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微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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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调·小桃红】 元·杨果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美人笑道，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采莲人和采莲歌，柳外轻舟过。不管鸳鸯梦惊破，夜如何？有人独上江楼卧。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泪痕多。
采莲湖上掉船回，风约湘裙翠。一曲琵琶数行泪，望君归，芙蓉开尽无消息。晚凉多少，红鸳白鹭，何处不双飞。
清康熙三十六年秋。
夜风袭来，吹起了明晃晃的帘帐。四阿哥胤禛恍惚之间只觉身上一阵冷意，随即蓦地睁开了眼。
此时距离他染病伊始已有三天工夫了。这三天功夫，他便一直躺在卧床上昏迷不醒，直到现在这会儿才睁开了眼。四遭无多少人伺候着——太医早说了，四阿哥已无大碍，接下来就只等他醒来便可，因而夜晚在床边守着的下人的数目便少了些。故尔当他在沉寂昏迷了好几日之后骤然清醒之时，周遭里并无任何的欢声笑语，只有帐外的寒风呼啸的声响刺痛着他的耳膜，映着昏黄的烛光，倍感孤寂。
他动了动身子。明明是大冷天，身上却是湿润的一片，汗水黏在皮肤和衣裳之间，极是潮热烦闷。他伸出手在身边摸索了一阵，找着一块空的地方，撑着手便要起身，一不小心却好似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温软绵滑。他一惊，缩回了手，侧脸一瞧，这才发现有个女子倚在床沿边上，脑袋和胳膊伏在床上，脸蛋埋在了胳膊肘里头，发髻略显凌乱松散，有不少碎发落了下来散在床边上，正沉沉地陷于安眠之中。
胤禛心里骤然一动，脸上泛起了笑意，伸手便去抚她的秀发。他的动作本是极轻的，却不知怎的，不消一会儿便把那女子惊醒了。李氏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见是四阿哥醒了过来，眼前一亮，惊喜道：
“爷，您可终于醒了！”
说罢，方觉四阿哥的手搁在自己的发上，心中不禁有一阵暖流溢过，叫她欣喜不已，眼里竟闪着点点的泪光。
四阿哥手一僵，许久才回过神来，心中沉了沉，轻轻地缩回了手，扭过头不说话。方才李氏伏在床边上，看不清容貌，他只道是四福晋来了，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了一场。他回头偷偷瞥了李氏一眼，见她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心中有些个恻隐，不忍去伤她，只强抑了失落道：
“大老远的，怎么上这儿来了？”
李氏拭了拭眼角的泪花，柔声答道：“妾身一听说爷病了，就自作主张向额娘请命，带着几个太医上这儿来伺候爷。”
四阿哥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随声答道：“原是这样...”他犹豫了许久，见李氏脸色正好，便轻声问道：“那...那福晋也来了么？她...她在哪儿？”说着，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热切地往她身后望去，仿佛只要他往那儿使劲地望上一望，四福晋就立时出现在那儿一般。
李氏脸色一白。她这会儿方醒悟过来，原来先前他只是误将她当作是四福晋，才现出了那么一番难得的温情，心中隐隐作痛，咬咬牙强笑道：
“福晋她不在这儿，来的只有妾身一人。”见他脸上顿时涌起了一阵失落的神色，却仍然往她身后张望着，似有些个不死心的模样，忍不住又道：“额娘本是要让福晋过来伺候爷的，可福晋不肯，推说了好一阵子呢......”
他脸色一变，缓缓收回了视线。李氏心里头得意了不少，决心要趁着这几日，让他对她好好改观一番，叫他明白，比起四福晋那不冷不热的鬼模样，还是她的温柔贴心要来得实在些。
正午刚过，日光便柔和了不少，而风却越发地凌厉了。和容素来是怕热的，见天色渐渐地阴沉下来了，心中不由得一阵窃喜，轻轻地咧了咧嘴角，又偷偷地瞥了十三一眼，见他正走在她前头背对着她，瞧不见他这会儿是什么神情，心里隐隐有些许的不安。她轻声叹了一口气，低着头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不料那声轻叹叫尖耳朵的十三听见了。他忽地便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将和容惊了好一阵，见她神情复杂，愣了愣，随即笑道：
“怎么这样一副骇人的神情，还是做姑娘家的，别得把人给吓着了日后嫁不出去。”
她自觉失态，于是便立时收起了那副古怪的模样，答道：“不是只有十三阿哥您一人瞧见么？无碍的。”
“也是。”十三一边应着，一边仔细地打量了她好一阵子。她头一回像这样子被一个男子使劲地盯着看，浑身老大的不舒服，便侧过脸不欲理睬他，却听得他切声问道：
“好端端的，怎么忽地叹起气来？”她回过头望他，只见他紧锁着眉头，又问：“莫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心事？”
她知他是不易瞒过的，只好匆匆地寻了另一个看似有理的借口，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答道：“是四福晋的事儿。”她故作镇定地抬头望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我实在放心不下她。”说完，心里暗暗对四福晋有些个愧疚。
他方才心里头也一直在掂量着四阿哥夫妻的事儿，见她这样说，知她和四福晋交情极深，便也就轻易地信了，点了点头，低声答道：“方才我心里头也一直在想着这事。”
她微微有些个吃惊，心里的愧疚便越发地深重了。只听他也轻轻叹了一声，说道：“四嫂爱和四哥犟脾气，这是整个宫里都知道的事，上回四嫂在法源寺里头养胎的时候，我和十二哥奉皇阿奶的懿旨去瞧她，只因我向来和四哥亲近，她便只见了十二哥却不愿意见我，那会儿实在叫我好生难堪。”
“法源寺？”
“没错，就是在法源寺，说来也巧，那一日，也是我第一回见到你的时候。”见她皱起了眉头，一副紊乱的模样，他不禁笑道：“你兴许不记得了。那日十二哥进到后院去瞧四嫂，我便在大殿里头由僧人陪着四处闲晃，那会儿你正在和侍女讲毗卢遮那佛的事儿，还同我身旁的僧人打了个招呼呢。”
她隐隐约约记起了有这么回事，也隐隐约约记起当时那僧人旁边似有一个少年，至于那少年长得什么模样，她却记不得了，只得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说的这些，我还真有那么一点儿印象，只是当时不知你竟是如此身份，便无心细看，因而也就淡忘了。”说着说着，她心里头竟是有些个吃惊：她还真是没想到，他对她竟是记得这样的清楚。
他宽容地笑了笑，只道此乃人之常情，无需挂在心上，引得她更生歉疚，打定主意以后对他要和气些，以弥补自己的无心之过。
他领着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登上一座石拱桥，继续说道：“自打那以后，我心里便一直对四嫂有气，以为她不识好歹，四哥对她这样的忍让，处处地护着她，她却如此不待见他，甚至于连他的面子都敢驳，不给他留一丝的情面。今儿早上额娘要我去看看她，我还老大不情愿的，可一见她方才那模样，心里头却不知怎的，竟没有了对她的怨气，只觉着她很是可怜。我...”他自个也说不清楚那种矛盾的心情，索性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她犹疑了一会儿，方下定决心唤他道：“十三阿哥。”
他回过头来看她。她开口说道：“您真是误会四福晋了。”
他停住脚，静静地看着她。只听她说道：
“四福晋心里头对四阿哥是很惦念的，只是......”她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不知要如何向他解释的好，只好说道：“只是......四福晋本不是那种热衷于攀附权贵之人，她一心只想要过平平淡淡的安宁日子，从未奢想要嫁入皇家，不，不能说是奢想，而是她根本不愿意嫁到宫里来。”她顿了顿，望着他道：“您是自小在这里头长大的，您自然知道这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四福晋本能够落选归家，配个忠厚老实的人家过一辈子安稳日子的，不想最后还是进了皇家，做了皇子福晋，您说，她心里头能不难受么？”
“可她对四哥......”
“四福晋对四阿哥是有情的。”和容肯定地说道，“只是，她这会儿仍对他有怨气。也许她会想，倘若不是他，她便不会深居在这宫里头，卷进这些个尔虞我诈之中，于是她便本能地去抗拒四阿哥，越是在意他，便越是抗拒他。一旦她自个儿觉察到，她心里是有四阿哥的，您说，她会怎么想？”
“自然是百般抗拒，越发地冷落四哥了。”十三似已明白了，苦笑着答道。
和容点了点头，二人对视了一眼，皆叹了一声。和容无奈道：“四福晋也是个可怜人。”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去，心中若有所思。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刚走进了御花园，不想他却忽然回头问道：
“倘若...倘若，我将来的福晋同四嫂是同样的想法，难不成，我们也得像四哥他们夫妻那般，相互折磨到老么？”
她一惊，见他一脸的落寞失神，心中开始隐隐作痛。她蓦地想起前世曾在书上翻阅所得的一段话，心中更添百味愁肠。
“皇十三子怡贤亲王允祥，其初行次为第二十二，康熙二十五年丙寅十月初一日辰时生，庶妃章佳氏即敬敏皇贵妃出。六十一年十一月，与受末命。旋，世宗命总理事务，封怡亲王。 ......三十九年十二月，诏以其爵世袭罔替。有诗见《熙朝雅颂集》。子九人女四人。嫡福晋兆佳氏，尚书马尔汉之女......”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微茫（上）
，还差 