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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皇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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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澜暗道不好。
月桂女皇说此话,岂不是暗指锦王有谋朝篡位之心?
锦王死了便死了!可千万不要连累他!
此种紧要关头,最佳保命之法便是低眉顺眼,由着上位者厮杀!查澜赶紧噤声,学着身畔李将军的模样恨不能将头塞入怀中。
却又在心里将自己骂了无数遍!
他又不是没见过女人!难道不知女人性情不定,一不留意便会因莫名的缘由开罪她们,其后更是讨不到一点好处!?
曾遇见的那些女人如此。
锦王如此。
月桂女帝亦如此!
查澜不服!在那个世界他哄着诓着那些女人是为了利益。可如今,凭什么!?
他又改了自己的蓝图与部署。
无他,还是杀锦王。只要替月桂女皇除掉这颗眼中之钉,扶立小皇子登基,便可轻而易举将这颠倒的世界重新拉回男皇!
届时他便是扶立之功!便□□华富贵一生一世。至于朝政,交给官员做便是,朝中那么多官,事都做不了,当什么官?
女人?
只要恢复男皇江山,改了这女子为尊的世界,女人多的是!还犯得着在月桂女皇、锦王这些老女人手中受闲气?担惊受怕?
自然,若能篡位,自然更好。
公输之术?
查澜在心底默念这四个字。公输之术到底是什么?
可如今不是思量何为“公输”的时候。
查澜放下野望,保命要紧。
云遮住了月光,屋中陡然暗了不少。风声缓缓,刮动树叶发出沙沙声。
风过,云散。
光亮重回。
臣子面上神情各异,男宠们瑟瑟发抖。
如此僵硬的气氛下,却听荣乐欢喜道:“小人叩谢陛下!谢陛下夸赞,今夜被陛下夸赞之事,小人定将告知后人,令他们生生世世牢记圣恩!”
蠢货。
查澜骂道。
“禀告陛下,小人才能不过尔尔。听闻查澜当年才是惊才绝艳,文震京城。不如让查澜题诗一首。”
荣乐侧目,杀机藏于欢喜下。
查澜倒吸一口凉气!
荣乐这个蠢货!月桂女皇才夸赞他有才,他便说自己“不过尔尔”?!这岂不是特意给女皇难堪!
可若说荣乐蠢,在别处他又很是机灵。月桂女皇有心寻锦王“谋逆”之意,荣乐此时将他交出,岂不是要他性命?!平时为得宠爱彼此相争便也罢了,今日这种境况,难道适合争宠?
男子之争果真比女子狠厉!
查澜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在颤抖,不安若蚁,从他的脚底一点点往上攀爬,几近将他吞噬。
他深吸气,警告自己快速平静下来,他不断回想过往,恍然出现当年与四个女的的事。
第一个女的是他同学院的小师妹,交往半年,所有吃穿用度都是小师妹负责。他查澜可是品学兼优的贫困生,自然不该贫困生给钱。
可那点钱哪里够?他只能劈腿,大学生都没什么钱,他便同时劈了三个,用的都是那些女的的钱。有一天事情暴露,那四个女的居然说要将他的事情曝光去网上!
若事情曝光,网上那些“正义人士”会不理会“言论自由”与“你情我愿”,靠着那些女的的三言两语定他的罪!让他社会性死亡!
所以,在那四个女的威胁他的那一天,查澜明白了危机的尽头便是转机这个道理。
——幸好他提早拍下了那四个女的的照片,录下了视频。不能发上网的那种。
事情就这样平息了。有些事你情我愿,他不过是劈腿,他也没有用那些照片和视频敲诈钱财。从道德上看他算不上好人,但从法律上看,总不能说他违法吧?
想到在那个世界的丰功伟绩,查澜用力吸了一口气,缓缓放下心来。
那日的情况与今日相同。
他怎会被几个女人打倒?
危机的尽头,便是转机。
荣乐以为将他逼入绝境。可笑,荣乐不过是个古代人,古代人就算读书也至多读读经史子集,这些愚蠢且无用的古人如何能明白反这“绝境”反而能成就了他的野望。
“查澜,是何人?”月桂女皇话落,眯眼,道:“喔,是那个小东西。改了名。‘查澜’这名字倒也有些意思。”
查澜心中一喜。
月桂女皇记得原主!
记得斩杀原主九族之事!
又听月桂女皇缓缓道:“朕听闻此人文才斐然。故斩杀他九族,却只留下他一人,只为责令起改过自新。”
听闻文采斐然——斩杀九族只留一人。
责令改过自新——投入花街柳巷任人作践。
幸而查澜不是原主,不然单是这几句话便足以气得原主再死一次。
查澜连滚带爬走出,趴在地上恭敬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当此之时,保命要紧。
“喔,你倒是坦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你就不恨?”
“不恨。爹爹贪赃枉法,亲眷中有许多受爹爹恩惠,株连九族,不冤。何况锦王对小人极好,小人对锦王,用情极深。”查澜特意在此时夸赞锦王,以便将来出卖锦王时不会有人想到他。
“用情极深?”月桂女皇笑道:“妹妹,你可又辜负了一个有情郎,这满腹的怨恨,竟都传入了朕的耳中。妹妹这般喜新厌旧,当时何苦费尽心力将他弄出?”
锦王干笑两声,自罚三杯。
月桂女皇似笑非笑:“就是妹妹这小玩物——天地君亲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竟是一点儿都不曾学过,也有脸说自己是读书人。早知,朕不如将他杀了。何必留条性命给他。”
查澜心里倒吸一口气!
欲开口成章,若是往日面对女人,他总会滔滔不绝,可此刻,他却惊觉自己脑中竟是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看过无数古装电视剧,再怎么也能吟两句歪诗,可事到临头——他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他知道自己怕的不是女人。
是皇权。
——要不,还是别辅政了,安心篡位,当摄政王?
他心中如此道,却趴在地上,终究一动也不敢动,他感觉自己在颤抖,皇权的威慑力若万钧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呵。妹妹,他怕成这般,你将他怎么了?”
“宠坏了。”
“宠爱得连吟诗作对都忘了?”
“世上多的是沽名钓誉之人。大抵‘才子’之名不过是缪传。”
“妹妹知晓如此,还大费周章将他弄出?”
只听锦王浅浅一笑,道:“玩物罢了。就像养只小狗,只需皮毛光亮,叫声好听,撒娇听话。”
小狗?
小狗!
查澜怒了。
抬首,他额上满是汗,恨恨道:“小人见陛下英伟,心中自成一首诗。算不得好,还望诸位斧正。”
“喔?妹妹,你这小狗可是想要表演如何找骨头了。”
查澜摁住满心怒火。
他知晓,若是错过此刻,便再无翻身的机会!
人,终须一搏!
吟诗作对?
这有什么害怕的?他别的不行,初高中课程标准中要求背的那些他可是背得滚瓜烂熟!
既要背,便要拿出气势来!
女人不都喜欢仪式感?
查澜缓缓走入众人视线的正中央。“陛下,小人作诗,需先饮一杯酒。”
月桂女皇允了,却又对锦王道:“这个小东西倒是装扮得清淡,不若一般庸脂俗粉。难怪妹妹记挂在心中不忘。”
“是。虽无才能,但与旁人比总有些趣味。”
查澜心中怒意更甚。
他堂堂男儿,却被人称作宠物,不过有点儿趣味?
喝酒,献上李白大大!
“禀告陛下,今日之诗为小人所作,是小人在此情此景下的一点感慨。”
众人皆注目。
隐约有人道:此人模样清爽,做事却又古怪,那诗歌自是他所作,难道他还敢诵他人之作诓骗嘲弄陛下不成?
自然不敢。
可查澜所诵的,本也不是本朝之诗。
饮下第一杯酒。
查澜放声大笑,眉目桀骜不驯,将忐忑不安藏得深深。他抬手挥动衣袖,用尽全身力量长声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诗句刚脱口而出时,查澜心中还是有几许紧张。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光明正大窃用古人诗词。
他未听喝彩声,却也未听见责备声。
他用余光环视周遭,只见众人个个面露惊愕,这才将不安放下分毫,而心中生出了千万豪气来!更豪气万丈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
静静的,殿中所有人静静看着他,神情隐藏在风中颤抖的烛光中看不透。
似乎是一汪深深的水,面上风波不兴,其下暗流涌动。
而查澜之声又高了一度,其声颤颤。
一时他竟也恍然,竟觉那流传千古的诗句本就是自己所做。
泪从眼角缓缓流下,他斟酒,高高举杯,似若正在邀月。他顿感意气风发,风鸟花月皆因他发出叹息声:“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
因震惊而变得静谧的宴会厅蓦然充溢起挪动时衣物的窸窸窣窣声,相互的低语声。
余光与感觉告知查澜,他做到了。
感谢李白大大。
感谢《将进酒》。
感谢教育。
他忽记起了那算不得明媚的少年岁月,终几乎扯着嗓音喊出那千古名句——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他终懂了上天的心意,一点点挫折与畏惧又算什么?天生他材必有用,他之用便是为扭转这个阴阳颠倒的古怪社会!
宴会上,雅雀无声。
丝竹管弦皆无生气。
查澜环视众人,见周遭众人无一人面上不露惊讶,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与尔同销万古愁。”相较之前的豪情万丈,最后一声反而弱了,淡淡的,仿若在叹息。语文老师在课堂上的那些所谓的朗读方式在这一刻有了大用。
诵罢。
长声叹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跪地道:“小人之诗,完结。小人自也知晓,在诸位大人面前,我不过是班门弄斧,抛砖引玉。”
查澜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得极好。谦卑,恭敬,且不会将麻烦丢给其他人,若论手段比荣乐高出不知多少。
他少言,却知自己成功。
今夜后,他将走入朝堂,并以“诗仙”之名震慑天下!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