      梁元亨回答的声音诚挚又认真,好像在许下这世上最珍贵的诺言,公主听他沉稳的声音,不由得好奇,她是不害怕外臣的,只是身为帝女,有些规矩不得不守,现在自以为震慑住了生人,便要得寸进尺,“你站在那里,等本宫走了,方许你退下。”
      “是,公主。”梁元亨拱手,然后背过了身子,对于公主的要求,他求之不得,顺水推舟便应下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知道此刻与公主相见是不得宜的,也不舍得拒绝这个初次见面的人。
      公主慢慢踱步出了宝津亭,却只见那人侧身负手沐浴在暖阳之下,脸颊微垂,鼻翼下有光束投下的一小片阴影,衬的唇色愈艳,一身洒脱风姿。
      见不到正脸,公主觉得内心遗憾,提起裙角擦过那人身边,却见刚刚还恪守礼节的年轻外臣微微扬起下颌,抬起一双凤眼看向他,暖眸含光,盛满笑意与未知的情愫。
      公主好似被摄走了魂魄,刹那间就停下了脚步,屏住呼吸,也鼓足勇气抬头看人。
      等了半息,梁元亨还是坚定地抬着头看她,用真挚的语气同她说:“小人梁元亨,见过公主殿下。”
      “哦——”公主听到梁元亨说话,不自觉的启唇回应,随即眼神微微晃动,好似被那样年轻热烈的情谊烫到,微微后撤几步,便飞也似的离开了。
      梁元亨,原来你叫梁元亨,是吗?
      殿下,原来你是公主殿下,是吗?
      殿下,我用尽毕生勇气才在您面前留下姓名,殿下,我刚刚是在向您求婚,您知道吗?
      梁元亨慢慢走进宝津亭,刚刚就一直在花荫间闪烁的一枚华贵花钿落在他的掌心,公主年轻活泼,什么时候发间花钿被花荫枝蔓带走,遗落在了枝叶树梢上,她都没有察觉到。
      用手一下一下拨弄那枚精致小巧的花钿,梁元亨想起家乡未婚待嫁的小娘子,常常在春日出行,同家人到青青陌上踏春,遇到年轻心仪的男子,便偷偷用锦帕包着自己的花钿遗落在树下,支使彼此有意的良人去拾起。待良人果然拾起,她们便满怀期待,等着未来夫婿带上媒人,带上聘礼,上门拜见小娘子的父母,把花钿交还给‘不小心’的未来妻子。
      这样美好的场景,这样阴差阳错的在禁中实现。
      不敢私自带出宫中之物,也不忍这枚花钿就这样遗落在宝津亭里,任由黑夜风雨将其侵蚀。梁元亨将这枚花钿交给了华景亭周围,刚刚提醒过他可往宝津亭去的的内侍。
      内侍接过犹带男子体温的花钿,又听到面前的年轻相公说,偶然撞见了公主殿下,立刻便大惊失色,连声询问:“相公可曾见到公主,公主没有怪罪吧?”
      梁元亨想起那双透过花荫看过来的灵动双眸,含笑摇头:“公主十分宽容,并未怪罪。”
      内侍这才微微松一口气。
      梁元亨接着道:“公主说,此事她不欲他人知晓,烦请大人替我私下交还公主之物。”
      那内侍点点头,也觉得公主甚为体谅他们这些下臣,不论如何,宝津亭是他指着叫这位年轻相公去的,万一出了岔子,那就全在自己的头上了。当下便与梁元亨约定好,不将此事外传于任何人,而这枚花钿也由他晚间返回后宫,再托人转交回公主寝阁。
      一对小儿女自以为这些事做的天衣无缝,人不知鬼不觉。却不知皇帝重视女儿,这十多个进士身后都有皇帝亲自指派的内侍跟随观察行止。这些人都十分耐得住性子,虽然惊讶于公主突然出现在宝津亭,却并没有过多干涉公主与梁元亨的交谈。
      皇帝晚间回到福宁殿休息,那枚曾被外人触碰过的花钿便到了皇帝的案头,皇帝捏起那片薄薄的海棠花,问张茂则:“你看,这是他们天生就有这段缘分不成?”
      张茂则心知皇帝对梁元亨并无恶感,反而没有过分为他开脱,只笑道:“苗娘子不是遣人来给官家说过吗?是她将公主放进后苑的。”
      “唉,”皇帝微微叹息,放下手上的海棠花,“那么多进士,怎么就偏偏是他遇见大姐呢?”
      张茂则便道:“不论如何,官家这下倒可省些力气,您现下若是想探知公主心意,将这枚花钿送还公主便可。”
      皇帝听了这话,侧首去看守在一边的内臣,却见张茂则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好似在烛光下已入禅定。
      皇帝一声轻哂,是啊,自己不是也满意梁元亨吗?再加上女儿的乐意,这选驸马都尉的事便可以尽快敲定下来了。
      皇帝单手微微叩击桌面,沉吟一小会儿,才对张茂则道:“你去,亲自将这枚花钿送到大姐的手上。回来再同我说大姐的反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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