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贞操】十 ...
-
天渐冷，查澜新制的蓝锦面料的棉袄也到了，为求看来更加“富贵”，他不忘买一条红狐围脖。他手中的钱财更多消耗在这类地方。吃喝反倒成了小事。
毕竟查澜不愿落于人后，也不愿失了面子。待正式定下婚事后需他自己准备婚服与其他衣衫，需用钱的地方多。
用便用，无须在意。
只要进了刘家的门，分了家，摆脱了刘掌柜那麻烦的兄嫂，刘掌柜那小姑娘还是不任由他拿捏？皆时虽不至于要什么有什么，却也吃香喝辣、衣食无忧。
那日女管家来后查澜也添了一分小心，决定去刘掌柜面前好生刷几次脸。戏本已想好：被家人强行分开的苦命鸳鸯终于冲破世俗的眼光结为伉俪。
刘掌柜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大都怀揣了一颗拯救落魄书生的心，他越美越惨，越能引来刘掌柜的心。
穿上新衣，又在街边买上一封热气腾腾的板栗糕。细节，要注重细节。查澜不忘再几朵珠花准备送给刘掌柜，不太贵，但不是都说礼轻情意重？不留意展现真情，在细微处得见真心。
缓缓行到刘家的酒馆，一眼便看见刘掌柜与秋圆，面带浅笑，查澜正欲打招呼，却见秋圆板着一张脸拽着目光躲闪的刘掌柜去了后堂。
查澜顿觉有趣。原在这女子为尊的地方也会有婚前不要见面的习惯。走入店中，要活计伙计送两杯温好的酒来。出了声，却无人理会。店中伙计见查澜这个准正夫也不复往日的热情，或冷着一张脸像是看见了什么腌臜物，或是笑得嘴角都在抽抽，等一出好戏。
气氛古怪。
“你，过来。”赶来的是女管家。“我家小姐要见你。”
她是刘家长媳带来的人，口中的小姐自然是长媳。
查澜本有几分忧心，但想到突然离去的刘掌柜与秋圆便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趁着今日刘掌柜在，他定要好生说说拟定婚约之事，信物，文书，缺一不可。
会面处竟在刘家的伙房。
房中暖融融。
靠窗的位置放置方桌。一锦衣美妇人坐在火旁。她便是刘家的长媳，刘掌柜的嫂子。
查澜恭恭敬敬送上礼物，唤了一声“嫂子”，觉不对，又不知道该怎么叫。
懒得睨查澜一眼，刘家长媳端起桌上茶盏浅品，对女管家道：“这漳茶倒是极好的。茶水通透，一眼便可见底，不若人心，混混沌沌，看似澄澈，谁知其下藏着什么肮脏心思？”
女管家接过茶盏接话道：“小姐说的是。那些不守规矩与各种女子混在一处，吃着街头板栗糕，买便宜珠花、成日不学无术的男子成日做一飞冲天的美梦，那心思啊，还不如茶水清透。”
你们主仆二人身上的茶味都快冲到我脑门了！查澜心道，他面上却冷冷淡淡，故作清高：“世上澄澈之物唯有水。茶看似澄澈，实则是被茶叶污染了的水罢了。”
不过是装逼罢了？他查澜难道不会？
刘家长媳自然听不懂什么是“污染”。
她却也懒得深究，只对女管家使了个眼色。
女管家站正，对查澜一脸凶相。“我家小姐说了，你与小刘掌柜的婚事，取消。”
查澜一怔，心里却不着慌。
女子为尊，继承家业的是刘掌柜，如何轮得到刘家长媳这个外人说三道四！说到底不过是想分家，生怕他撺掇刘掌柜多分了一些。却更觉不对劲，小乞丐打听的分明是刘家长媳应下了……
他便主动出击：“听闻前些时日皇帝陛下颁布女子为尊，那管家的便应是刘掌柜。这婚事也轮不到兄长的老婆、娘子插话。何况，坊间皆有传言，说你想分家。”
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刘家长媳冷声道：“我确有分家的打算。这家产的确要给小姑子。正因家业有小姑子继承，我才打算分家。我夫君常年南北奔波、着实辛苦，而我也欲去最靠近边关的雁渡，看北方风光，看西域美景。搬家需要盘缠，自要带走公公留给夫君的那一份。自要分家。”
传言与现实多少有些出入，但这出入对计划没任何影响。
查澜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定会好生照顾刘掌柜，毕竟我在外奔波得多，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家中之事，自会相帮。”
他用了刘家长媳的话，用魔法打败魔法。
“噗嗤——”
刘家长媳哑然失笑，对女管家使了个眼色。
女管家颔首，出伙房带来一个穿着仆役服的男孩。查澜仔细看，有些眼熟。
“公子。”小男孩恭恭敬敬。
竟是那个帮查澜跑腿的小乞丐。
小乞丐跪地，对刘家长媳磕头道：“奶奶。”
“是他？”
“是。”
“你下去。”
“是。”
刘家长媳这才带着冷笑上下打量查澜道：“你若是没找这孩子盯着我刘家，这孩子怎会在我家门口徘徊，寻机与秋圆那孩子说话？！你怎会说得出姑奶奶当时混弄那孩子的这番话？你当姑奶奶我是傻子不成？！既如此，姑奶奶便用这孩子摆你一道！”
查澜瞪眼。
刘家长媳怒气渐高，字字带狠，句句带刀，道：“姑奶奶待字闺中时，便见多了你这种巴望搭上个富家小姐改变人生的混蛋！你个外姓，竟然口出狂言，想着‘照管家业’！”
“你不也是外姓！你不也是嫁进来的！”
刘家长媳裹紧狐皮披风，话音中像是带着冰凌，神情傲慢，道：“如你所言，锦花女帝颁布法令，规定我阳啟就是女尊男卑！虽同样是嫁入刘家，我这个做媳妇的可比你这个娶进来的男人身份地位高出许多。”
“五十步笑百步！说得好听，在家中却不也是三从四德？”
“我夫君常年在外，家中大小事务皆归我处置。此为其一。其二，我家虽无大钱，祖上也无人做官，却也是书香门第，我曾得中秀才，与夫君也算是门当户对。”
查澜一时无言。
半响，憋出一段话：“刘掌柜如何想？”
刘家长媳嗤笑一声。
“我嫁来时那小丫头不过十二岁，成日呆在书房看书，满心考功名。我夫君更喜西域，有心与雁渡谋生，公公本打算等小姑子考上就卖掉酒馆，用那些钱助夫君在西域谋生，助小姑子在朝堂中顺遂，不曾想……”
她眸光暗了几分，提声道：“如今看似万事皆休，可家人终究是家人。她毕竟是我小姑子，夫君常年不在家中，我这个做嫂子的总要帮她盯紧些。不然将来如何放得下心与夫君去塞外？”
“小姐明鉴。”女掌柜道。
查澜猜不透刘掌柜下一张牌，便打起感情牌，说自己对刘掌柜倾心许久。
说到动情处，眸中有了泪光。
“倾心？”早有准备的刘掌柜拿出几张纸丢在桌面上，让查澜自己看。
那是账本，字像是狗扒鸡抓过，一看便知是个才学写字的人写的。
张掌柜，二十两。
李夫人：二十两。
牛夫人：二十两。
林林总总，共有十五笔。
查澜看得不明所以，这些女人他都认识，可后面的银子是何意思？最初的张掌柜倒是说要给他一笔钱，被他婉拒。之后的至多送点儿礼物，从未说“钱”。
这钱，是何意思？
“这是从钱三妹那处得来的。”
钱三妹？王保娘子？
查澜大抵明白，这些大概是钱三妹帮他与那些女人见面时得来的好处费。
覃山县的商贾着实有钱。
刘家长媳欲开口，却又阴着脸。
女管家赶紧接口道：“小姐，你说不出口，老身来说！钱三妹说了！她帮你与那些女人见面，成了好事后便收一笔钱！这些，是她当老鸨的钱！”
似若天上打下一道雷稳稳劈在他的头顶，查澜觉自己眼前一黑。
老鸨？
老鸨！
王保娘子……
钱三妹！！
对啊！他前后不过给那女人近百两银子，根本买不了钱三妹那盖了青瓦、铺了地砖还带菜地的院子！她一个嫁给门卫的女文盲从何处来钱买那么好的院子？！
拼尽全力收敛火气，查澜对自己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并无此事。陷害罢了。情之所动，何来交易？！城中人都知晓那日我与张掌柜的分手，分文不收，若我是那种人，为何那钱没一分到我手中！这是污蔑！是那妇人陷害！”
女管家口中、眼中只有嫌弃，甚不愿多看查澜一眼。“小爷儿，谁与你说污蔑陷害之事？就算你真的收钱做生意，也是你之事，与我刘家何干？”
“那——”
“可你的确与这些女人有过床笫之欢吧？此事你否认不了，但你这个混账与小刘掌柜说的却是：你不过与三、四人有过亲密之事！你跟过皇上将军是荣耀，娶你算是我家的福气。可其他女人，何来荣耀？你这种失贞之人有何脸面进我刘家的家门！我刘家若是娶了你，岂不被城中其他人嘲笑！”
“可、可我对刘掌柜一片真心，我在帮她！”
刘家长媳美眸撇来，冷冷淡淡道：“帮？在酒馆中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便算是帮？你若真有心帮我小姑子要做的应是撩起袖子做事，而不是喝着酒看她忙碌！我小姑子年幼，不懂，你当我这个当嫂子也是傻的？”
女管家也帮口道：“小刘掌柜年幼，傻乎乎入了你的套，吵着吵着非你不嫁便顺口应下，姑爷拿她没法，可我家小姐聪慧，令秋圆将原话告诉那小乞丐。你最多给小乞丐前，我们可给小乞丐一个落脚的家，他自会帮我们做事。”
说累了，缓了口气，女管家别开脸不看查澜，继续道：“待你放松警惕小姐便让老身好生呵斥你。你若要保婚事自得去寻一个‘母家’，可你家就剩你一人，你只能寻人相助——我家小姐说那帮你的人对你的事知晓甚多，偷偷跟着便是。与你相交的定是贪财之人，给钱便可。那人开口说出你的本性，小刘掌柜再蠢也懂了。”
查澜放弃，也觉可笑：“我名声那么大——你们不知？”
“胡闹！之前老掌柜在塞外感染风寒一病不起！我家小姐孝顺哪有闲空打听你这种东西的事！”
查澜心落入谷底。
是他疏忽了，他之前在覃山县那么“出名”，刘家怎会不知道他的想法与目的？
原来如此。
刘家长媳最后道：“公公身故后夫君本打算分家、带我去西域。如今见年纪尚小的妹妹被你这种脏货诓骗，我二人便不走了。昨夜我三人商量了许久，小姑子不喜接手生意便罢了。她只管读书力争来年春日考上秀才待秋时进京考进士。女皇陛下连续三年开科取士，也有大举招揽女官的想法，今年考不中，明年继续考。
“她若考中，极好，我与夫君若还想走，可变卖家产，一半给她仕途用，一半我二人留着北上用。若考不中，她想出嫁，我与夫君给她备下十里红妆；若想接手家业，我与夫君教她三年，再带走我二人那笔钱，北上便是。”
“呵，满口独立自主，还不是被家人道德绑架？”
“不懂你口中那些奇怪的词。我是女子，有自己的想法。可我与小姑子也是家人。家人，难道不应相互帮扶？你这个小爷，难道一个有心帮你的都不曾遇见？”
家人，应该相互扶持？
古代人真是喜欢说笑。
他遇见过想帮他的，王老。
只是——
被赶出刘家的大门，查澜手中还拎着带来的板栗糕和珠花。
他连刘掌柜的面都不曾见到——今日后也不会再有刘掌柜，只有被兄嫂保护，继续读书、考取功名的刘家小姐。
他本欲从正道过，远远便见酒馆中的伙计探出头看他的热闹，一高大汉子从伙计中走出，对他挥舞拳头。伙计称呼那汉子为“刘掌柜”，这男子应该就是刘家的长子了。
查澜心中气急，也怕极，不敢走大道，只能转身走入小巷。
一切原本极好，怎会落入如此境地？
他想到了那令他暴露本性的账本。
他要好生质问钱三妹——为何害他！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贞操】十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