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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白月光】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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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杉归来的第三日,有一风尘仆仆的少女前来求见李将军。那少女是李将军之前平定叛乱的那处的普通百姓家的女儿。
少女巧笑倩兮,声音若铃,笑吟吟道:“民女年幼时听镇北侯以女子之身建功立业之事,心中颇为向往。民女五岁起学医,只望成为李将军军中的大夫。为国效力。”
正为李杉组建腐烂的伤口郁郁寡欢的李将军让那少女医治李杉,若能医治好便直接录用并推举她进太医院。
“太医院不去,民女年幼时崇敬镇北侯,如今崇拜将军,能陪将军征战便已心满意足。至于李大人的伤,不难治。”
少女小心翼翼拿出一个盒子,盒中满是蛆虫。
“民女来前想军中时常有战,不定此物能有大用。”
李将军虽觉可怖,但也死马当活马医。
少女将一整盒蛆虫倒在李杉溃烂的巨大伤口处,小心包裹,阻碍蛆虫跑动。到拆掉纱布那日,蛆虫比来时大了许多,腐败的烂肉不见,露出新鲜的血肉。
包扎的这几日少女每日采药,熬药,一部分外敷,一部分内调,竟是将李杉拉了回来!
李将军大喜,将少女留于身边听用。
众将士听闻李杉得救欢喜了一整日,唯有查澜气得捶胸顿足。一个毛丫头,千里迢迢从家中跑来军中当医生?还自带蛆虫?不嫌恶心吗?!
生气,却也无济于事。
他依旧每日被赶去军中操练,军中人见李杉受伤得李将军小心照顾,查澜受伤李将军却懒得看一眼,对查澜的态度更为恶劣。
本已凄凉至极,偏是周妈的男人老周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兵将查澜从查澜从居住的小院中拖出丢出了将军府!
“你是新兵,本就该住新兵营。”老周恶狠狠道。
“可李将军——”
“你这种阳奉阴违之人,何来脸面提将军!滚!”
查澜走后小丫鬟将房屋仔仔细细清理,那小屋便成了李杉的住所。
查澜被押解至京中,与他一道被招募的新兵彼此间已有几分兄弟情义,也有了自己的派系,他们本就看查澜不顺眼,如今见他从高处跌入尘埃心中大喜。一人抢过查澜才领到手中的崭新被褥,将自己又臭又烂的被子丢给他。“你个新来的!自然该孝敬老人!”
那群人夺了他领到的所有新衣新碗,将他赶去靠近茅房处入睡。
那棉被至少十年不曾洗过,陈年的泥垢,沉淀了十余年的汗味、尿骚味便熏得查澜险些呕出。与这种恶臭相比,上百人使用的茅房的味道竟也不那么难闻。
查澜怨气冲天,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可因势单力薄,不敢表露分毫。
他埋怨自己。他最初的计划是对的,他应给自己找一个好兄弟,一个挚友,而不是一个女人。女人一旦薄情,果真比冬日的寒冰还要阴冷三分!
同屋的士兵睡不着便说起了女人。睡在查澜身边的老兵兴之所来,顺手在查澜身上抹了一把,他惊得几乎紧贴墙面,那双手却又靠了来。粗粗的喘气声越来越清晰。查澜慌乱不堪索性将那臭得令人作呕的棉被朝那人面上一摁!那人一阵干呕,没了兴致。
查澜裹紧那床脏被。在心里将那百年前下令解散了秦楼楚馆的镇北侯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若不是军中严禁军.妓,这群兵也不会将目光放在男人身上!
那群士兵说完女人,说起官职。
查澜这才知晓之前的百夫长王保忽得得了去覃山县做百夫长的机会。都是“百夫长”,可覃山县富裕安宁又靠近京城,城外又有守军,若有战也有附近守军前来处理,王保每日需做的不过是带一队士兵守住城楼。在军队众人看来,这无疑是肥差美差。
他们言语间各种羡慕,去也有人好奇:王保升为百夫长尚不过几月,照理说如此美差决不会落到他身上。
查澜脑中一激灵:王保忽然升官,他却被周妈从屋中赶出,更有人道王保应是立了功劳,可之前那一场抗击流匪的战役王保并未参与,军中人怎会如此不服?
难道,老周将我赶走之事与王保有关?
查澜心中忽生此念。
思虑许久,好容易才迷迷糊糊睡去,隐约听得屋中喧闹。睡意正浓的查澜翻了个身,缩入被褥深处,直到被人一脚踢下才被迫醒来。
才睁眼,一盆脏水从他头上泼下!
在此番出征流匪时独自斩杀十二人立下大功的王七被破格提为百夫长,此刻王七抱臂,俯视查澜,盛气凌人。“你这怂货,难道没听见老子吹哨?”
原是半夜王七吹哨令查澜这一组人紧急集合,其余新兵训练多日早已有了条件反射,无一人延迟,却也无一人唤熟睡中的查澜起床。
他们嘻嘻哈哈立在一旁,看着热闹,洋洋自得。
王七又拿起随身的长鞭一下紧接一下重重击打在查澜后背,他边打边骂道:“你入伍已逾一月!却连深夜操练都做不到!若是敌军来袭,军中擂鼓你却听不清分毫,难道要等敌军取你首级时才慢慢起身逃命不成?”
查澜抱着头奋力躲闪,不住抗议道:“分明是你们自私,既是战友为何不顺口唤我一声?”
“行军作战,杀敌才是大事!谁有空喊你!”鞭子下落得更快,更狠。
未曾睡好,又一日操练,查澜疲惫不堪。
得空后他决意出门好生问问王保如何升官。未曾见到王保,却见欢天喜地的王保娘子抱着孩子正欲上平板车,他们一家人会前往覃山县居住。远见浑身颓唐的查澜前来,王保娘子面露惊慌,几恨不得就地挖一个坑藏进去!
查澜当即恍然大悟。追去王保娘子身边,未开口,王保娘子已道:“此事是你自作自受,与姑奶奶何干!”
查澜心生恨意,他那日几乎算是对王保娘子献媚!如此相貌平庸的老女人竟背叛了他?!他几近咬牙切齿道:“嫂夫人,我还没说是为何事呢。嫂夫人,你究竟在将军面前说了什么?”
见那两个帮着搬运货物的小兵赶来护着她,本有几分慌乱的王保娘子挺直了腰,道:“无他,不过说了实话罢了。大人,喔,你现在不是了,你现在连李将军的‘小爷’都算不上。”
见查澜对护着自己那两个士兵多少有几分敬畏,王保娘子有了底气,手指接二连三戳向查澜眉心,扯着嗓子骂道:“你这个破落户家的蠢货小少爷,你蠢,却当老娘与你一样蠢不成?那日你故作媚态,摆明了勾引老娘说几年前所见。老娘当时被你诓骗,后对镜自顾登时悔悟!你这模样的俊俏小郎君怎么会看上老娘?老娘有自知之明!你越是勾引,越说明,你想从老娘身上得来别的东西!后几日你带李将军去了那户人家,老娘才懂了,你要的是扳倒李将军!那,老娘自得说实话!”
“果真是你出卖我!”
“况且何来出卖,你敢说老娘说的便不是实情?出卖你的龌龊心思老娘的男人便能升官。老娘就能吃香的喝辣的!”
他竟然失败了?
这女人何来对他的情义?何来不留神动心?
到底不过是利益。
“说是军中以军功论升迁!原也不过如此!女人果真有私心!如此做人就不怕被人投诉?”
王保娘子听不懂“投诉”,却也从查澜满脸的愤怒上猜出他的心思,将孩子放上板车,理了理散落的鬓发,她生怕查澜看不见般用力翻了一个白眼。
清了清嗓,叉腰,王保娘子叉腿而站,阴阳怪气。“小爷,你看来也是读过书的,说的是什么屁话呢?军中朝中难道就没有一分一毫的私心?就是我们村中卖肉的屠户,看见胸前鼓胀屁股肥大的小媳妇也会选块好肉给她。若是老娘站在摊子上卖猪肉,看见生得好看的小相公不也会多切一块?呸!你仗着将军喜欢作威作福时,怎么不记得‘公平’了?”
“丑八怪,话还多。”
王保娘子重重一巴掌扇在查澜头上,啐了一口,“老娘就是丑!怎的?漂亮的女人喜欢骗人,丑女人也不能骗人。”骂过,还不解气,招呼那两个三两下将一肚子恶气的查澜打翻在地。
查澜张开四肢,任由士兵殴打,听王保娘子带孩子离去所坐车的车辙声缓缓远离。
他哀嚎,心中悲愤至极。
花了那么多心思,却是一无所得。
他更恐惧。
今夜,如何过?
昨日那男人,不会放过他!
钱!
李将军曾道要给他一笔钱!
查澜鲤鱼打挺般坐起!
他受不得军中之苦,也对男男之事恨之入骨,他欲找李将军好生“聊聊”,像电视剧中常见的那般一哭二闹三上吊,至少将他从军中除名。
可依旧却连门都进不去!
他只能蹲在墙角,守了好几个时辰才等到周妈。周妈看他就像看一袋垃圾。
查澜涎着脸道:“周妈妈,小人就算没有功劳,好歹也有苦劳,总不能——”
周妈顺手扫扫衣角的灰,漫不经心道:“你已不是贱籍,还有何不满?”
“自然,不满。小人,对将军……情真意切。”是假话,却又是真话。所谓的“爱情”也在“生活”压迫下显露出极致的美好与温柔。
他说得凄婉。
“小人当年从军,只为将军,如今……将军既看小人不顺,何不将小人从军中除名,也算是……”
周妈虽心无所动,却还是将此事告诉了李将军。“将军,老妇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便是。”
“此人已无利用价值,相貌也算不错,若留在军中闹出那种事……他如何倒是无妨,一条贱命罢了。就是影响将军您的声誉。毕竟众人皆知,他以前是养在你身边的……旁人会说,您——”
垂首翻看军务的李将军手微顿,颔首。“说的极是。除名。本将不喜亏欠人,若要亏欠,也应是他亏欠本将。”
“那,老妇定为将军将此事处理得干干净净。”
查澜被军中除了名,他也拿到了李将军许诺的五百两白银。
五百两,足够五六口的人家用衣食无忧十年。
加上他平日存了不少,离开前身上有七百余两。
周妈不忘将那些与正夫旧物无太多区别的衣衫鞋袜打包交予正夫,寻了一辆车将查澜送去了覃山县。
“小爷儿,你已从军中除名,日后不论是荣是败与将军大人再无任何关系,管不住嘴的时候便要好生想想,是何人让你活下来,是何人,改了你的贱籍。”
“小人,知晓。小人只望妈妈代小人告诉将军——小人,无怨无悔。”查澜看得很开,只要离开军营,只要手中有钱,情爱不过是小事。可如今不比过去,他不能走得洋洋洒洒,走前也须显露出不安与依恋。
“你的心思,老妇懂了。”周妈口上如此说,唤车带查澜离去的声音却比以往还要急迫几分。
正和查澜心意。
查澜终于走了。
带着浑身伤痛却又觉一身轻松。
今日后,他将改头换面,不再是过去那个依附女人的无能之辈!他将在这个世界闯出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