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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新愁二(上) ...

  •   【桃花扇】(节选) 清·孔尚任
      破瓜碧玉佳期,唱娇歌,细马骑。
      缠头掷锦,携手倾杯;催粧艳句,迎婚油壁。
      配他公子千金体,年年不放阮郎归,买宅桃叶春水。
      金粉未消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
      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

      清康熙三十六年秋。

      四阿哥命人又点上了几盏火烛,独个儿坐在书案面前,将案上的《越绝书》翻至第三卷。纸上那些个密密麻麻的小楷掠过他的脑海,他看了好些时候,倒也说不清看进去了多少,只觉心烦气躁,索性猛地将书合上弃在一旁,掏出平日常揣在身上的佛珠,合上眼凝神静坐。

      过了一会儿,他觉着心境比先前定了许多,这才缓缓地睁开眼。方睁开眼,却见四福晋一动不动地站在屋门口,手上端着食盒,静静地往他这边看。他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欣喜,欲起身招呼她,忽又觉着不大妥当,便坐了回去。四福晋犹豫了一阵,方才踏进了屋内,他瞧着她愈行愈近,清了清嗓子,忍不住问道:

      “怎的想起上这儿来了?”

      这话一出口,他便急得想打自个的嘴巴,心底里不住地怨自个糊涂,好端端地怎的问起这样的话,面上却是强作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我听下人们说,您在屋里头闷了一整天了,想必还没有用膳,就给您把饭菜送房里来了。”四福晋仿似没注意到这话有什么不妥一般,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食盒搁在书案上。他闷闷地应了一句,一声不响地盯着她。

      她把手搁在食盒上摸了又摸,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幸而还是热的。”她打开了食盒,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拿了出来摆在书案上。他皱起眉头,问道:

      “你在门边上站了多久了?”

      她解释道:“就一会儿。我刚到那会儿您还在静坐着,就没敢打搅你。”

      他默默地从她手中接过银匙,眼见着她把汤推到他面前,漫不经心地拿起银匙在汤里搅了搅,低着头问道:

      “弘晖睡下了么?”

      她身形一僵,强笑着答道:“睡了。方才吃了碗燕窝粥,多嬷嬷哄着他睡下了。”

      他点了点头,拿开银匙低头就着汤碗啜了一口汤,顿时皱起了眉头。

      “可是凉了些?”她紧张地问。

      他笑了笑,摇摇头道:“不凉,刚刚好。”又问:“这汤是你做的么?”

      她点点头,笑道:“怎的这样轻易就叫你给猜着了。”

      他微微一愣,端详了那碗里的汤许久,复尔方缓缓地放在书案上,笑着不说话。她一急,伸手拿起汤,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顿时脸色大变,呛得咳了好几声。他慌忙站起身,从她手中接过汤碗放在一边,轻拍着她的脊背,又命人取来了茶。四福晋咳得透不过气来,见下人们把茶水送了进来,一时也顾不得其它,顺手便从送茶水的侍女手中夺过茶杯,咕噜噜地灌了一大口,倒把那送水的侍女吓得呆在原地。

      待她回过气儿来,抬头望见他抿着嘴唇强抑着笑的模样,顿时羞愧万分。他嘴角微微抽动着,好一会儿方问道:

      “你煮汤那会儿,灶房里的那些个人就由着你下了这么多盐么?”

      她瞪了他一眼,轻声嘀咕道:“他们都叫我给支出去了,哪里管得着我这些。”

      他禁不住笑出了声,双手按在桌上直不起身来。她羞愧难当,转身气呼呼地将桌上的饭菜收进食盒中。他忙按住她的手,急道:“好端端的,怎的都收起来了?”

      “我...我...唉!”她涨红了脸,赌气似地拿起汤行至窗边往外头泼去。他冲上来欲拦她,无奈动作比她慢了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个汤叫窗外的花草给吃了去,唉声叹气了好些时候,又见她忽地转过身来,顿时有如受惊的小鹿一般赶至书案边上,拎起食盒藏到身后。

      她又好气又好笑,作势要去夺他身后的食盒。他闪身往书案后边躲去,她扑了个空,立在原地无奈道:“你藏着它做什么?那些个菜又吃不得!”

      “谁说吃不得?”他背对着她,拐到书案边上,将那些个菜一个个拿了出来摆在书案上,取了碗筷坐在书案边上大口大口地咽了起来。她见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忽地有些辛酸,命人又取了一副碗筷坐在他身旁跟着吃了起来。

      那菜果然是极难入口的,他吃了几口,便觉喉咙有些个刺痛,恰好下人送来了茶水,他就势喝了几口,方觉着喉咙舒坦了许多。她瞧着他,心里一阵苦涩,忍不住湿润了眼眶,别过脸去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花。他放下茶盏,轻咳了几声,她忙上前提他捋了捋胸口,不想却被他一把抓紧了手按在胸前。

      她惊叫了一声,慌乱地躲过他的目光。她本有心挣脱他的手,却不知为何双手发软无力,只得由他包裹在掌间,非但没觉着有半点的温热,反倒觉着越发地冰冷了。她打了个哆嗦,他忽地站起身,俯身在她耳边说道:

      “随我来。”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便拉着她往门外行去,由门外的小厮手里夺过一个灯笼,接着便一直绕到了书房后头的一个小院里。

      四下里黑漆漆的,他提起灯笼往前照了照,四周才渐渐有了些亮,也隐隐能瞧得见东西了。她睁大了眼睛四处张望了一番,只觉小院里空空荡荡的,没见着什么稀奇的东西,连花草都见不得几丛。她好不容易瞥见前头的地上似有一片花圃,本欲往前走多几步瞧瞧,不想他却一把拦住她,轻声喊道:

      “当心脚下!”

      她猛地收回了脚,他将灯笼压低了些,她方才看清那花圃的边界就在脚下,里头种着的花草不是别的,正是她最为喜爱的兰花。

      她顿时愣在原地,眼见着他将灯笼往前又挪了些,大片大片不同品种的兰花苗争先恐后地映入她的眼帘。她呆在原地,一时惊得动弹不得,直到他松开了她的手,碰了碰她的胳膊,她方才惊醒过来。

      “过来。到这儿来。”他往右边走了几步,她匆匆地跟了上去,随着他蹲在地上。他用灯笼照着一簇鲜嫩的兰草,柔声道:“你瞧,这是我托五弟叫人在福建替我寻来的墨兰,上个月才刚栽下,许是天儿冷,瞧着像是没长多少的模样,可把咱府里的那些个花匠给愁坏了。”

      她伸手碰了碰那细嫩的茎叶,凑近前去闻。那会儿还不到花期,又是初栽的兰苗,自然是闻不得兰花香的,然而在这墨兰丛间,却是散逸着不同于花香的淡淡清气,夹杂着浴水后泥土的鲜香,那芬芳直沁入人心里头,叫人觉着舒爽无比。

      “还有这儿,”他忽地又站起身往另外一旁走去,她慌忙跟紧了他,见着了另一片与墨兰稍稍有些异同的兰苗。“你仔细瞧瞧,这些个,是我从太子爷那儿移来的云南寒兰。太子爷那儿只有紫红色的寒兰,我听人说还有一种是黄色的,比这个还要好看,前些日子刚托了人在广东那儿捎了几株回来,就搁在盆子里头,还没能栽下去,兴许再过个十来天,就能移到这儿来了。”

      她尚未来得及细看,他又拉起她往另外一边行去,如此这般绕了一圈,除却先前见过的墨兰和寒兰以外,她又见着了江浙闻名的蝶形春兰,川兰之中最为名贵的春剑,以及在京里未能多见的蕙兰、建兰等兰草。在这样的深宫大院里头,竟能见着这么多的名贵兰草,一时叫她惊诧不已。

      她摇摇晃晃地起了身,他扶着她站稳了,笑着问道:“如何,好看么?”

      “好看。”她不住地点着头,回首又望了望黑漆漆的兰丛,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他松了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道:“若是再长高一些就好了。这会儿都还只是兰苗,先前我在太子爷那儿见着的兰花,那模样都是结结实实的,当真是顶好看的。”顿了顿,又兀自喃喃道:“兴许再过一阵就好多了。到了来年的春天,那些寒兰就会长起来了,那些个蕙兰也会长高些,至于那墨兰,我听花匠说,墨兰是极难栽的,就算栽得成,恐怕也长不了多壮,长到这儿恐是已经到头了......”

      他叹了一声,欲回头看她,忽地只觉胸口遭人一撞。她猛地扑入他怀中,头埋在他胸前默不吭声。待他用力地环住了她的身体,她身体颤了颤,方才低声轻咛道:

      “你几时整出这么些劳什子来的,竟是连我都给瞒住了.....”

      他心中忍不住一酸,反问道:“要瞒住你还不容易么?你也不想想,自打你进门以来,你上过我书房几回?掐指一算,横竖也左不过那一两回。如此你又怎会知道,在我这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头,竟是有这样一番新天地!”

      她心知是自己的过错,顿时叫他堵得哑口无言。他强笑了笑,摇头道:

      “罢了罢了,那些个事儿且不提它了罢。”

      她沉默了许久,方抬头看他,认真问道:

      “爷,您...你喜欢我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新愁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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